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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以为你在卧龙书院当书虫了,没想这身功夫还没放下。”
“承曜风采不输当年!话说春意闹的几个姐儿都为你害了相思病,如今解药来了,那姐儿的病必好!”
“张兄说的是什么话?当初那几个姐儿早就成残花败柳了。我包下了春意闹最新的四大红牌,在晚宴上就能瞧见了,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
许承曜先和姚大郎和颜九爷打了招呼,而后被纨绔们簇拥到一辆华丽的马车边,许承曜哈哈大笑,“大老爷们猴在马车里怪没意思的,自打迁都以来我是第一次来燕京,今日定要骑马逛遍京城!”
这时一直缩在一边的永定侯仆人们急着冲过来,为首的老仆叫道:“三爷且慢!侯爷派奴才们来接您!接风宴已经摆好了,侯爷和侯夫人都等着您回去呢!”
许承曜收去嬉笑之色,“好没眼色的奴才!爷要和朋友小聚,你先把我的行李送回去。”
老仆跪下磕头道:“可是侯爷和侯夫人都在等您,老奴没法回去复命啊。”
许承曜翻身上马,冷冷道:“爷要去什么地方,还轮不到你这个奴才做主。”
言罢,众纨绔齐齐上马,马鞭四鸣,奔腾而去。
老仆不知所措,姚知仁一脸鄙夷,颜九爷浅笑不语。
此时踏板以及架好,姚大人第一个下船,颜九爷一介武夫,上前抱拳行礼,感谢姚大人带着侄女和外甥女来京,姚大人客气了几句。因后方还有无数船只等着入港,时间紧迫,闲话少叙,九爷和姚大人指挥行李装车,一切安顿妥当之后,女眷方下船坐上马车。
颜睡莲和王素儿携手下船,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银狐皮裘披风、戴着风帽、紫貂围脖、踏着黑熊皮靴子,厚实的衣物包裹着表姐妹,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见了九爷,表姐妹盈盈下拜行礼。
九爷笑道:“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孪生姐妹呢,睡莲,一年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和你素儿表姐一般高了。”
在船上晃荡久了,站在陆地上反而觉得有些眩晕,头脑一时短路,颜睡莲连连傻笑不语,生怕说错了话,倒是王素儿上去寒暄了几句。
九爷倒是不在意,轻松吩咐道:“外头冷,扶两位小姐上马车。素儿睡莲,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行程,你们且先忍耐,老太太在家等着你们呢。”
马车出了通州港,沿官道一路向北,从永定门入燕京外城,正阳门大街上走了一半,左转弯到猪市口西街,经过骡马市街,往北入宣武门大街,从宣武门进入燕京内城。
入了内城就是权贵云集的西城,先是宣武门里街,接下来就是西单牌楼、西单牌楼南街,路过丰城胡同时,两行人分道扬镳。
姚大人一行左拐入丰城胡同,姚府就在丰城胡同北面。
颜九爷一行则一直往北,入西单牌楼北街、西四牌楼、西四牌楼北街、右转崇国寺街到达燕京北城,从德胜门西街北上,转钟鼓楼西街,从一条小巷子入北城日忠坊广化寺街,颜府就在广化寺街西,靠着什刹海。
颜府东角门的小厮见自家车马来到,连忙开门迎接,还卸了门槛方便马车直接入府。
马车入府,却也不停下,直接沿着甬道到了内仪门(也叫二门),两个穿青的婆子打起厚重的门帘,扶着素儿睡莲下马车,从内仪门西角门入内院。
又上了暖轿,由两个粗壮仆妇抬着,过了一道小垂花门后,表姐妹二人下了暖轿,早有几个衣着素净体面的妈妈丫鬟们顶着大雪北风候在廊下,在表姐妹下桥的同时就打着伞迎过来。
过了穿堂,绕过一架小叶紫檀架子大理石大插屏,便是颜老太太的居所松鹤堂了,丫鬟妈妈们收了伞,引领着表姐妹从左边的抄手游廊往正院五间上房走去。
两个模样清秀的丫鬟齐齐打起石青色西番花夹板门帘,朗声笑道:“九小姐和表小姐到了!”
初见面舅母各有心,意惶恐施展下马威
睡莲素儿刚一进门,便觉得一阵暖香袭来,里外温差太大,睡莲强忍住打喷嚏的欲望,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眼角余光瞥见素儿紧抿嘴唇的样子,顿时明白此刻表姐差不多和自己是一番处境。
“我的儿!终于把你们盼来了!”一个头发白了一半的老太太由四个贵妇前前后后簇拥着,颤悠悠迎过来,后方还跟着几个少女并丫鬟婆子若干。
“祖母!”
“外祖母!”
睡莲素儿齐齐跪下磕头,磕到第二下时,老太太一手一个拉表姐妹起来,目光在两人脸上身上流连,“这番打扮,倒像一对孪生姐妹似的。”
睡莲素儿相视一笑,其实她们并没有事先商量穿成一样。因蜀地温暖,冬天不太冷,表姐妹都没有置办过厚重的皮裘,所以睡莲早在大船到天津时就穿上了杭州港伯母送的银狐披风。而素儿箱子里的几件皮草都是亡母当时的嫁妆,素儿思量再三,觉得穿着亡母的旧衣会引起外祖母的忧思,干脆也换上大舅母送的新衣。
王素儿道:“这披风靴子是大舅母的心意,派了两个妈妈送到杭州港码头,说京城不比蜀地,冬天很冷的。”
不知是睡莲在马车上颠花了眼、还是被暖香熏晕了头,睡莲只觉得王素儿提到大舅母时,屋子里好几个人面露不屑,嘴角闪过一抹讽刺笑意。
王素儿在母亲去世后心思愈发细腻,此刻也感觉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冷了,她嘴角微缩,心下顿时慌乱起来:初次见面就说错话……
“大嫂有心了,真疼侄女外甥女。”方才搀扶颜老太太的贵妇笑盈盈说道:“瞧瞧这对表姐妹的人品模样,真真的可人疼呢,母亲,快别站在门口说话了,去炕上坐着暖和暖和,也让我们四个妯娌细细瞧个够。”
贵妇一番打趣,屋子的气氛又活络起来,王素儿感激的对着贵妇一瞥。
“老九媳妇说的对,我老糊涂了,这两个丫头舟车劳顿了一个多月,想必是极其累的。”颜老太太拉着表姐妹的手朝临窗镶楠木万字不断头大炕走去。
厅堂下烧着地龙,旁有火墙、大炕,屋子里虽无明火,但温暖如春,因有姑太太去世,撤去了鲜艳的纹饰,炕上的褥垫引枕、椅子上的靠背椅搭都以素净为主,即使有花纹的,也都是暗花。
早有丫鬟候在炕边,帮睡莲素儿脱了银狐披风和紫貂围脖,簇着颜老太太在炕上一左一右坐定。
丫鬟奉上茶来,是冲泡得极酽的大红袍,饮了半盏,驱去寒意。
颜老太太端着茶杯不饮,看着表姐妹喝茶之后脸色好转些许,便将茶杯搁在炕几上,“身子暖和些了?来来来,我带你们认认亲戚。”
临窗大炕左右两边各摆着五张黄花梨圈椅,坐着四个贵妇,个个都面带无可挑剔的笑容。
睡莲素儿下了炕,准备行礼。
颜老太太先是指着左手第一张圈椅上穿着鸭青色通袖袄贵妇说,“这是你五舅母。”
这边是颜府当家主母五夫人杨氏了,王素儿敛衽行礼,“拜见五舅母。”
轮到颜睡莲行礼时,立在杨氏左手边的一个管事嬷嬷突然拿出一个素面蒲团铺在地下,这意思,是要睡莲行跪礼了!
一般而言,晚辈朝长辈必须行跪礼的时候并不多,大多在过年讨红包、长辈过生日拜寿,图个喜庆乐呵,向这种继女拜见继母,跪拜大礼可有可无,像素儿那样福一福即可,杨氏这么做,是摆明了要压一压睡莲了。
除了段数稍浅的王素儿,厅堂所有人的笑容脸色都没有变化,淡定的看着睡莲如何应对。
“拜见母亲。”睡莲面色不改,整了整衣襟,缓缓跪在蒲团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头磕完了,杨氏并没有叫睡莲起来,睡莲垂首保持跪姿不动,脊背挺直优雅,全了礼数,却也不显卑下。
采菱急着要冲过去扶睡莲站起来,却被刘妈妈一记严厉的眼刀定住了。
颜老太太朝身边一个模样颇为秀丽的丫鬟、名叫彩屏的打了个眼色,彩屏走过去搀扶着睡莲起来,朗声打趣道:“哟!这拜也拜了,跪也跪了,却还不见五夫人的见面礼,难道夫人是打算就这么混过去,等着过年一起发红包不成?!”
这原本并不是什么高明的笑话,但是彩屏话音一落,颜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婆子们带头笑起来,各太太小姐们也随之展了笑颜,像是听到了多么可笑的笑话儿。
颜睡莲暗中冷笑:杨氏是当家主母,没有人敢明面上和她作对,可是颜老太太余威尚在,现在王素儿和自己捆在一块,祖母疼惜唯一的亲外孙女,不会放任不管的。
五夫人但笑不语,先是递了一个荷包给王素儿,而后拔下发髻上一根和田籽玉雕琢的水仙花样簪子,从圈椅上站起,亲手插在颜睡莲的弯月髻上。
方才往地下铺蒲团的管事妈妈笑道:“夫人疼惜九小姐,这和田籽玉水仙簪子十小姐缠着要了许久,夫人都没给的,如今落在九小姐头上了。”
十小姐颜慧莲是五夫人的亲闺女,亲闺女都没舍得给的东西赠了自己——好一个打一巴掌送个甜枣吃!
“多谢母亲!”颜睡莲含笑道谢,扮演着母慈子孝的角色。
“十丫头淘气,没得摔碎了好东西,九丫头肌肤透白润泽,很配这个簪子。”五夫人将睡莲颊边的碎发抚到耳后,对着表姐妹两人说道:“慧莲去济南外租家给外祖母贺寿去了,过些日子回来你们就能见着。”
言罢,五夫人转身坐回圈椅,颜老太太指着坐在右手第一张圈椅的贵妇说:“这是你外祖伯的儿媳妇,娘家姓莫。”
王素儿一怔,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位曾经是姨娘的舅母——五舅舅今年兼祧了外祖伯的宗嗣,抬了莫姨娘做这一房的正头夫人,可是五舅舅在族里的排行没有变,刚才称杨氏为五舅母,总不能一股脑的也称呼这位夫人为五舅母吧?
睡莲看出了王素儿的窘境,胳膊碰了碰表姐,先拜下去:“见过莫婶娘。”
王素儿会意,紧接着敛衽行礼:“见过莫舅母。”
颜老太太暗暗点头,柳氏说的果然不假,这九丫头极聪明懂事,自己提示“娘家姓莫”后,她就立刻明白该怎么行事了。
颜府的夫人都以夫婿排行称呼,分别是住在扬州的大夫人姬氏、五夫人杨氏、七夫人柳氏、九夫人沈氏,但是为了区别同是五房的两位夫人,颜老太太发了话,以娘家姓名称呼莫氏。
莫氏微微颌首,从衣袖里掏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芙蓉玉镯子,第一个给王素儿,温言笑道:“好孩子,以后在这府里长住,和表姐妹一道读书做针线说笑,下人们伺候不好,或者受了委屈,尽管和我们这些舅母们说,我们都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言罢,在座的三位舅母皆笑着点头附和。
看着四个媳妇这番表态,颜老太太听得很舒心,特别是对莫氏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莫氏将第二个镯子给了睡莲,依旧和颜悦色道:“记得你去成都时不到两岁,和这炕上的引枕差不多大小,还是蜀地风水好,如今那里还见当初病弱的样子?”
别人听了也倒罢了,杨氏面上有些讪讪。
莫氏一手一个将素儿睡莲搂在怀里,对着颜老太太笑道:“巴山蜀水出美人,瞧瞧这对姐妹花,真真不输母亲往昔的风采。”
王素儿娴静婉转,如即将绽放的花骨朵,惹人怜爱。
颜睡莲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