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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不信。容湛那么好的人都被她遇到,她怎么会走不出禁脔药人的命运呢?
容湛不是说,他不是说,破月姑娘,须知邪终不能压正吗?
正呢?她的正义在哪里?
她抬起头,望着巷口朦胧的日光。
在她泪光闪烁的视线里,她竟然看到了奇迹。
巷口,一人一马,与清晨的白雾中,渐渐显出端倪。
那马通体漆黑,昂然神骏;那人负手而立,姿容清俊温雅。唯有被她惊扰的目光中,有几分讶然和关切。
“容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朝他伸出双手。
可是晚了!隔着一步的距离,她身后,浑身是血的陈随雁,亦终于赶了上来,在她的手触到容湛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陈随雁看到容湛,先是一怔,而后脸色一沉,抬手便是一掌,狠狠击向容湛胸口。
“小心!”颜破月见过陈随雁的身手,心中顿时悔恨交加——她不该跑过来的,容湛对她恩重如山,她就算死,也不该连累他啊!
未料容湛目光一寒,不慌不忙长臂一捞,便抓住了颜破月另一只胳膊。而后他单掌平平朝陈随雁拍出,正好与他掌风对上!
陈随雁起先没将这书生放在眼里,容湛的一掌又打得平淡无奇,他更当他无名小卒。谁知两人肉掌刚一相接,他便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胸口血气汹涌、头晕眼花。
容湛眉目沉静而冰冷,低声厉喝:“撤手!”
陈随雁果然力有不逮,不得不应声松开了颜破月,倒退两步,扶着胸口勉强站稳。
容湛冷着脸收掌,一把搂住跌入自己怀中的破月。而破月双手死死抱着他削瘦笔直的腰身,一脸泪水、又惊又喜。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承认他是男配,他和阿步都是男主,哼唧。
谢之芳的确是阿步假扮的,很明显哈?看我听话吧,要么不上,要么一上上两个。
☆、十一、梳妆
在颜破月出现前,容湛正站在无人的巷子口,看着还未开张的穆记面摊,满心欣慰。
晨光中,他看到半旧座椅都擦得埕亮、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起。处处彰显着一个平民女子的辛劳勤勉。
容湛忍不住看一眼马腹上的宝剑。心想若是为她出去足上镣铐,她必定十分欢欣。想到那张黝黑的小脸上眸光四射,他忍不住想看看,时隔一个月,那名命运多舛的女子,是否已经走出了阴霾?
他正要牵马往巷子里去,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他耳力极好,很快便辨出其中一人步伐沉拙凌乱,另一人则暗藏章法。两人一前一后,似正奔袭而来。
他并非多管闲事之辈,但破月就住在这条巷子里,他自然要小心为上。于是便冷眼站在巷口,等待他们现身。
而后,他便看到了破月。
那是个与上一次分离所见,又截然不同的破月。
她在跑,拼尽全力在跑,纤弱的身躯像一只敏捷而疲惫的兔子!
容湛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可以跑得这样疯狂!她披头散发、咬牙切齿,小脸上不知涂抹了什么,黑黑白白一片,看起来又脏又丑;她的双足分明已跑得有些扭曲,看起来就像下一瞬间,她的左足就会僵硬的踢在右足上。
可她还在跑,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两把火,嘴里还念念有词。
真像个疯子。
可容湛觉得亲切。
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这样奔跑的人——战场上,已经打疯了的士兵,会跑得这般癫狂、这般狼狈、这般势不可挡。
可是,这样的气血悲壮,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孱弱平凡的姑娘身上?
他猛然将目光投向她身后,却见一名男子单手捂着腹部,凶神恶煞的在追着她。那男子明显身负武功,只是腹部染红大片鲜血,显然受了重伤。两人只隔了几步的距离,就在他凝视他们的这几秒,男子的手就有一次,差点抓住破月的胳膊。
容湛虽不明缘由,但见彪壮大汉追击一个弱女子,心头早起了义愤之心。他眸色渐冷,双拳紧握,蓄势待发。
目光交错间,破月瞥见了他,双眼陡然一亮,整个人似乎瞬间激动得都有些颤抖。
“容湛!”她的呼喊,像是从纤弱的身子深处炸出来,听得容湛心
头一震。他如何听不出,这一声急切的呼喊,包含了多少希望、依赖和委屈。
于是他不顾男女之嫌,单手将她一搂,掌风已与陈随雁对上!
陈随雁狼狈退后几步,容湛察觉到对方内力应当在自己之下,放下心来。他一低头,看到怀中少女,暗暗一怔。
一头鸟窝般的黑软青丝下,秀气的小脸却十分诡异。
就像砚台打翻在宣纸上,虽只有黑白两色,却泼染出深深浅浅一团混乱。
眼是极黑的,像两汪深沉荡漾的泉水,楚楚动人;眼下两条泪痕,湿湿的淌下去,却偏偏在污泥般的小脸上,冲刷出两道白若新雪的娇嫩皮肤。约莫跑得太急,泪水亦不循章法,所以眉毛是黑的,左额一点却是白的;脸颊是黑的,鼻翼两侧却是白的。黑白分明、深浅凌乱,令她看起来像一只白猫掉进了泥浆里,脏极了。
容湛见状,心里已明白了几分。怀中哪里是黑瘦的丫头,分明是弱水般纤莹幼美的佳人!
思及此处,他悚然一惊,发觉自己还搂着她。无论美丑,她都是女子,怎能唐突?他心里暗骂自己愚钝,连忙火烙般撤手,后退一步,松开她的腰身。
可破月却似恋母的小兽般,死死抱住他的腰。他不由得俊脸薄红,低声道:“破月,快放开!”
颜破月依旧心跳如擂,哪里听得进去,反而抱得更紧。
但她虽然死里逃生,人却还没晕。猛的一回头,看到正退往巷中的陈随雁,反而立刻听话的松开容湛,怒喊道:“别让这禽兽跑了!”
容湛早注意着陈随雁的动作,此时不慌不忙,一个起落跃到他背后。陈随雁武艺本在容湛之下,又深受重伤,此时哪里能敌?
只见容湛掌风凌厉、掌法朴实,全无花俏招式,俨然如庄严宝华。几个回合下来,陈随雁已然气竭,被他一掌打在章门穴,瞬间动弹不得。
容湛轻轻将他一提,丢在破月面前。
破月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
这一个月里,她虽然有过“有朝一日要将陈随雁碎尸万段”、“总有一天要将颜朴淙阉了成为太监”之类的发狠念头,但在她内心深处,深深明白敌我悬殊太大,她根本不可能擒住这两人。这辈子能够逃脱他们的追捕,都已经是万幸。
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且不说陈随雁,颜朴淙的护卫也久未蒙面,仿
佛放弃了寻找她。她心中奇怪,明白其中必有缘由,也不敢掉以轻心。
可她从没想过,一朝一日,陈随雁这个变态混蛋竟然真的躺在自己面前,任自己宰割。
太爽了,太解气了。
“谢谢你容湛!”她抬手将容湛的手抓住重重一握,容湛身子一僵,她却未察觉,径自在陈随雁跟前蹲下。
“太监、禽兽、傻逼、二货、变态?”她慢慢的、颤抖的、轻轻的喊道。
陈随雁怒目圆瞪,但碍于容湛在旁,却是敢怒不敢言。
颜破月想起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越想越气,若不是今天遇到容湛,按他所说,又给自己安排了“数位武林朋友”?
她不会杀人,也没意识到自己此刻是想杀了陈随雁。她只想拖起一把刀,往他身上狠狠捅上几下,才能解心头之恨!
这么想着,她的手便有些颤抖,站起来四处看了看,转身去容湛马上拔剑。
可剑鞘咬得很紧,她这一拔,居然没□!眼见仇人在侧,她急火攻心,忽的又感觉那又冷又热的气流,侵袭全身。她倚着马,按着剑,全身僵硬似铁。
“破月,你想做甚?”容湛原本一直低头打量陈随雁,心中暗暗有了计较。转头却见破月憋红了脸,抓着自己的剑柄,鼓足了劲却不能撼动半分。
他微觉好笑,但想起陈随雁眼看失血过多,神色便是一正,抬手按住了宝剑:“破月,你想杀他?”
“他罪该万死!”颜破月大喊一声,眼泪又流了下来。
容湛却缓缓摇头:“破月,他性命危在旦夕,让我先为他止血。”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走到陈随雁面前。
见他身手麻利的替陈随雁处理伤口,别说破月了,连陈随雁都有些惊讶。
等他包扎完毕,陈随雁忽然问:“你也是军中之人?”
容湛点头:“正是。”
陈随雁面不改色道:“我乃南路军骁骑将军,怀中有我的令牌。”
容湛微一迟疑,依言伸手取出,看了一眼,双手交还给他:“将军请收回。”
陈随雁听他这么说,已知他军职在自己之下。大胥军中最重军纪,他陡然有了几分底气,冷冷道:“这女子是我已经过门的妻子,我捉拿逃妻,不知你为何插手?”
容湛还未答话,身后破月已怒吼一声:“放屁!”
如此粗俗的言辞,令容湛眉头微皱。
“难道我们没有拜堂?”陈随雁怒喝道。
“从未!”
“你连丈夫都不认?”
“噗……”破月慢悠悠的问,“你……有吗?”
陈随雁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容湛见两人你来我往毫不相让。天色已亮,巷中的人也多了起来。他便道:“先将他带回屋中问话。”
颜破月虽受容湛大恩,但对他其实知之甚少。眼见他竟然叫陈随雁将军,生怕他太遵纪守法、不敢冒犯陈随雁。便趁回去的路上,将陈随雁将她卖给五虎、并且今日打算“再为她安排几个武林朋友”的事,全都说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落在陈随雁手里?
“他见我人弱可欺,掳我出来的。”她并未吐露自己的身份,“而且你可以去摸一摸,他是个太监,我怎么可能是他妻子!”
容湛原本坐在小桌前,听她说到陈随雁的恶行,已是眉头紧锁;待听她说到去“摸一摸”,一口茶呛在喉咙里,连声咳嗽。
颜破月见他神色,以为他已然信服,谁知等她说完,他却给她鞠躬致歉。
“破月姑娘,你我虽是朋友,但我无论如何不能因你一面之词,就杀了一名将军。”
颜破月大感意外,却也无法反驳。想了想,如果换成她是他,也不能就这么杀一个人吧?
“那你说如何处置他?如果你放了他,倒霉的就是我。”她有点气馁,但因为不用杀人,似乎内心又松了口气。
容湛深深看她一眼,沉吟片刻,开口:“我决意将他带回军中,查明之后,交由将军处置。”
颜破月叹了口气:“好吧。”转念一想,“我跟你去。”
容湛一怔:“那……只怕是不妥。”
颜破月坚定道:“他不死,我寝食难安。你放心,只要听到他被处死的消息,我就离开。我自己能养活自己,绝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你留我在此地,他的同党、那些武林朋友若是寻来,我就没有活路了。”
容湛听她说得可怜,也觉放她孤身一人在此实在不妥。思虑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