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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三娘领了众人,沿密道返回不提,李万山找的那个许大夫,不多时也就到了。
他医术也算远近闻名,行医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棘手的外伤。等许大夫硬著头皮,用剪子把血衣剪开,往每一处伤口洒完药粉,低头一清点,竟是用空了七八个药瓶,四五卷布条。
到後来医治右手的时候,他稍稍一动,顾怀昭就抖上半天。
许大夫吓得直说:“小兄弟,我给你用点麻药,你借著烈酒喝了,能好受些。”
顾怀昭痛得胡言乱语,眼角泪水如泉。每一句胡话,都掺著师兄这两个字。
许大夫给他灌了口烈酒,又把麻药掏出来:“这是我家祖上仿了麻沸散的方子,用了些曼陀花和草乌,小兄弟,你就当做了一场梦,痛就过去啦。”
顾怀昭听见曼陀花这几个字,终於清醒过来,颤声笑问:“做梦?我这两世……醒过吗?”
许大夫只以为他还在糊涂,见顾怀昭无论如何不肯服下麻药,又是一顿好劝。
半天,顾怀昭才道:“你动手吧,我跟你,说说话……就好。”
许大夫见他手上的伤势确实不能耽搁,只好把小刀从布囊里拿出来,用火折子烤过,开始挑除碎骨。
顾怀昭怔怔看著大夫,每一句话都在发抖:“我从前……也受过这样的伤,再也用不了功夫了。”
许大夫额角全是冷汗,大著胆子把他血肉划开,筋脉用钩子钩到一处,指骨掰正。那是无人能想象的剧痛。
顾怀昭却忽然笑了:“我那时,能为他做些事,我……高兴得很。师父当著那麽多人的面,骂我……包藏祸心,断我的筋脉,我站不起来,他们要我、一步一步爬下山去,我心里仍是……快活极了。”
“师兄对我……那般好,我终於能为他,做上一点事。”
许大夫听得右手微颤,连忙闭目定了定神,这才继续施刀,嘴里说:“你振作些。”
顾怀昭每句话说得极慢,额头不住地渗出豆大的汗珠:“可这一回,却不同。我不是为了帮他隐瞒,才受的刑,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别人每打我一下,我想到是为了他受的刑,我帮了他的忙,心里……有劲,痛也、极快活。”
“可我不知道,越是受刑,越是知道信错了人──”
许大夫把刀上的血迹飞快一擦,直说:“就快好啦,小兄弟,你再忍一忍。”
顾怀昭眼睛里竟是泛起光来,轻声道:“是啊,就快好啦。”
“我以为他上辈子对我好,才对他掏了心。现在知道他无情无义,自然该和他分开。难道还要错下去不成?”
剑似生平47
应雪堂为了赶到易三娘的芙蓉庄,一路连换了五匹快马。
原本被他安插在各地的肖枕梦、落雁林主、盲书生,此时都紧随其後。
到得庄口,应雪堂翻身下马,不言不语地立在雪中,段星罗和鬼无归自去拿板斧破开庄门,再过片刻,庄里总算出来了几个人。
易三娘绕过倒下的门板,见门外十余名黑衣人都是帏帽遮面,看不清本来面目,不由自主地露了怯意。
然而再一打量应雪堂,发现那人一向纤尘不染的白衣,如今满是尘土,一颗心又定了下来。
她没有压错宝,这一局还占著上风。
应雪堂脸上也有风沙雪屑,他拿手背轻轻擦了擦,目光才落在李万山身上。那双眼睛挟著肃杀寒意,看得人心头发凉,语气却是万般诚心:“我和几位前辈从未交恶,为何要为难我师弟?”
李万山虽想直斥他厚颜无耻,又不敢真撕破了脸,斟酌半天,才阴测测道:“应贤侄这话说的蹊跷,你做初一,自有人做十五。”
应雪堂看著李万山的目光,倒像是看著几个死人,偏偏话语之间不沾半点人间烟火,平心静气地问:“不知在下有何得罪之处?”
李万山有些接不下去,他和应雪堂打过数次交道:这人若是语气敷衍还好说,但凡这样礼数周全,十有八九暗藏杀机。反倒是易三娘不管不顾,手里长鞭啪的一抖,破口骂道:“姓应的,你装什麽糊涂!趁早把无双剑谱交出来!”
应雪堂淡淡道:“原来三娘怀疑无双剑谱是假的?”
这句出口,连李万山也忍不住叫骂起来:“应雪堂,你明知故问!”
一旁的盲书生蒋成翰耐著性子听到这里,渐渐有些心不在焉,伸著手接了几片飞雪,见天气确实凉了,於是取过一件黑色皮毛大氅,上前一步为应雪堂系好了。
应雪堂看著身上的大氅,指头深深陷在蓬松皮毛里,也有片刻走神,顿了顿,才道:“无双剑法自家父首创,传到我这里,也不过二十来年,确有不少瑕疵之处。我年幼学剑时,每隔数日,就会气血逆行,多亏家父在旁看护,常常为我注入真气。”
李万山万万想不到他会这样说,和易三娘面面相顾。
应雪堂说到这里,眼中寒光骤起。只是他那双眼睛生得极美,这样冰凉的眸光,远远看去也像是秋水烟波那一转:“我这些年重写剑谱,又自己仔细修订过一遍,几位前辈练剑时,就算起了心魔,也是数月才发作一次,等日後功力大成的时候,自然知道这本剑谱的好处。我月月损耗修为,为前辈们引导气劲,没想到一番好心,全付诸流水。”
李万山听得脸色大变,高声道:“贤侄,这都是一场误会!”
几个人当中,唯有易三娘还半信半疑,讥笑道:“李万山,你好糊涂。他说什麽,你就信什麽,也不怕被人骗个底朝天。”
应雪堂亦是冷哼一声:“薄情剑、铁笔翁几位前辈找到我,都说想练下去。如果还有人信不过在下,我这里有上百丸落雁林主炼制的安神丹。每月服一丸,连服三月,从此不练无双剑法,自然无碍了。”
肖枕梦听他胡言乱语到这等地步,忍不住笑了出声。
应雪堂冷冷扫了他一眼,把身後那个矮若侏儒的黑衣人叫到身旁,从他手上接过一个三层高的药匣,每一层的药屉拉开,都装了几十丸丹药,拿淡绿蜡壳封著,上面印了“落雁林”三个小字,隔了老远已觉清香扑鼻。
李万山自然知道落雁林主的传言,那人喜欢拿绿色蜡壳封存良药,拿黑色蜡壳封存毒药,独来独往,与应雪堂更是毫无瓜葛,应该不至於作假。
他这样一想,心里跳得极快,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接,应雪堂後退半步,轻声问:“我师弟呢?”
李万山满脸堆笑,朗声道:“应贤侄,既然是误会,我这就将小兄弟交还给你。”
还没等他招呼下人,易三娘已迈出一步,娇叱道:“且慢!”
李万山脸色铁青,在她身旁,竭力压低了声音:“姑奶奶,行行好吧,你又想打什麽主意。”
易三娘不管不顾,一身猩红裙装,挡在芙蓉庄前,嘴里喊著:“这是我的庄子,我才是做主的人!”
应雪堂脸上看不出喜怒,淡淡问了句:“不知三娘有何见教?”
易三娘将额发挽到耳後,露出脸上那道蜈蚣似的长疤,狰狞一笑:“应雪堂,这道疤是你那位好师弟留的,也该给我个交代吧!”
剑似生平48
应雪堂垂著眼睑,似乎在竭力忍下怒气,过了许久,才微微冷笑道:“我师弟脾气极好,或许是三娘逼人太甚,才被划伤了脸吧。”
易三娘听得大笑出声:“应雪堂,人在我手里,我劝你想清楚再回话。”
李万山慌得连推她几下,易三娘柳眉倒竖,将他的手狠狠拍开:“你们不给我讨公道,老娘自己来讨!”
应雪堂手用力攥紧了身上那件漆黑大氅,静了片刻,才望向山庄大门:“我师弟下山采办,被几位半路擒住,谁是谁非,各自心中有数。如果三娘硬要个交代,我还你就是。”
易三娘看著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庞,激动得身子微微发抖,尖声笑起来:“那倒是极好!”
应雪堂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刀身灿如白练,显得极为锋利,刀刃弯弯,又像极了情人的眼波。
他拿著小刀,睫毛微微颤抖,半天才几不可闻地笑道:“我做下的所有事,我一人承担,我师弟有何冒犯之处,我也一并担下。”
肖枕梦听得啧啧几声,他本想提醒应雪堂强闯进去,但想到这人恐怕受不了自家师弟有半分风险,也就随他去了。
易三娘虽然也怕,但此时心头快意胜过一切,在一旁不住地提醒应雪堂划深几分,要留下疤来。应雪堂脸上笑意冰凉,竟真的如她所愿,对自己下手极狠,小刀从脸上笔直划过,从右脸眼眶下,直划到右边嘴角,伤口狰狞,鲜血如注,把整张脸都划破了相。
周围静得落针可闻,应雪堂喘了一会,才收起小刀,毫无起伏地说了下去:“如果我看到他伤了一根寒毛,我也会要个交代。”
易三娘狂喜之後,这才想到要怕,眼珠子转了几转,盈盈笑道:“应贤侄尽管放心,那位小兄弟要是受了伤,也不会是弟兄们下的手。”
应雪堂心里满满全是顾怀昭,虽然疼痛,眉毛皱也不皱一下,冷冰冰撇下一句:“把我师弟还来。”
易三娘估摸著时间,猜大夫应该办妥当了,这才笑著一点头,走在前面领路。
落雁林主带著那顶帏帽,忙前忙後给应雪堂止血上药,药粉敷在伤处,没多久就被鲜血冲开,只好又换成粘稠药膏。
应雪堂本想跟上去,想到脸上的伤,忽然停了下来,只说:“等一等。”
他站在那里,手按在精巧刀鞘上,双眼闭紧,定了定神,才拔刀出鞘,睁开眼睛,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己映在雪亮刀身上的容貌。只一眼,应雪堂就把配刀送回鞘中,指尖竟是微微发抖。
他朝落雁林主叮嘱了几句,那独孤伤听得明明白白,在应雪堂脸上涂完药膏,又从怀里掏出几张人皮面具,选了肤色相近的,裁下边角料,用药水粘合,细细盖住应雪堂脸上那道狰狞血口。
等独孤伤用黄白粉末再细细扫过一层,应雪堂脸上的伤,乍看之下,几乎不见什麽痕迹。
应雪堂这才催促道:“走吧。”一面走,还一面拂去肩头细雪。
易三娘在一旁看了个真切,脸上神情变幻,半晌方道:“想不到应贤侄这般爱惜容貌。”
应雪堂正五指拢起,不住地梳理长发,听易三娘这麽一说,不由冷下脸来。男儿生在天地间,凭一身一剑便足以行走江湖,容貌再好,值几分几厘?
区区一刀,又不伤筋动骨……
只是师弟似乎极喜欢他的容貌。
应雪堂想到刚才映在刀身上的那张脸,身形轻轻一晃,拼命掩盖住种种情绪。
如果他喜欢,自己怎能让他看到那般凄惨模样?
如果连根茎都腐烂的剧毒花朵,连唯一引诱猎物的色相也毁了,还怎样留住那人?
当然要极光鲜的……极光鲜的站到他面前。
作家的话:
注:破相和右手最後都会治好的。
剑似生平49
应雪堂在堂屋等了好一阵,易三娘才领著顾怀昭从门外进来。
顾怀昭穿了件宽袍大袖的黑色衣衫,脸色发白,背也有些佝偻。
应雪堂远远叫了句:“师弟!”
顾怀昭似乎听见了,肩膀一颤,然後才挪动脚步。
他走得极慢,走几步就要歇上一歇,应雪堂舍不得眨眼,好不容易盼到他走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