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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十三娘抿着唇不说话,但面上的委屈和羞怒却是人人都看得出来。康嬷嬷心里有了底,又劝说了几句,然后才笑眯眯地领着凤十三娘回了座位,并悄悄对座上的花蕊夫人微微颔首。
紫草沿路找过来时,正好瞧着叶楠夕在桃林小道上漫步,就赶紧追上去:“三奶奶果真在这边。叫我好找!”
叶楠夕顿了顿,就转头问了一句:“谁告诉你我这这的?”
“是三爷。”紫草跟着叶楠夕身边,一边走一边道,“三爷倒也没说三奶奶在这,只是让我往这边找找看。”
“三爷呢?”
“我出来找三奶奶的时候,三爷正要进那厅内。”
“跟凤十三娘在一块?”
紫草沉默了一会。终是点头:“是的,不过只是瞧着三爷和凤十三娘一前一后从外进来而已。”
今晚无论在席上听到什么,都等他回去再说。出来时,他说的这句话,就是指着这些事吗?男人心。海底针啊,也不知这件事,他到底谋划了多少年。
萧时远回去后。满是惬意的玩把着手里的一枚刀片,回想自己刚刚触到的肌肤,眼睛又是微微一眯,烛火下,他这样的神态,当真是带着几分女子的妖娆,只是却少了女子的柔媚,并多了几分阴寒。只是站在他身边的人却无心去欣赏他这等颜色。沉吟一会后,就问一句:“如此,萧三爷也还是未答应跟凤家联姻之事。少爷怎么还这么高兴!”
“他若是轻易就答应了,我反倒不放心了。”萧时远说着就往椅背上一靠,“凤家水混。又在晋北那边,我们的探子传到俞川的消息总得打几分折扣。而当年萧玄可是在晋北待过几年时间的,又跟凤家有过些渊源,他若是跟凤家暗中勾结,反过来算计我,那才是防不胜防!如今,总算是确定了,他就是想为那个女人报仇,呵呵,既如此,我自当会成全他。”
“那夫人那边?”
萧时远嘴角边噙着一丝冷笑:“夫人那样的心思,自然也是一直防着他的,只不过夫人从不愿说出来。”
……
叶楠夕回到暗香院时,不想会看到萧玄站在院中,月光下,他负手而立的样子,她看过去的第一眼,竟有种将士的孤寒寂冷之感。
“怎么?那边的宴席这么快就散了?”片刻的忡怔,叶楠夕即回过神,走过去问了一句。
“我本就不需要久坐,你不在,我便回来看看你。”萧玄看了她一会,就抬手帮她将垂到脸上的发丝勾到耳后。
紫草和末年皆悄声走开了,暗香院内,一下子安静得似只剩下他们俩。
“进屋去吧,我瞧你在那喝了些酒,怕是影响到伤口,这会儿也该换药了。”叶楠夕淡淡一笑,只是刚一转身,胳膊就被他抓住了。
“刚刚,你在那里。”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叶楠夕点头,然后笑了笑:“说实在的,我倒真有些让你们弄迷糊了,你是早知道萧时远会在那边?”
“嗯……”萧玄沉默一会,又道,“只是没想到你也在。”
“所以你这会儿是要为刚刚那些话跟我解释?”叶楠夕想了想,又道,“先回屋里,这么呆立在外头,不嫌冷的吗。”
萧玄握了握她的手,果真触手一片冰寒,即拉着她往屋里去。
紫草正在屋内给叶楠夕整理明日的穿着,忽瞧着他们进来,还以为他们已经说完话了,正要问是不是准备盥洗的东西,只是再瞧一眼两人面上的表情后,她立即识趣地闭上嘴,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欠身退了出去。
“总算是可以好好歇歇了。”叶楠夕叹了口气,只是不等走到榻边坐下,萧玄就从后面拉住她,将她转过来道,“原是不想跟你多说的,只是既然你听到了这些话,我想有些事总得让你明白。十一娘,她是为我打探消息时,不慎中了别人的圈套,当时原本她不应该死,结果却是因我判断失误最后导致她丧命。”
叶楠夕微怔,转过身,看着他道:“这事,我大概也猜得出来。”
萧玄沉默了一会,又道:“我十五岁就入了军伍,但在入军之前,就已经认识燕将军。北边一直是朝廷的一块心病,这些年若非燕军突起,以铁血的手段拦住了频频进犯的齐兵,更将北边的一众势力都给震住,晋北怕是已成了他国的囊中物。只是相对北边那些上百年的世家大族来说,燕军毕竟根基尚浅,晋王一脉又一直视燕军为眼中钉,所以,要想平定北边,就不得不做长远打算。”
叶楠夕不说话,从刚刚开始,她面上就不见一丝恼意。
萧玄看了她一会,接着道:“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今日这些话,都是我从心里掏出来的。”
“我十五岁入了军,就过上刀口舔血的日子,之后虽回了俞川,但一直以来在准备的事并未跟着结束。我知道母亲自小就替我订下了你,只是我在成亲之前从未见过你,去了晋北后,又常常身处险地,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娶妻,也不会再将谁放在心上,只是我没想到我会回来。”
叶楠夕还是不说话,萧玄看着那双黑幽幽的眸子,只觉得口舌有些干。
第132章表白(二)
一个男人的荣耀,是进可手握长刀,鞭策战马,迎接敌人的箭雨,昂然奔驰;是退可收敛锋芒,运筹帷幄,算计对手的力量,伺机而动。于跪拜的姿态给予致命的一击,用鲜血来迎接胜利,用力量来镇守国门!
“为将者,必不可少的是杀伐决断之心,因你的每一次下令,无论胜败,都有无数同袍因你而死。”
“为间者,最不可动摇的是心中信念,因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对前方的战局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被削去军籍并被押回原籍时,燕将军就送了他这两句话。
晋王一脉盘踞晋北已有百余年,势力盘根错节,牵扯甚广,连凤家都归其麾下,长公主亦有结交之心,燕军一直是腹背受敌,若再不将晋王的势力分化掉,必将国门失守,燕军失责。
十一娘是被人陷害,却也是因为他的失误,所以才丧命。
他确实是要为十一娘报仇,他说的话,他表现的意愿都是真的,但除此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真正目的。
凤家分裂,凤十三娘之父明面上是投到晋王那边,实际上却早跟燕将军暗中联手。晋王谨慎多疑,如今并未完全信任凤家,故而导致凤家和燕将军暗中谋划的很多事情都无法顺利进展,所以凤家需要花蕊夫人的担保和其影响力。晋王也是非常需要花蕊夫人手里那颗准备十多年的,名正言顺的棋子。而萧玄,当时是受了冤屈后又被燕将军直接除去军籍的,照理他心中对燕军必是恨极,所以他这样的人,是很受晋王的欢迎。因此凤家只有跟侯府联姻,才能突破他们在北边的僵局。
然而,花蕊夫人和萧时远却一直无法确定,凤家是不是真的已经归顺了晋王。萧玄是否有跟凤家暗中勾结算计晋王。
侯府跟凤家联姻,确实能增加花蕊夫人的筹码,但是,若万一这一切都是个圈套,那就等于是割肉投敌了!
权力场上的谋划,往往只是一个决定的失误。就可能引起雪崩之势,摧枯拉朽,胜败立分。
所以,当形势进展到这一步时,双方提出的联姻。萧玄不能轻易答应,也不能不答应。
所以凤家需要一个让他答应的理由,并且这个理由必须是真实的。有力的,足以让花蕊夫人相信的。
所以,那个死去的女子,那段未报的仇,以及这些年萧玄跟花蕊夫人母子感情的破裂,成了最合适的理由。
而且,这个时候,花蕊夫人也已经打算放弃拉拢叶家。加上之前又出了毒杀之事,因此两家决裂是迟早的事。
而,既然已经有了能让萧玄答应的理由。那么要怎么让萧玄放弃叶楠夕,就由花蕊夫人这边安排了。
事情明明是由萧玄主导,并且是以萧玄为中心。但此事看起来却是由花蕊夫人作安排下决定,萧玄只是处于一个被动的,不得不答应的情况。唯如此,才不会令花蕊夫人和萧时远有所怀疑,然后答应凤家的要求。
一切都设计得那么恰到好处,若不是因为叶楠夕这个意外,或者说,因为萧玄动情的意外,那么这一件又一件的设计就堪称完美了。
政治本就容不得感情用事,否则一败,就不是一人两人丧命,亦不是一家两家败落这么简单。什么叫清洗,什么叫连根拔除,没有经历过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没有闻到战场上的血腥味,没有看到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连片连片地倒下,就不能理解残酷的真正意思。
这些,都是他以后要说,但现在却不能说的话。
萧玄看着叶楠夕,喉结动了动,许久之后才道:“楠夕,我以前是待你以诚,现在是待你以心。”
凤家渗入晋王势力的动作受阻,陷入僵局,是他之前没有预料到的事。所以,跟叶楠夕分离,是他之前没有想过的事。而也因此事突变,所以凤家和燕将军结合他从俞川传过去的消息,马上制定了这个计划,亦将其中一份传到叶明手里。因这些计划是经过叶明和萧玄的完善,所以每一件事都衔接得很好,萧玄目前亦是在遵循着这些设计行事,目前看起来似乎所有事情都在意料之中,然而,他却很清楚自己已开始感情用事了。他曾说过,日后他若连累到她,必将放她离开。当时是考虑尘埃落定后,他或许会面临的结局,所以才给了那个允诺,却不想,事情还未到那个时候,却就要面临这样的决定。
谁能走进你的生命,是由命运决定的;谁能在你生命中停留,则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他若不爱她,自是应该早些放她离开,他若爱她,就更应该让她早早远离这一切。
无论爱或不爱,他都无法留下她。
这就是这个计划的关键点之一,亦是叶院长早就料到的事,所以,那晚院长告知他这个计划时,并未急着逼迫他。
他这算是在表白?
没有缠绵的情话,没有温存的轻语,干巴巴的,但,却还是令她心头有些发胀。
叶楠夕跟他对视了一会,就移开目光,笑了一笑:“我知道了,你不用紧张,我没生你的气,不过有件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萧玄问:“什么?”
叶楠夕上前一步,看着他道:“我讨厌凤家女,所以你以后就算要另娶,也别娶凤家女。”
她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问,却似心里早已明了,萧玄看着那双对着自己,如墨般浓黑的眸子,只觉得心被谁用手紧紧捏住,连呼吸都跟着不畅起来。
他怔怔看着她,许久后,开口道:“我的妻子只有你,以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再不会有别人。”
那声音低沉而平缓,却这一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有种手起刀落的坚决。没有海枯石烂的华美誓言,却已给出了一个等同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