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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看着女人再在自己身上添一刀的事,他做不到。卒弗蒂紧紧地盯着书伶,不容回绝地说道:“这次换我来,不然,你想都别想!”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书伶微微抬眼,怔然地看着卒弗蒂径直挽起了衣袖,露出一小截白皙光滑的肌肤。
小刀似不稳地从手中滑落于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
书伶抿着嘴没有动,卒弗蒂亦毫不妥协地直直望着她。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一个声如细丝的柔唤突然从里面传来。
“伶儿……”
书伶的身子重重地一震,连忙手忙脚乱地放下袖子,背过身遮住桌上染血的茶杯和小刀。
卒弗蒂也有些愣住。
床上的书席然不知何时早已醒来,他轻轻咳了一声,便轻声阻止道:“别遮了……”
“伶儿……你打算一直瞒着爹爹吗?”
他问得很轻,真的很轻,却让书伶瞬间睫毛微颤,煞白了整张脸:“爹爹……”
看到书席然费力地想要坐起身,书伶再也顾不得遮掩什么,忙走过去扶住他靠在床头上,刚想放开,书席然却先她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在书伶挣开前,轻轻地掀开了衣袖。
一条条狰狞可怕的刀痕纷纷显露,书席然痛心地抚上它们,轻柔万分地触摸着,渐渐地,晶莹的泪珠终于止不住覆盖而下,他喃喃轻问:“很疼吧?这些都是为了爹爹为了我……伶儿你忘了,爹爹说过下次不许再受伤的……”
“伶儿……你想让爹爹怎么办……如果活下去是用伶儿你换来的……”书席然抬起泪眼,朦胧浅浅地扬起一个飘渺的微笑:“那爹爹真的该早点随着风儿,永远地逝去了……”
他……只是想在剩下的日子里多陪陪他们,多看看他们;他……只是放不下他们,因眷恋着那冰冷昏睡中,那道唯一注进的暖流而屡次醒来……
然而,那暖流却是伶儿用伤害自己换来的么?心,随着那些触目惊心的刀痕,在痛,在滴血。
见他一直掉泪,还说出如此放弃的话,书伶手足无措的同时,不由心慌地擦去他那一颗颗似断了线的珍珠般的泪水,语无伦次地说道:“爹爹……你别这样……伶儿不做那些了,不做了……我们可以找出另一只血蛊……”还有那最后的赌注,他们还可以找出另一只蛊虫来救他啊!书伶仿若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草,努力地朝书席然笑着保证道。
水波微微一动,书席然深深地望着书伶一会,才缓慢地在对方满怀期翼的目光中,无情宣告般地摇了摇头:“伶儿,血蛊以血养出,没有母也没有子……”
闻言,书伶的笑顷刻变得僵硬如石,“爹爹,你骗伶儿的对不对……”
站在不远处并没有离去的卒弗蒂同样震惊万分。没有母也没有子,也就是说他的血蛊无法可解?!这么说书席然早就知道了,却……垂在身旁的双手渐渐握起,他仿佛能感受到此时女人心底的死灰痛然和绝望。
房内一时静寂无声,似乎都在屏住呼吸等男子的回答。
书席然若有似无地微微叹息,他之所以隐瞒,只是不想伶儿和大家跟着绝望啊……他用自己冰凉的手指抚上对方僵硬的脸颊,没有回答,只是轻声地温柔道:“答应爹爹,不要伤心,替爹爹好好照顾仁儿……这一世,有仁儿和伶儿你,爹爹已然了无遗憾。”
“不……”书伶猛然摇头,一颗颗泪珠忍不住啪嗒地掉下,紧绷的神经一断,情绪就变得失控:“我不相信!爹爹……伶儿还没许你一生一世,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们一个人走?还有仁儿……仁儿他会哭着要爹爹……”她离不开,仁儿更是离不开,他要她们怎么办?怎么办?!
“伶儿相信下一世吗?”
书席然的双眸漆黑透彻而温柔,他望向桌边沉默不语的卒弗蒂,兀自轻声地接着道。“这一世,爹爹虽然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但是……伶儿你还有仁儿和弗蒂要照顾。”
他轻轻地擦去书伶的泪水,轻轻地抱住她,噙着泪花,温暖地笑道:“下一世……”
“下一世,伶儿许爹爹下一世好吗?”
……
……
本来看着有些回暖的天气,渐渐又开始变冷了。被小和尚们扫去的花瓣,又开始在漫天寒冷里,带着清冽的芳香,凋零散落一地。
这日。
越来越消瘦下去,甚至连补血的药都开始没有用的男子,精神似乎很好地在书伶的搀扶下,陪着小书仁到院中玩耍。
“爹爹,爹爹!仁儿踢到小石头了……”小书仁开心地指着前面‘遭殃’的小石头,朝书席然弯起两个大大的葡萄眼。
书席然靠在书伶怀里,温柔地对他回笑,看着小书仁再次追着小石子而去的小小背影,不由满心欣慰,仁儿的双腿越来越健康了,他真的……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书伶抱着轻如羽毛的他,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爹爹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褐色的瞳仁被情绪压得深不见底,默默地为他盖好一层厚厚的毛毯。
如雪般的梅花静静地在身边飘落,一瓣一瓣,就仿佛那正一点点消逝的生命。
书席然抬起头,透过浅蓝的天空,恍惚地想起了以往,于是便轻柔地呢喃道:“伶儿,爹爹想回家了,回到以前那个小小的院落。”
手上不由一紧,书伶紧紧地抱着他,久久,才应道:“嗯。”
“伶儿,爹爹很喜欢那棵大榕树,它可以永远陪着你们……”
“……嗯。”
“伶儿,答应爹爹,要好好地带大仁儿,为他选个好妻主……”
“……嗯。”
“伶儿,爹爹可能无法看着你成亲了,你要……好好地待弗蒂……”
“……嗯。”
“伶儿,爹爹困了……”是,真的困了。浅蓝的天空开始涣散分裂,书席然微微闭起双眼,就像睡去般,嘴角依然温柔地含着笑。
泪慢慢浸湿了眼眶,滴落在他透明雪白的脸颊上,她伸手轻轻拂过,俯身落下一吻:“爹爹……别忘了,你说的下一世。”
怀中的人呼吸越来越轻,却是真的,永远地睡去了。
白衣随风而起,带着残花,落瓣,慢慢地旋转洒下,为大地铺上了一层美丽难忘的画卷。
下一世,他们不要是父女,他们,不要再错过……
下一世,他一定要等着她……
……
……
第一百零四章 …再也不复
短短一个月,仿佛弹指一挥间。
回到昔日的小院落,却已是物是人非,什么都改变了。
清风微微拂过年老依旧的大榕树,当日静静地站在树下等候的温柔白衣男子,如今已然安静地归入净土,再也不复存在……
几片嫩黄的枯叶缓缓地飘落在树下新建不久的空白墓碑上,似在留恋不去……
“弗蒂哥哥,爹爹去哪里了?他什么时候会回来看仁儿呢?仁儿好久好久没见到爹爹了,仁儿好想爹爹……”小书仁嘟起小嘴,两颗葡萄般黑亮的大眼含着些许泪光。他们都说爹爹走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卒弗蒂怔怔地似在想着什么,他轻轻地拍了拍小书仁的脑袋,略微惆怅地缓缓道:“等小人儿长大了,你就能见到他了。”之所以不在墓碑上刻名道姓,只因她认为他并没有真正的离开他们,只因……她不想仁儿一旦学会认字后,知道爹爹其实已不在了。
他拉起小书仁,勾起嘴角道:“我带你去找你姐姐吧?”
闻言,小书仁竟然摇了摇头,一直含在眼里的泪水掉了下来,似乎十分委屈:“不要……姐姐她不理仁儿了,姐姐她不要仁儿了!”
微微一愣,卒弗蒂不禁望向对面那道紧闭的房门,那曾是书席然的房间……
自从他们离开寺庙回到了这里,书伶在大榕树下站了三天三夜后,便把自己关在那间房里,从不曾再踏出过。不管是谁敲门劝说,她都仿若未闻似的,依然故我地缩在自己封闭的世界里,如今,甚至连仁儿,她都不管了么?
想到此,卒弗蒂不由黯下双眸。
“哎,小仁儿怎么哭了?来来来,卒叔叔我带你去玩哦……”卒昔宁不知何时已来到身旁,一把拉过哭哭啼啼的小书仁的小手,顺便瞥了一眼儿子,撇嘴吩咐道:“老爹的饭快煮好了,你去照看下吧。”说完,便带着小书仁到邻居赵婶家串门去了。
卒弗蒂看着老爹离去的背影,暗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日,书席然安然逝去,是众人都有所预料的,从得知血蛊没有解后。玹瑾和丙叔,还有阿炎,除了万分难过和惋惜外,也跟着他们一同来到这里一起埋葬并祭拜了那个温柔体贴的男子。
几天前,他们告别离去,再次踏上了之前未完的游历。
唯一留下的,是担心书伶和无人照顾的小书仁而坚持不肯离去的卒弗蒂,还有因不放心儿子一个人,而跟着留下的卒昔宁老爹。
卒弗蒂知道老爹内心的不满,但尽管不满归不满,老爹还是替他们煮了饭,帮忙带着小书仁玩去了……他知道,老爹嘴硬心软,特别是对他这个儿子,更是软。只是,他一开始便选择好的女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就好像老爹对娘亲一样。
……
……
小灶房里,弥漫着徐徐白色的烟雾。
翻开熟透的饭菜,卒弗蒂熄灭了烧得正旺的炉火,动作麻利地盛了一些饭食,便出了灶房,向那道紧紧关闭的房门走去。
屋里,一片黑暗。
四周门窗紧紧关上,连一丝白光都不放进。
本该是整洁干净的房间,此时却在桌上、地上布满了一张又一张被人揉成一团的废纸,桌椅七倒八歪,屋内阴暗非常,又隐约地闪着什么亮光,仔细眯眼一瞧,原来是梳妆台那面掉了漆却保存得完好的铜镜。
铜镜里,模糊不清地映出了一团缩在极隐蔽一角的黑影。
没有半点声息……
直到,卒弗蒂推开门,大量刺目的白光瞬间随他涌进,屋内死寂的气息似也随之散去。
他走到桌边放下东西,淡淡地扫了一眼满屋丢弃的纸团和滚落一边的奇怪黑笔,这才望向屋里唯一的人影,那个披头散发地蹲至角落里的书伶。
只一眼,胸中涌动的情绪再次一层层翻起!片刻,又一层层地被他压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蹲下,看似轻淡地问道:“你要一直这么下去到什么时候?”
然而,回答他的,依旧是一片死寂般的静默,对方一动不动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臂里,仿佛置若罔闻。
终于,假装无事的平淡退去,卒弗第的双眸燃起汹涌怒焰,他忍无可忍地伸手扣起她的头,不断地摇晃着:“说啊!我在问你话呢!你要一直这么下去到什么时候?!”哭出来也好,即使是大哭出声,也好比现在这样要死不活的,甚至失去了人活着的气息!
失去束缚的发丝四处散开,书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般,宛如一个失去感情的木偶,褐色的双眸里空洞无光,连一滴泪水也没有。
和那日一样,她抱着已然冰冷僵硬的他,也是如此。
没有流泪,没有伤心……
他不知道她还要如此下去多久,他只是看着她这样,心也跟着一点点地揪起疼痛,卒弗蒂不禁一把拥住她,红着眼睛,忍着泪意,连声地请求道:“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好吗……你还有我,还有小仁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