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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过处,皆是一刀毙命、尸首分离。
瞬间,只是一瞬间。
十多人没了声响,唯有惊蹄的骏马,四散逃去。地上全是残留的肢体和鲜血。
那人一袭蓝袍,带着蓝色鬼怪面具,持血色长刀,静静立在一地尸身前望着她。
面具后的双眸,暗沉如水,隐有血色。
破月亦沉默看着他。
他摘下面具,又脱下蓝袍,卷起手里的刀丢入血泊里。而后他走到她面前。
他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停在她身后某处,不知道盯着哪里的虚空。
“你执意去君和?”他问,声音一如他的刀,冰冷无情。
“不关你的事。”破月一字一句。
他忽的抬手,从她手里取走了鸣鸿:“一起上路。”
破月伸手便要夺鸣鸿:“谁要跟你一起走?滚!”
他却侧身一避,沉默的拿着刀,径直往前头走去。
☆、61
61、v章
黄沙漫天、官道通畅;远处的城郭,渐渐露出雄伟的端倪。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隔着四五步的距离;徐徐而行。
第五天。
自那日步千洐在客栈外斩杀数人,拿走鸣鸿刀。破月根本不理他,他却默默跟随着。两人一路向北行了五天,终于抵达北方边境最后一个城池:青仑。
这一路都没有村落客栈;也没再遇到刺客。白日里,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不言不语。夜里则歇在荒野。然而无论夜色多么清冷孤寒;步千洐只将篝火烧得极旺;便坐到至少一丈远的树旁;和衣而卧,极为疏离。
破月已经朝他示弱过一次,被他狠心拒绝,又如何拉得下脸再来第二次。完全当他空气般的存在,虽然无处不在,却也视如不见。
正愣愣想得出神,忽听身后马蹄声加快。她心尖一抖,假装没发现,继续前行。
直至他与她并肩,他手里拿着个斗笠。
“城里人多。”
破月不接,抬眸淡道:“生死有命,我受够了。”策马已行到前头。
她的声音里还有几分忿怒,却不知是说受够了遮挡容貌,还是受够了他?
步千洐沉默的将斗笠往路旁一丢,不急不缓又跟了上去。
青仑城依山而建,土黄色城墙起伏连绵,几乎要将城和山融为一体,蔓延到视野不可及的天边,徒生张牙舞爪的粗犷。
边境极地,竟有如此庞大的城池,倒叫破月颇为惊讶。
官道上有徒步而行的青仑奴,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却赤着双脚,似乎也不知寒冷。他们三三两两,有的扛着木材、有的拉着雪橇。无论粗壮或瘦弱,每一个的脸上,都有常年疾苦导致的麻木和疲惫神色。
等到了城门处,往来的青仑奴更多,大多被汉人驱赶着,畏畏缩缩的前行。
破月见状,想起慕容湛和步千洐曾提到过的军奴。其实岂止是这座城池?北方青仑奴聚集的三州,每年都有无数青仑奴贩卖到大胥各地。甚至连诚王府里,都有两个俊美的青仑女子。只是慕容待人甚宽,让她们过得跟普通丫鬟一样。听说在其他权贵家中,青仑奴的待遇却是很不好,甚至比牲畜还不如。
青仑族落到如此地位,只因百余年前,这个桀骜不驯的民族,曾经起兵造反,当然也遭到大胥军队的无情镇压。当时的皇帝正忙于与君和的战事,恼怒青仑在后背捅了一刀,从此下旨,青仑族为贱族,只能从事贱工,不可从军入仕,且每年按极高比例从该族征军奴。百余年下来,这个当年仅次于汉族的第二大种族,已十分萧条落魄。
城门守兵看到破月,眼睛都是一亮,但碍于步千洐脸色阴沉在她身旁,倒也不敢冒犯。两人进了城,只见店铺林立、长街喧哗,热闹不输中原。
步千洐挑了家看似干净的客栈,抬手牵住破月的马缰。破月没理他,转头径自进了客栈。他拴好了马,快步跟上来。
刚一踏进去,便听见“啪啪”两声响亮的马鞭。破月面前黑影一闪,她不由得往后一退,步千洐眼明手快,将她往怀里一拉,侧身避过。
他的手悄无声息的松开,可破月胳膊上的微温、紧绷的肌肉,仿若他带给她的悸动,挥之不去。
破月低头,却原来是名青仑女子,匍匐在自己脚边。她瞥见那女子身形苗条、墨发如缎,正要抬手扶起,却见当空一鞭,又朝那女子打落。
不等破月抬手,步千洐已举起刀鞘轻轻一挡,那一鞭便抽在刀鞘上。步千洐内力早已凝聚,只听“啪”一声脆响,那长鞭竟断成两截。
挥鞭的正是客栈老板,眼见有人为青仑奴出头,要收鞭已来不及。此时更是目瞪口呆,知道来人有些名堂,那老板慌忙作揖:“二位客官、对不住对不住,教训这女奴,失了准头。险些误伤了二位。”
这么一来,客栈里席地而坐的许多桌人,全都侧头看过来。见到两人容貌,只觉眼前一亮。步千洐将破月护在身后,弯腰一把扶起那女子:“你没事吧?”那女奴颤巍巍站起来,果然是名生得极俊俏的少女。她似吓怕了,不敢答话,身后老板已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腕:“贱奴,还不滚过去!”
步千洐松了手,那老板便将女奴一丢。一名满脸胡须的彪壮大汉哈哈大笑,一把将她从地上搂起,放在大腿上。那女奴大气也不敢出,仍由大汉上下其手。
小二过来给破月二人引位,客栈里仿佛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青仑世代贱籍,皇祖旨意,百年不变。
破月在桌旁坐下,这才看到店中至少还有三四个女奴,都匍匐在酒桌旁侍奉。有的男人甚至将脚踩在女奴的腰上,如同踩着一只牲畜。破月微微皱眉,沉默不语。
步千洐在军中亦是见惯了青仑奴,当年他朝赵将军抗议过几次,但大势所趋,实在无法改变同僚们的态度,只能不闻不问。此时他更是没再多看那女奴,在破月身旁坐下。
过了一会儿,方才那名女奴捧了酒水饭食,伏低身躯爬行到他们桌旁。
“多谢。”步千洐习惯性的淡道。
破月从荷包里摸出了一点碎银,放在步千洐的手掌上。步千洐抬眸看她一眼,反手接过。他的指腹划过她的掌心,轻轻的,痒痒的,两人均是面沉如水纹丝不动。
步千洐将银子放在女奴手旁地上,未料那女奴忽的抬头,一双美眸竟是亮得吓人。
她一把抓住步千洐的皮靴,埋头疯狂的吻了起来。
步千洐哪里见过这架势?吓了一跳,连忙收脚避开。这一退,他便撞到了破月,连忙转身扶住她:“没事吧?”
未料这一分神的功夫,女奴又扑上来,抱住他的腿,疯狂的沿着靴子和长裤亲了起来:“大人、大人……求你买了我、求你买我!我还是处子、买了我!”
步千洐老脸一红,低喝道:“胡闹、松开!”将腿再次一收,可那女子极为坚韧,又扑了上来。步千洐又不能真踢伤她,忙纵身一跃,落到桌子另一边:“别过来!”
客栈里许多人都看过来,有的在笑,有的却很不屑。那客栈老板倒是一脸笑容:“客官要买她吗?二十两银子,她可是镇上最漂亮的女奴。”
那女子又往步千洐的方向爬,声音可怜巴巴:“大人!买我吧!我什么都能做……”
“他不能买你。”清冷的女声,柔和甜糯,倒叫客栈里所有人都循声望来。
破月摸出张银票,放在桌上:“我买。”
客栈里的人全呆了,那女奴也呆了:“你……你买?”
步千洐看那银票足足有五十两,不由得低声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破月看都没看他:“有人把老婆本给我了。”
步千洐这才想起自己当日全部家产都送给了她,于是不说话了。
老板看到银票,眼睛却是一亮,连忙从柜面里拿出女奴的卖身契便要上前。周围人见破月如此阔绰,一时都没了声音。
破月垂眸对那女奴道:“你自由了。不要跟着我们。”
女奴神色一慌,伸手又要抓破月的靴子。步千洐不悦皱眉,伸出刀鞘一拦。那女奴才不敢上前,哭道:“主人,请不要丢下我。我是被征收的奴隶,永远没有自由,如果你不要我,我只会被卖给另一个人。”
破月一愣,眼见老板伸手拿银票,她抬手摁住。
“这些钱买她太多,再买个宅子给她。”她对女奴道,“以后你就替主人我看守宅子。如果有人欺负你,我们回来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好了,你去找宅子吧,找好了来老板这里拿钱。”
女奴喜极而泣退了下去,老板讪讪的拿了银票走了。
众人见无戏可看,纷纷转头,只是有意无意都看着破月,目光越来越放肆。
破月目不斜视,步千洐忍了片刻,“砰”一声将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
酒碗整个嵌进桌面里,却偏偏毫发无伤滴酒不洒。
顿时无人敢再看。
破月神色不动,步千洐埋头喝酒。
两人吃了片刻,忽听客栈门口一阵喧哗,柜面上的老板抬头朝外一看:“你们干什么?”
其他客人也循声望去。步千洐与破月同时抬头,视线在空中一撞,步千洐微怔,破月面冷如铁。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叫所有人震惊。
青仑奴。
一个、五个、十个……一堆青仑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挤着冲进了客栈。其中有人看到了破月二人,立刻扑过来。
“主人、买我吧!”
“买我吧!我只要一两银子!”
“买我买我!我吃得很少!”
步千洐和破月望着蜂拥而至的青仑奴,大吃一惊。
“出去出去!”客栈老板的叫声淹没在人潮里。
“强出头傻了吧!被这群疯子缠住了吧!”有人在旁冷嘲热讽。
步千洐二人并不知道,原来方才那女奴跑出客栈后,一路用青仑语高歌,自己被善心人买下,善心人要给自己自由,花了五十两银子。
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过往旅人买下青仑奴的事。有的据说残忍暴虐,有的却是善心人。所以如果遇到善心买主,对青仑奴来说是行了大运。所以街上其他正在其他店铺做苦役或者杂工的青仑奴听到那女奴的歌声,一传十十传百,全都抱着希望涌了过来。
眼见客栈里的青仑奴越挤越多,门口更有士兵在高声呵斥,局面眼看要失控。破月喃喃道:“我不知道会这样。”
步千洐当机立断一把抱起破月,转身便从窗户跃了出去。
两人刚一站定,未料巷口便有官兵眼尖看到二人,立刻吼道:“就是他们生事,抓住他们!”
步千洐拉起破月就跑。
巷道狭窄,拉着破月一路飞奔。两人地形不熟,也辨不清方向,到了条人迹稀少的小巷,步千洐将破月一抱,便跃到了道旁大树上。
过了一会儿,果见几名官兵跑得呼哧呼哧的,从树旁跑了过去。
步千洐松了口气,一转头,唇上却是一阵温热。
他的唇,已擦过破月的脸颊。
他浑身一僵,立刻松开双手。破月足下本就踩空,一下失去平衡,条件反射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脸贴着脸,温热而亲昵,彼此的呼吸就在鼻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