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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妈跪在雪地里,眼泪鼻涕都冻成柱子了,她手下的爪牙们大急,偷跑着出去给五夫人杨氏送信。
彩绣在容嬷嬷旁边耳语道:“果然去找五夫人了。”
容嬷嬷冷哼一声:“这正好了,免得我还要去泰正院跑一趟。”
约两盏茶时间,五夫人杨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来到大厨房。
雪一直下。
大小管事的头发衣服都盖上了薄薄一层,最惨的宋妈,直接成了冰人,跪趴在地上蜷缩成虾仁状。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忙事去!一大家子人等着晚饭呢!”杨嬷嬷先吼道。
众管事略动了动,还是站着不动,宋妈被杨嬷嬷一声吼醒了,看到救星五夫人,立刻哭号起来:“五夫人救命啊!老奴冤枉!”
五夫人杨氏嫌恶的退后一步,杨嬷嬷训斥道:“快过年了,你嚎什么丧?还不快起来!”
宋妈仍是不敢,磕头道:“老太太说奴婢做错了,可是奴婢都是按照夫人的意思办的,没有——。”
杨嬷嬷一个窝心脚踢过去,“你这老货!猪油蒙了心!自己做错了事,还胡乱攀扯夫人!
宋妈受疼,也不敢说了,只是说:“求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在厨房做了一辈子,好歹留些脸面吧。”
杨嬷嬷使了个颜色,“胡说八道!难道是夫人罚你在雪地里跪着?!”
宋妈大悟,对着茶水间方向磕头,“求老太太开恩,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容嬷嬷从茶水间不紧不慢走来,先是对杨氏福了福,杨氏不敢全受,还了半礼,笑道:“容嬷嬷,您是个最心善了人了,就饶了宋妈吧。”
“夫人这话折杀我了。”容嬷嬷早脱了奴籍,所以可以自称“我”,她说:“我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来大厨房传几句话,再说了,如今我也不担当府里的差事,何来的权力饶恕她?”
杨氏碰了一鼻子灰。容嬷嬷冷冷看着跪地的宋妈,说:“我再问你一次,知不知错?”
宋妈看看容嬷嬷,又看看杨氏,正欲开口,杨嬷嬷插了话:“容嬷嬷,这宋妈忙中出错,把给粗使婆子吃的饭菜误装到九小姐食盒里去了,实在该打该罚,宋家的!你还不快向容嬷嬷认错!”
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宋妈连连磕头:“奴婢忙昏了头,中午要准备府里上上下下几百人的饭食,装错了九小姐的食盒,请容嬷嬷责罚!”
哼,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容嬷嬷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微笑,“我那里有权利罚你,我不过是传老太太的话罢了。老太太说了,宋家的马虎大意,不能在大厨房待了,即刻夺了差事,逐出内院!”
杨氏大怒:“容嬷嬷,我敬重你是府里的老人,所以一直对你礼让三分,如今府里我是当家主母,大厨房大总管的差事岂是你一句话就能换人的?”
“五夫人息怒。”容嬷嬷已经六十七了,腰杆依旧笔直,“我已经说过了,这是老太太的原话,如果您不信我,尽可以去松鹤堂当面问老太太。”
“你——!”杨氏气得身子颤抖起来——她那里敢再去松鹤堂!怕是这一去,老太太又会像上次那样罚自己站在外面吹北风!今天可是下着大雪的!
“还有,如今大厨房总管一职空着,由二管事暂时代理大总管一职。老太太说,请五夫人和莫夫人、七夫人、九夫人明日商量大总管的人选,选出三个名单来,最后交到松鹤堂,由老太太亲自定夺。可再不能出现把下人吃食误装到小姐食盒里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晚了,推迟了一个多小时,呜呜,本章实在太长了6300字,码到9点才完成。
图片一:是睡莲送给添饭添菜姐妹的镀银点翠花篮耳坠,小巧精致。
图片二:是兰舟为了让大家看到点翠工艺找到的一张清朝点翠工艺凤冠。
以下资料来自网络;点翠是我国传统的金属工艺和羽毛工艺的完美结合,先用金或镏金的金属做成不同图案的底座,再把翠鸟背部亮丽的土耳其蓝色的羽毛仔细地镶嵌在座上,以制成各种首饰器物。 据说,翠羽必须由活的翠鸟身上拔取,才可保证颜色之鲜艳华丽。翠羽根据部位和工艺的不同,可以呈现出蕉月、湖色、深藏青等不同色彩,加之鸟羽的自然纹理和幻彩光,使整件作品富于变化,生动活泼。
腊月天抄检仆役院,送棉鞋耳报神归位
芙蕖苑,听涛阁,后罩房。
翠簪早就打扮停当,将随身衣服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搁在桌上,伸长了脖子等待母亲宋妈来接。
翠帛坐在炕上做一双鞋,天气冷,针线有点涩,她时不时将针尖往头上擦擦,蘸些头油,手里的活计方顺溜起来。
翠簪等的不耐烦了,拍着桌面,“好歹你也是这院子的一等丫鬟,怎么这个主也做不了?你出面和看门的婆子们说说,让她们放我出去。总比你我相见两厌强。”
“这院子是九小姐做主。”翠帛头也不抬,继续绣着鞋面,“做奴才的没有资格讨厌谁,也没有资格喜欢谁,都是听主子的。”
昨晚母亲吴嬷嬷来看她,说五夫人知道翠帛委屈,赏了家里二十两银子和半只羊;宋妈替女儿道歉,还塞了一支人参和一袋子过年用的干货,要吴嬷嬷和翠帛说一声,千万要照顾些翠簪。
明天五夫人就会给九小姐施压,把翠簪要出来,料想九小姐也不敢赖着不放人。到时候宋妈摆酒设宴,正式给吴嬷嬷和翠帛赔罪,大家都是替五夫人效力的,没得伤了和气。
吴嬷嬷内心肯定是不情愿就这么说和,可自己全家都靠五夫人吃饭,她不能不听,只好和宋妈握手言和,借着探望翠帛的机会,叫她次日就去给九小姐请安,请求恢复职位,盯着些听涛阁的动静。
看着翠帛低眉顺眼、毫无脾气的模样,翠簪一脸轻蔑道:“你是府里家生子,又有五夫人做靠山,听涛阁应该以你为大。可我这几天瞧着,你竟没有那个□晓的三等丫鬟威风!”
“那丫头的爹是马棚上的马夫、娘是外院厨房的小管事,论理给我提鞋都不配。可这丫头拿了鸡毛就敢当令箭,天天逼我吃粗使婆子的残羹剩饭,还非要吃完方休。哼!等我出去了,非得找个油头整死那小蹄子一家!”
至今翠簪都不知道自己吃的其实是母亲宋妈“特意”做给睡莲的份例。
翠帛没有理会,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
“你放心,既然五夫人发话了,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只是那九小姐真真可恶,一个没娘的黄毛丫头,也敢和夫人对着干。”
翠帛瞥了一眼窗外,低声道:“你要是嫌命长了,尽管胡言乱语去,只是别牵连了我。”
翠簪冷哼一声,“被她听见又怎么样?还能打我一顿?谅她也不敢,这几天有人敢动我一根头发?等我出了这院,她们休想过好这个年。”
“别高兴太早,等你出去再说这些个有的没的。如今这府里已经开始变天了,我们终究一起服侍过五夫人,姐妹一场,我劝你还是小心些。”翠帛轻叹:
“这几天我算是明白了,奴才就像过冬的棉袄,主子冷了就穿上,热了就脱掉,或锁在箱子里,或送人赏人,或者脏了手拿去当草纸擦,身不由己。什么一等丫头,二等丫头的,都是自己骗自己罢了,我们,就是主子的狗。”
翠簪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后罩房院子的门开了,进来一些人,翠簪大喜,定是母亲来接她了!
翠簪提起包袱就往外冲,迎面而来的却是内院看门的两个粗使婆子!
“我母亲呢?”翠簪踮起脚往外探视,那粗使婆子大声喝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翠簪柳眉一竖,插腰叫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大吼大叫的,我母亲是内院大厨房的宋妈!”
那粗使婆子怒极反笑道:“哟?什么宋妈?我可没听过有这号人物,李婆子,你知道?”
李婆子嘴一撇,“没听说过。”
翠簪翻了个白眼:“瞎了你们的狗眼!我母亲宋妈是大厨房总管事!”
啪!
李婆子上来就是一巴掌,将翠簪扇得在雪地里转了一整圈!
“老娘是爹生娘养的!那里能像你那样长了一对狗眼!”李婆子骂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宋家的别的不会,就会捧高踩低学狂犬乱吠!自打她当了大厨房总管事,老娘的饭菜每月没有不克扣的,三天能见一次荤就不错了。”
“就是。”另一个粗使婆子也说:“老娘半夜巡夜,本该有顿热腾腾夜宵吃的,李婆子,你说说,咱们这个月是不是天天半夜啃馒头就热水?”
李婆子道:“我的老姐姐哟,那宋家的把银子都搬到自己家了,下午老太太房里的容嬷嬷去抄检她们家院子,都搬了好几车贪墨的银钱呢!”
那婆子点头道:“宋家的得罪了容嬷嬷,这辈子休想翻身!”
翠簪先是被李婆子一巴掌打晕了,脑袋嗡嗡作响,又听到这两个婆子议论母亲贪墨,还得罪了容嬷嬷,家里被抄检了几车银钱,顿时一愣,而后叫道:“定时有人栽赃,我母亲是被冤枉的!五夫人不会坐视不理的!对!夫人!我要去见夫人!”
压在头上作威作福的宋妈被赶出了内院,李婆子她们才不怕翠簪这个丫头,平日里仗着宋妈和五夫人撑腰,摆出的款儿比府里正经小姐还大,她们早就看不惯了。
李婆子将翠簪狠狠一推,“你们家贪墨财物,人证物证齐全,老太太震怒,五夫人下令查抄财物全部充入公中,把你们全家逐出内院,在外院干杂活!你还是快些走吧,难道还要老娘拿板子撵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的!五夫人最疼我了,她还说过了年提我做一等丫鬟!”翠簪疯癫的跪下抱着李婆子的粗腿,“求妈妈带我去见五夫人!你若办得到,我给你十两,不,是一百两银子!你做一辈子门房都赚不了这么多银子!”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默契的将翠簪踹倒在地,掏出麻绳捆上,同时将翠簪头上的盘花镶珠金簪、腕上的玛瑙手镯、手指上翡翠戒指都掠下来塞进自己腰带里,又拆开她的包袱,将里头值钱的首饰衣服翻检出来。
“臭老妖婆!不得好死!有一天落在我手里,你们休想活着!呜呜——!”翠簪破口大骂,李婆子熟练的掏出麻核塞了嘴,将她捆结实了,最后像赶牲口般牵出了内院。
听涛阁书房,睡莲端坐在小叶紫檀架几式书案后临卫夫人的《名姬帖》,卫夫人是东晋女书法家,一手簪花小楷高逸清婉,流畅瘦洁。人赞“卫夫人书,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碧治浮霞。”所以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在闺阁中盛行。
其实相对于卫夫人,睡莲更欣赏唐朝女诗人薛涛的书法。可颜老太太指明了《名姬贴》,睡莲当然要遵从的。
采菱站在一旁侍奉笔墨,添饭挑起门帘进来了,先是默默站在一旁,直到睡莲把这幅字写完,方开口说道:“小姐,翠簪被逐出去了。”
“哦。”睡莲将毛笔搁在哥窑三山笔架山上,取帕子擦了擦手心的微汗,问:“翠帛那边怎么样?”
添饭回道:“从头到尾她都没出房门,安静的很。”
其实宋妈被逐出内院大厨,翠簪还不至于也被赶出去,但是中午宋妈心急火燎回外院东北角的仆役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