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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似生平 作者:眉如黛-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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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中又开始打打杀杀,件件传闻都与顾怀昭无关。
  他伤势沈重,要养好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好在许大夫颇有医者仁心,只让顾怀昭帮手做些杂活,以充医资。
  半年过後,顾怀昭右手的皮肉终於长好,他开始用右手一枝一枝的分拣药材,只盼有朝一日,手指能自如屈伸。
  等入了夜,灯火寂灭,蝉声聒噪之时,顾怀昭又将右手束进腰带,试著练几招紫阳剑法,权且消磨时日。
  白日太长,黑夜也太长。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
  他见过斑斓世界,青山绿水,云中花,白衣胜雪的美人,如今只能望空捉影,每一日,每一个时辰,都要咬牙去熬。
  五年慢慢过去,顾怀昭硬著头皮一路熬了下来,熬得右手已经能提些重物,左手剑法运转随心,他实在熬不下去。
  眼前全是纷乱人影,耳边尽是依依离情,然而当年把话说得太绝,没有回旋的余地。
  顾怀昭甚至梦到有朝一日,师兄报了大仇,他横剑一划,把眼睛划瞎,两人再天长地久地呆在一处,未曾违背誓言。
  然而到了下半夜,顾怀昭又总是梦到师兄已经死在异乡,自己不在身边……是自己弃绝了他。
  是了,为何易三娘那般对他,他没有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反倒是师兄来救他,要受自己的冷眼?
  情越深,心越窄,对陌生人大度,对至情至爱反而苛刻。早知道就好好听应师兄把话说完,说不定都是误会一场。
  眼看著怨愤如潮水褪,相思如潮水涨,顾怀昭不由庆幸满腔心事无人可倾诉,心中事再如何丢人,也算不得丢人。
  等又一年过去,入了春,医馆生意繁忙起来,顾怀昭背著铁剑,替许大夫到邻镇挑选药材。
  他一进客栈,就看见大堂里满是刀剑在身的江湖客。
  顾怀昭撩起衣摆,坐到一张空椅上,叫过小二,要了一碟盐水花生,一壶浓茶。正逢隔壁桌的客人在把酒寒暄,说江湖事,见他们说得兴起,顾怀昭忍不住端起茶碗,多看了几眼。
  朝南坐著的侠士使一把折扇,画了名花美人,朝北坐著的使一把银鞘长剑。顾怀昭只觉这两人都有些面熟,偏偏想也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那使扇的说:“高兄,大夥都是为了围剿恶贼去的,不知谁能拔得头筹。”
  姓高的朗声一笑:“刘老弟何必自谦,这次去了不少青年才俊,但谁有你功夫练得扎实?”
  “哪里哪里,小弟怎比得上高兄!”
  顾怀昭听他们这样巴结奉承,便有些懒得去听,一个人用右手去夹碟里的花生,第一颗落在桌上,第二颗落在地上,到第三颗总算送入口中。
  顾怀昭拿左手握住还在微微发抖的右手,亲眼看著这只手又恢复了一些,正有些雀跃,那边刘姓少侠却一转话头:“我上回跟著李万山李大侠,远远见过那恶贼,原以为他穿了件猩红长袍,再一细看,才发现是鲜血染的,还生了一张恶鬼一般的脸,一看就让人倒尽胃口!”
  “刘老弟,你错了,应效儒的婆娘当年是一等一的美人,他儿子原本也生得细皮嫩肉。可惜偏偏要跟李大侠作对,前些日子的鸡鸣镇惨案,还有前半年的梅庄血案,我看八成也是他动的手脚。哼,相由心生,过去再好看,现在还不是丑如鬼!”
  
    剑似生平53

  顾怀昭骤然听到这一句,仿佛被人拿棍棒敲了一下,一双筷子都落在桌上。眼看著筷子往桌下滚去,顾怀昭木然弯下腰,去拾桌底的竹筷。
  隔壁桌的酒客拿酒碗狠狠一碰,各自溅出不少酒水,烈酒下肚,说得更是眉飞色舞:“你是不知道,那道疤从这里划到嘴巴,我上回隔著山头,骂了他一声丑鬼,他居然气得直打哆嗦,幸好我跑得快──”
  顾怀昭捡好竹筷,站起身来,轻轻问了一声:“你们说的是应雪堂?”
  使扇人看顾怀昭身上也配了把铁剑,还以为是一路人,抱了抱拳,高声招呼道:“正是,不知这位兄弟师从何处,是哪一路的人马?”
  顾怀昭脑袋中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血红,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左手剑已出鞘,抵著那人的脖子说:“不许你们这样说他。”
  他骤然出剑,满堂宾客脸色都不好看,都推开桌椅,借著三四分醉意,手摩挲著刀鞘剑鞘。
  使扇的刘姓汉子原本见顾怀昭出剑极快,吓得牙关打颤,然後细细一打量,发现颈侧搁的这把铁剑剑刃已钝,剑身上甚至有几处豁口,不由放声大笑起来:“哥哥劝你一声,这把破铜烂铁,还是别拿出来卖弄了。现在黑白两道都在悬赏应雪堂的命,我只骂他一声丑,还是抬举他了!”
  那人说著,拿手压著顾怀昭的剑身,想往旁一拨。谁知顾怀昭听得两眼充血,脚步一错,倒转剑身,拿剑柄往他肩膀上一敲,把肩骨敲得粉碎,之後更飞起一脚,踩著他头上珠冠站上桌面,狠声道:“我不许你们这样说他!”
  刘兄侠士这才回过神来,捂著肩膀,声声惨叫。
  举座哗然,一时间尽是出鞘之声。
  顾怀昭看著满堂寒光,终於想起这两人在何处看过。
  自己当年围困谷中,被乱剑削了头颅,正是这两人冲在最前头,如今还这样辱骂师兄……
  周围全是怒骂之声:“这人八成是应雪堂的同党!”“大夥一起上啊!杀了他,以彰江湖道义!”
  顾怀昭眼睛里仿佛有两团火光,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你们无凭无据,有什麽理由说他?”
  还有谁比他清楚,一朝之间,身上无缘无故多了罪名,说杀了无冤无仇的人,那种愤懑苦楚,如行走刀山。
  因为他不在江湖,所以换成是师兄顶罪?顾怀昭忍不住嘶声喊著:“我师兄他──”
  他容貌无俦,剑术无双,不知有多受器重,他理应是无双君子,去统领紫阳山,配藏锋铁剑,是谪仙一般的人物!这些人哪里比得上师兄半根寒毛!
  一旁的高姓剑客看顾怀昭浑身都是破绽,突然发难,长剑横扫,想削他下盘。
  一行人还未看到顾怀昭怎麽动作,顾怀昭手中长剑已经擦著那人的剑身,往他手肘嫩肉上重重一划,划得鲜血长流。
  顾怀昭终於回过神来,目光灼灼地说了下去:“我师兄……生得极好看!”
  他断断续续的说到这里,眼神万分凶狠,两行热泪却噙不住:“他就算、毁了容,在我心里,也极好看!不许你们诋毁他半句!”
  堂中终於有人喊著:“这人疯了,大夥上啊!”有些人热血冲头,真冲上前来,有些人却悄悄往门外退。
  顾怀昭想到这些人是去围剿应雪堂,出手已分不清轻重,一把剑使得至朴至拙,却招招後发先至,把八仙桌周围的人都刺伤在地,又一个腾跃堵住客栈大门。
  他这些年无事可做,只能练剑消磨时日,此时再看别人的攻势,只觉得像小儿挥拳一般,随手就能格开。亏得紫阳剑法招招只往肩、肘、腕三处招呼,否则顾怀昭盛怒之下,只怕会取人性命。
  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夥一起上,我攻上三路!”
  顾怀昭斜斜站著,右手负在身後,左手松松垮垮提著一把破旧铁剑,乱发都贴在脸上。直到对面七八把剑到了身前,手中铁剑才像活了过来,从剑网空隙中刺出,贴著其中一人的手腕一绞,右脚飞踹,把他踹得朝後摔去,身後四人受他所累,一同跌倒在地。
  剩下三四个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迟迟不敢出手。
  顾怀昭把他们胳膊依次卸了,这才发现自己的剑剑刃翻卷,手臂也开始钝痛。
  见自己功夫远远胜过昔日,顾怀昭心里虽然闪过一丝快活,但更多的是无边无际的闷痛。他呆立良久,才拽过其中一人,连著问了几句话:“你们一共去了有多少人?谁牵的头?我师兄现在何处?”
  那人看顾怀昭来势汹汹,吓得把什麽都交代出来:“好汉饶命!是李大侠和易女侠牵的头,说是应雪堂包藏祸心,欺师判祖,带著血楼的邪魔外道一起上了紫阳山,江湖上凡是会几招把式的人都去了!”
 
    剑似生平54

  顾怀昭听见易三娘的名字,脸色变幻,半天才极古怪的笑了一声。
  被他撂倒在地的江湖客,生怕顾怀昭趁机发难,不是翻滚呼痛,就是哀哀乞饶道:“好汉饶命!我们这就打道回府!”
  顾怀昭一腔心思早已不在此处,他从地上随手捡了一把锋利宝剑,又到马厩中解下一匹顺眼的良驹,使劲扯著马缰往客栈门口走去,一跨过门槛便翻身上马,恨不得足下生风,早一步赶到紫阳山。
  想到那些江湖人的污言秽语,顾怀昭途中经过医馆,还向许大夫顺带讨了一瓶去疤的药膏。至於应师兄脸上受伤,为何不找落雁林主好好医治一番,顾怀昭稍稍转念就心如刀割,哪里敢细想。
  他就这样日夜兼程地赶了十几天路,离紫阳山越近,路旁打尖的江湖人越多。
  顾怀昭每每停下来吃几口热饭,涮马喂草,总会有人当著他的面高声讨论应雪堂。只要说话不甚中听,顾怀昭都忍不住发作,一路走来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最後赶到紫阳山的江湖客,恐怕还不足原来的七成。
  等顾怀昭终於到了紫阳山脚,手中已经换了第四把剑。
  山脚人潮拥挤,骂声如潮。三教九流之中,绝大多数未曾与应雪堂打过照面,只为了伸一伸莫须有的正义,再仗著人多逞一逞英雄,就都赶来此处。顾怀昭站在最角落,把几张骂得最凶的脸孔牢牢记在心里,只觉以後就算不能厮守,自己一个人浪迹江湖,遇到谁说师兄的坏话,便出手教训一通,也能排解愁肠。
  入夜之後,他绕过扎营的人马,一个人往山上爬去。
  时隔六年,紫阳山哨楼丝毫未改,顾怀昭过去挑水爬山,不知从这条路上走了多少次,如今借著夜色,轻而易举地绕过山门,一路爬到山腰。
  盘踞此处的江湖人都颇有几分功力,不是一教长老,就是一庄之主。顾怀昭大著胆子听了几句,听他们谈的都是些“不急於一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哪还有什麽不清楚的,当即脚底抹油,抄小路继续往山顶爬去。
  当天空薄薄透出一抹亮色时,顾怀昭总算攀上主峰,路两旁全是厮杀痕迹,连青石台阶上都免不了刀痕剑痕,零零总总不知躺了多少尸首,血腥气味熏人欲呕,而活著的人又远远超过地上的死尸。
  他一路逆行而上,不知架住多少把从高处劈落的寒芒。
  实在避不过的,只能拿右手血肉抗下,才迈出百余步,虎口已经鲜血长流。
  好在连接紫阳山大殿的山路仅容一人通过,顾怀昭与人狭道相逢,将一腔血勇使到极致。一步步踩著血泊往上爬,竟真的拿一把剑分开一条血路。
  等他站在山路尽头,浑身浴血地摇晃了几下,再想往前走,半空中却飘来一阵荡人心魄的箫声。
  顾怀昭听了片刻,突然大喜过望,气喘吁吁地喊起来:“肖枕梦,我师兄人在何处?”
  只听一声冷哼,箫声缠绵低回,呜呜咽咽地吹了一阵,总算停了下来。肖枕梦踏著山间薄雾走出来,发间多了不少白发,真正是个面容清臒的老人了。
  顾怀昭把方才问他的话又问了一遍,肖枕梦这才道:“他去送死,我们几个只帮他断後,又不打算生死相搏,哪里知道许多!”
  顾怀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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