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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破月望着他:“我信。”
他微微一笑,策马转身,一骑绝尘,消失在颜破月视线尽头。
容湛将颜破月安置妥当,总算了却一桩心事。他快马加鞭,往西北行了有一日,这夜宿在一处农庄。看着质朴黝黑的农妇端来粗粮饭食,他不由得想起颜破月那张同样黝黑的小脸,心想她黑虽黑,五官轮廓倒是比普通夫人俏丽许多。若是收拾妥当,倒也有几分清秀。
想到这里,他暗自失笑,怎能暗自品评人家姑娘的相貌?
于是他收敛心神,刚吃了几筷子,他忽然想起一事,立刻觉得是个大大的疏漏。他办事一向谨慎,出手助人更是要送佛送到西。如今想到这事,便有些坐不住。
星夜,他牵了马,辞别农家,又连夜往回赶。
穿行于山野清风中时,他心中暗自自责:“容湛啊容湛,你的确是救下了她,可她一个弱女子,只有你留下的区区十两,能维持几时?穆青姑娘……不,破月姑娘又说自己不会女工,她那么瘦弱,今后如何谋取生计?你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明知授人以鱼却不授之以渔,亏你还自觉干了件善事!”
如此
想着,他加紧脚程,一夜不歇,朝松阳去了。
天刚拂晓,容湛便进了松阳城。一天一夜没睡,他便先在巷口面摊坐下,要了碗阳春面,暂作歇息。
刚吃了几口,便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徐,听说你要回乡,这处面摊要出让。不知要多少银钱?”
容湛听得分明,正是破月的声音。他心下好奇,自己才离开一日,怎的听她的语气,竟似与这面摊老板极为熟稔?
他坐在角落,恰好被店幌挡住。他微抬起头,只见破月正笑嘻嘻的站在摊主面前,并没有看到自己。
他微微一愣。
这个破月,一样的黝黑瘦小,一样的竹竿身段,却似乎与前几日他所见,有很大不同。
那个破月,虽然彬彬有礼,却也沉静而拘谨;这个破月,眉梢眼角都是调皮而得意的笑意。灰黑的脸上,一双眸子宛若珠光般活络。
同样的女子,为何只隔了几日,神态便有很大不同?
按下心头疑惑,他又听那年约四十的摊主道:“姑娘?我们认识吗?”
破月笑了,露出一口雪白贝齿:“老徐,我姓穆,王大妈是我邻居,是她介绍我来的。说您人厚道可信,忠孝仁义,跟您做买卖准没错。”
一番话说得爽利得体,老徐听得舒心畅意,点头道:“原来是新来的那位街坊。我的老母亲病了,这便要回乡下伺候她养老送终,所以才转了这面摊。穆姑娘,你有兴趣?五两银子便可。”
容湛听得哑然失笑——原来破月姑娘根本不认识摊主,倒是自来熟了。
只听破月又道:“五两五钱吧。”
容湛听得暗暗生奇:讨价还价只有越来越少,哪有往上加的道理?
老徐也奇道:“穆姑娘,我是不是听岔了?五两五钱?”
破月软若酥糖的声音响起:“你没听岔。老徐,我打听过了,五两银子的价格很公道,再加五钱,是我还有事相求。”
“哦?”
“教我擀面条、包馄饨、蒸包子、炖臊子……”
老徐一愣,哈哈大笑道:“好!我的手艺也算有了传人。”
容湛心里暗叫声好,他还想着要授之于渔,可原来破月自己已经去找渔了。他白跑了一趟。不过想到她今后生活有了
着落,他又彻底放下心来。
他原地坐了一会儿,便看着破月用布袋提着老板送的一笼包子,一晃一晃慢悠悠的往巷子里走,步伐说不出的轻盈闲适。
淡薄的日光照在她袖子外一截粉嫩纤细的雪臂上,竟有清透动人的光泽,让人移不开目光。容湛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的失礼,兀自脸上发烫。再抬头时,她的身影却已消失在巷子尽头。
容湛心头升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觉得这个女子身上似乎多了一种生气。那份生气是鲜活的,是压抑许久的,或许在他离开的这几日,正悄无声息一点点的释放出来。
这种鲜活也感染了他,显然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无需他的照拂,这让他更加欣慰。他心头一宽,翻身上马,连日兼程往帝京去了。
一个月后。
颜破月坐在狭窄的小床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数钱。
半个月前,老徐已将所有手艺倾囊相授,回乡下了。颜破月自己干了半个月,发现餐饮真是累死人不偿命的活儿。每日天不亮就得去买肉菜,和面剁馅,一直马不停蹄忙到日上三竿,才能稍微歇一歇。晌午又是一阵忙碌。到了傍晚,太阳落山,才能收摊。
好在这面摊以前做的就是街坊邻居生意,她不仅没有赔本,还赚了几百文。只是收入实在微薄,勉强糊口而已。
但她觉得满足。
前世她是个普通大学生,本来是个快快乐乐的性子,也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最大的爱好是打游戏,号称“鬼见愁千人斩”,知己粉丝满论坛、豪气干云天下知。每天日子也过得充实。
结果在这里,一上来就面对颜朴淙这样强大的终极BOSS,结局自然是完败。现在她回想当日在颜府,真是被颜朴淙的强大气压逼得喘不过起来,甚至已有逆来顺受的倾向。现在她想想,真是后怕——如果当日没有被随雁掳出来,现在的自己,会不会已经被颜朴淙□成新一代淫/娃荡/妇,主动向他求欢索爱了呢?
颜朴淙绝对有这个实力。
反而是这一个月,虽然辛苦、贫穷,但她可以像以前那样轻松自由随心所欲,想起颜朴淙,似乎也没那么恐怖了;想起陈随雁,更是咬牙切齿。
她绝不要再过以往那种生活!
数着区区几百文,颜破月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将来。
一些点子胡乱的在脑子里乱窜,可她也没做过生意,不知道可不可行。
她又忽的想起,一个月已过,容湛说过会带宝剑来。这是大事,他是救命恩人。她决定拿出这个月全部劳动所得,去买几斤肉菜,为容湛接风。
巷中更夫敲得“梆梆”响,已经五更了。她扛起店幌和各种炊具,打开了屋门。
她悚然一惊。
黑黢黢的巷子里,她的小屋门口,站着个黑色的身影。他背着光,面目在夜色里看不清。低头看着她,似在打量。
颜破月吓得全身冷汗淋漓,僵硬不动。只听那人阴测测的声音传来:“小贱人,让我好找啊!”
她做梦都能听得出这个声音!
陈随雁!
她一下子将肩上盆盆罐罐朝他摔过去!距离太近,陈随雁措不及防,抬手挡格!颜破月根本没有太多考虑余地,“砰”一声合上屋门,望着门口大口大口喘气!
只稍稍一顿,她便从旁边将桌子推过来,抵在门口。
“嘭!”只听一声巨响,木门四分五裂,木屑四溅!陈随雁的身影就像从地狱走出来的魔鬼,踏着碎木走了进来。
“你给我老实点!”陈随雁低喝一声,抬手就朝她抓过来。
颜破月看起来怕极了,整个人缩成一团,在陈随雁抓住她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这反应令陈随雁十分得意,猛的一扯,便将她扯进怀里。
“嗤——”利器入肉的声音。
陈随雁只觉得腹中一痛,不可思议的低头,只见一双嫩白如藕的手,颤抖着松开匕首。而那匕首,正正插在自己肚脐位置。
他痛得几乎癫狂,不由得松开颜破月,倒退数步。他万没料到一路被他吃得死死的娇小姐,竟然敢反抗!
原来当日,陈随雁在益州呆了几日,便听闻五虎被惜花郎君废了武艺和命根子,就此颓然退出江湖的消息。他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跑到五虎门下一路打听,终于叫他在凤阳镇,探听到些端倪。
他便一路向东寻找,终于在这松阳城打探到,有个酷似颜破月的黑瘦女子,新搬到这巷子里。于是他昨夜便潜伏在附近,只待见到她,便下手擒拿。
他却没料到,一见面,他竟被毫无武功的颜破月伤了。
他却不知,颜破月本
就不是软弱可欺的性格,当日被他先发制人、之后处处压制,实在也是逼于无奈。
如今她一旦获得自由,哪里还肯回到从前?她早防备着颜朴淙或者陈随雁的人找上门来,虽然没有其他防御手段,但也在家中枕头、桌下、门边,处处藏了些匕首、蒙汗药……没料到她的困兽之斗,居然也有了效果——刚才她被陈随雁逼到床边,顺手便摸了把匕首,一击得手。
眼见陈随雁脸色剧变,虽受重伤却依然狰狞着爬起来,颜破月无论如何不敢再靠近给他补上一刀,也怕再被他点穴,转身拔腿就跑!
巷子里漆黑一片,一个人没有。颜破月高一脚低一脚,跑了几步就开始哭了。她觉得自己太他妈倒霉了,这些男人简直阴魂不散!她刚以为自己能过些好日子,这陈随雁就挑着时候出现了!
仗着对地形的熟悉,颜破月跑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也没有被陈随雁擒到。可身后沉重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有好几次拐弯时,她一回头看到陈随雁已有半个身子掠上墙壁,长臂一伸险些就抓住自己衣服。她吓得一声尖叫,从怀里抓起一把东西就往他脸上扔!
对,怀里。她怀里还挂着一小锅肉馅!
陈随雁被这轻飘飘黏糊糊的肉馅吓了一跳,猛的还以为是什么暗器赶紧抬手一防,还掏出一颗解毒丸服下。夜色又暗他看不清楚,这一丢一防,两人又拉开了几步的距离。到最后,颜破月连锅都扔出去了,陈随雁跟她的距离又近了。
“你敢跑!”陈随雁怒喝,想吓住她,“你再跑,看我怎么收拾你?老子今日就约十几位新交的武林朋友,个个都等着吃你这人丹,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去死!”颜破月已经快跑晕了,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也爆发了,“你这个太监、禽兽、傻逼、二货、变态,我就算死也不会被你抓住!你不得好死!”
她骂得乱七八糟,陈随雁听得似懂非懂怒不可遏。两人一前一后,转眼就要跑到巷子尽头。
颜破月看着晨光渐渐从巷子口透进来,已然绝望而愤怒的心中,又忽然升起希望!
天亮了!只要穿过巷子,就能跑到大街上!街上有很多人!只要跑出去,她逃脱的机会就更大!
想到这里,她全身充满了力量。她的绣花鞋早就跑丢了,赤足踩在青石板路上,以标准一百米冲刺姿势,开始狂奔!
泪水模糊了她
的双眼,她想,怎么会呢?她怎么会一直那么倒霉呢?
在她以为这一世锦衣玉食千金之躯的时候,变态爹告诉她,他才是她的新郎;在她自我催眠只能做个禁脔的时候,却被人面兽心的陈随雁掳走了。
好不容易遇到个好心人容湛,还有那个把她从五虎手里救出来的人,她以为总该自由了吧?她以为安于贫贱的日子,总能一生无忧了吧,陈随雁居然又他妈阴魂不散的出现了!
不,她不信。容湛那么好的人都被她遇到,她怎么会走不出禁脔药人的命运呢?
容湛不是说,他不是说,破月姑娘,须知邪终不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