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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修长魁梧,俊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意。虽然青裳布衣,却掩不住华贵之气。
转头朝身旁的一个娇怯动人的少女笑道:“既然快到了,咱们今夜便在这山脚下过夜,不必赶路了!真珠姑娘想必也已经累了。”
那两个大汉齐声称是,稍稍拉紧缰绳,放慢节奏。
最后一骑乃是一匹龙马,缰绳被系在那男子龙兽的尾后。那龙马被拖拉着跑了一日,早已累得口吐白沫,脚下踉跄。马上一个瘦骨嶙峋的黄面汉子双手被缚,东倒西歪,仿佛随时要从马上摔下来,满脸惊惶,苦着脸道:“侯爷,我堂堂御风之狼,却被你牛羊似的牵拉了一日,传到大荒,我还有脸面吗?”
这五人正是六侯爷、真珠、哥澜椎、班照与御风之狼。
六侯爷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倒好面子。你小子太过狡猾,昨日信你一回,险些让你溜之大吉,今日决计不能再信你啦!”
御风之狼愁眉苦脸道:“侯爷大人大量,就信小人这一回,小人的骨架都快被颠散啦!”
真珠“噗哧”一笑,低声道:“侯爷,你就将他松开吧!”
六侯爷见她笑靥娇羞,犹如雨后春花,风中簌簌,登时神魂颠倒,叹息道:“真珠姑娘的话,那是万万不敢不从的。”当下伸手轻轻一振,立时将御风之狼手上的海蚕丝索连带龙马缰绳,一道松解开来。
御风之狼大喜,连声道:“多谢真珠姑娘。”
六侯爷道:“小狼儿,我知道你逃跑起来快得紧,不过你别忘了肚子里的海蝎蛊!
跑得太远,侯爷就救不了你啦!”
御风之狼连声应是,心中却破口大骂,但想起那海蝎蛊发作起来的苦痛,登时打了一个寒噤,喃喃自语道:“倒楣倒楣,一失足成千古恨。偏偏又遇上这群混世魔头。”
五人驾御马兽,缓缓而行。
前方突然烟尘卷舞,叱喝之声大作,闷雷似的蹄声浪潮般卷来。
五人面色微微一变,班照骂道:“龟他孙子的,今日己是第三批啦!”
六侯爷道:“眼下要事在身,又在别人的地头上,咱们还是暂且避开。莫像早上那般莫名其妙起了冲突,沾惹不必要的麻烦。”
哥澜椎与班照虽不情愿,但也只有点头领命。五人策马驰入路边树林,将马兽封口,屏自心凝神。
过了片刻,蹄声轰鸣,透过枝桠树叶,瞧见数百骑黄衣大汉驾御诸多怪兽呼啸而过;林中树木乱摆,枝叶倾舞,仿佛蓦地刮过一阵旋风。
眼见他们去得远了,五人方才吐了一口气,策马而出。御风之狼喃喃道:“奇怪,奇怪!”
哥澜椎道:“奇怪什么?”
御风之狼道:“你没瞧见他们右臂上都系了一条橙色丝带吗?”
哥澜椎瞪眼道:“那又怎地?”
御风之狼喃喃道:“真是蛮夷海猴,连大荒礼节也全然不知。”
哥澜椎耳尖,喝道:“你说什么?”扬鞭就要当头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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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之狼忙道:“臂上系了丝带,那便是表示本族之内有贵人夭亡。”
众人闻言一惊,微微失声。御风之狼又道:“今日系的是橙色丝带,则表示这夭亡的贵人至少是长老级以上的人物。”瞧见六侯爷等人惊愕的脸色,又加了一句道:“说不定便是帝、女、神中的一位也未可知。”
六侯爷沉吟道:“果然有些古怪。倘若土族未发生什么大事,何以连日来我们一路撞见浩荡大军?今日一天之内,便撞见三拨。而且这每拨人马,都是去往同一个方向。”
班照道:“侯爷说的是。这些日子大荒动乱频频,只怕这土族之内也安宁不了。”
哥澜椎嘿然道:“那岂不是正好?混水摸鱼,乘着乱七八糟的局面,咱们取那七彩土也方便许多。”
六侯爷哈哈一笑,见御风之狼满脸不以为然,嘴唇翕动,猜他又在暗骂海猴蛮夷。
正要说话,却见真珠仰头痴痴地望着绚丽晚霞,俏脸上是淡淡的忧虑神色,当下低声道:“真珠姑娘,你在想什么?”
真珠猛然惊醒,双颊微微一红,摇头不语。心道:“拓拔城主孤身一人,不知一路上有没有遇见这些怪人?也不知此时此刻,他见着雨师妾姐姐了吗?”
那日众人在太湖之畔计议良久!决定兵分两路。烈炎与祝融分道赶回赤炎城,一则静观其变,倘若情势危急可以挺身援助,制止火木两族战端;二则可以保护纤纤,虽然眼下火族众人尚不至急于要纤纤性命,但若有烈炎在侧,终究更为安全。
拓拔野众人与八郡主烈烟石一道前往朝歌山采集七彩土,粘合碎裂的琉璃圣火杯。
烈炎回返火族之后声称八郡主为拓拔野所掳,挟众人质,亦可以使得火族众人投鼠忌器,不敢伤害纤纤。
拓拔野等人与烈炎师徒道别后,在太湖边拜别蛰藏水底的雷神,黯然上路,但一路上,拓拔野查阅神农所赐的《大荒经》,发现土族疆域之内,竟然有两座朝歌山,两山之间相距数千里,不知那座才是出产七彩土的圣地?想来这也是土族为护卫七彩圣土而故布的疑阵。卜运算元与御风之狼虽然都是土族出身,但那七彩土本是土族圣物,以二人在族中身份,亦无法得知究竟所在何处。众人计议之后,不得不再次兵分两路。
蚩尤、烈烟石、成猴子、卜运算元、柳浪、辛九姑六人一行,前往南侧的朝歌山,拓拔野与六侯爷一行则前往北侧的朝歌山。双方约定三十日后在火族凤尾城相聚。
拓拔野记挂与雨师妾的七日之约,孤身赶往当日的破庙,与六侯爷相约三日后在空桑山下聚首。
明日便是约定空桑之日了。
残阳如血,群山似海。黛蓝色的天空中蝙蝠穿梭!偶有晚归鸟群如乌云掠过。
拓拔野坐在那破落的土地庙前的石阶上,手指玩转着珊瑚笛,心中却如那被密雨般的蝉声击打的残荷。呆呆地望着层层降临的暮色,脑中一如这初夏的黄昏般空茫燥热。
他已在此处苦等了三天了,按照约定,雨师妾昨日便应当到此与他会面。但他一夜一日眼睫不交,等到此时此刻,依旧没有见着她的影子。
三日来,心情由起初的兴奋欢喜攀转至紧张期待,再陡然下跌到此时的沮丧担忧。
几年来也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但似乎都没有此次这样,在短短三日之内心境如此大起大落。
镇定如他,也不由胡思乱想。雨师妾既已相约,必定会在此等候。但约期已过一日一夜,难道她竟已经遭了什么意外吗?想到此处,他心中登时如被霍然抽空,森冷疼痛,猛地跳了起来。
白龙鹿站在他旁边,低声嘶鸣,不断地以鼻子去蹭他的脸颊。见他突然跃起,吓了一跳,怪叫了一声。
拓拔野呆呆地站着,心中不祥的预感与寒冷的忧惧越来越盛。此次雨师妾原是与冰夷一道,为木神句芒护送准新娘而来,但却为了他,抛弃一切,甚至不惜与冰夷、句芒为敌。倘若被玄水真神烛老妖知道,定然不能相饶。心中大凛,胸中仿佛被巨石堵住。
又突然想到:“是了!雨师姐姐是那水妖天吴的亲妹子,那烛老妖又对她喜爱得紧。
当年虽然与我那般亲热袒护,最后也依旧安然无事。想来此次也应当不会有大碍。”心中稍定,呼了一口气。
但嘴角刚刚露出一丝微笑,又陡然一惊:“糟糕!那烛老妖从前定是贪恋她的美色,才对她这般宠溺。这次雨师姐姐为我公然叛族,老妖只怕会恼羞成怒。”寒意大盛,方甫平定的心海登时又波涛汹涌。猛地一掌拍在身边巨石上,“轰”地一声,那巨石立时裂开,断成两半。
白龙鹿见他怔怔地站在暮色中,忽而蹙眉,忽而微笑,神色变幻不定,刚刚放松神情,却又陡然咬牙切齿,一掌将巨石震裂,大为莫名其妙。仰头望着拓拔野,呜呜直叫。
拓拔野浑然不觉,脑中满是雨师妾的音容笑貌,耳边仿佛听到雨师妾格格笑道:“小傻蛋,想我了吗?”一时间心中迷乱,双眼突然迷蒙,但她的笑靥却愈加清晰。心头酸楚苦涩,情难自已,低声道:“好姐姐,你在哪里?”
突然手上粘嗒嗒地一阵冰凉,微微一凛,低头望去,却是白龙鹿不断地舔舐自己的手掌;见他望来,白龙鹿欢声嘶鸣,索性撒了欢似的朝他身上蹭来。
拓拔野微笑道:“鹿兄,你怕我担心,故意逗我吗?”白龙鹿歪头“呵哧呵哧”地怪叫,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说话。拓拔野哈哈一笑,心中稍霁,忖道:“罢了!以雨师姐姐的本事和地位,当今天下,只怕也没有人敢将她如何。即便是被水妖捉了回去,也不致有虞。”虽然这般自我安慰,但忧虑牵挂之意却丝毫未减。
环身四顾,暮色凄迷,蝉声渐稀,但林中草隙的虫豸啼鸣声越来越密集。
他心中怅惘茫然,一时竟不知该继续驻守此处,还是连夜起身,赶往空桑山去。思量片刻,转身走入破庙,转到那日他与雨师妾藏身的神像之后,以真气注指,在神像上写道:“仙姑,小傻蛋去朝歌山砍柴啦。”
当日与雨师妾初逢于东始山下寒潭中,他装傻充楞之时,便与雨师妾有如此戏语;那时敌我微妙,怎料有后来之事?此刻回忆写来,恍若隔世,怔怔地望了半晌,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茫然。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再见着雨师妾呢?
白龙鹿探首扫睨,咕哝有声,仿佛它也瞧懂了一般。拓拔野摸摸它的头,心潮澎湃,将珊瑚笛横置唇边,悠然吹奏。
笛声婉转缠绵,随心吹来,如泣似诉。庙外明月初升,淡淡的月光斜斜地照入庙中流了一地,随着夜风枝影微微摇曳,仿佛在随着笛声流动一般。
拓拔野心中甜蜜酸楚,一边吹笛,一边缓步而出。夜鸟噤声,夏虫沉寂,只有风声簌簌,树叶沙沙。
一曲吹毕,拓拔野拍拍白龙鹿,翻身跃上它的背脊,按捺心中的波涛,微笑道:“鹿兄,走吧!”不再回头看上一眼。白龙鹿嘶鸣一声,撒开四蹄,朝西奔去。
白龙鹿被封印于断剑中好些时日,早已烦闷不已。此时林野空旷,僻静无人,极为兴奋,在月光中急速狂奔。
林中夜雾白霾弥漫缭绕,夜露不断从树叶上滴落,洇入湿漉漉的草地中。一人一鹿奔驰了一阵,突然林风簌簌,群鸟惊飞。拓拔野心中一凛,只觉一股怪异已极的森寒之气穿透幽暗夜林,袅袅逼来。白龙鹿蓦地顿住,昂首嘶鸣,倒似是极为兴奋一般。
树叶沙沙作响,鸟声、振翅声此起彼伏。拓拔野凝神倾听,听见远远地传来若有若无的号角声。拓拔野心中大震,收敛心神,细细辨去,号角声之外,似有数十人在殊死围斗。刀刃相击声颇为清脆,夹着叱骂呼喝。
拓拔野又惊又喜:“难道是雨师姐姐在与水妖动手吗?”热血上涌,欢喜得险些叫出声来。当下低声道:“鹿兄,去看看热闹。”白龙鹿最喜爱热闹,欢鸣一声,闪电般冲去。
白龙鹿一路狂奔。凉风迎面扑来,树影倒掠,夜雾聚散弥合,宛如在梦中一般。惊鸟鸣啼之声越来越远,连密集的夏虫也渐转稀少。号角声凄迷诡异,越见清晰,那阴冷妖魅之气随之逐渐浓重,逐渐森寒。
奔了片刻,拓拔野狂喜的心情逐渐沉落下去。那号角声妖诡凄寒,与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