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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她再见杨广,首先提及的便是绝不要做倾城倾国的佳人。
杨广又是那样畅然而肆无忌惮的笑:“可怜的娃娃,难道说你是对祸水更感兴趣些?倾城倾国不是你的罪,而是骄傲与资本。
至于那些江山飘摇,既然从头到尾都是男人们自以天字出头,根本就没给你们女人多少可立足之处,那一切责任也当然就由他们来负责。
相信我,毁了就毁了,本没你们女人多少事,所谓祸水,不过是他们无力更无耻的推诿罢了。”
“可,总与我们有关的呀。”“你也信佛吧?”他忽然转了话题也似:“你们萧家可谓世代信佛,世代信佛又般般不同,实可称一绝。首先说你们那位创出大梁的高祖吧(萧衍)。
那个虔诚呀,真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说他老人家平日里是怎么本着佛者的精神,苛待自己或者是善待臣下了,那实在不过他最小的小儿科而已。
他可以流芳千古的是,首先自己造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同泰寺,每天早晚到寺里去烧香拜佛,讲解佛法,说这样做是为了替百姓消灾积德。
然后慢慢觉着自己老了时候,就直接进到同泰寺去“舍身”出家做了和尚。后来更是干脆的不但自己的身子舍了,还把他宫里人和全国土地都舍了。可叹他的臣子们,一次次为佛爷老大赎身,前前后后向寺里缴了银钱四万万,最后一次险些就凑不出来。
嗯,显然他老人家是对福报感兴趣之至,是一心想要升入极乐并名传后世的。
所以有一次自己的爱臣死了他去悼葬,见爱臣的夫人哭的实在太伤心。于是就在又确定了一遍那夫人是非常伤心且想念她的丈夫后,立刻拔出佩剑,当场斩杀在灵堂。”
“他做什么?怎么可以这么残忍?”那时的她还并不知道自己的先祖是谁,所以批评的十分直觉:“太荒唐了,这分明就是疯子!”
“他老人家以为那是成全,不过我认为可能是那爱夫甚矣的夫人哭声太大太难听,让他实在受不了,所以就以佛祖名义杀了。
你们人类这一点实是非同寻常,所有人都同意某种他们以为大仁大智的行事准则,并想籍成为那样一个执行者而流芳千古,可他们往往力量脆弱的不堪一击,却又欲望强盛的不可思议,于是乎明与暗全然相反,口里仁义道德,肚里男盗女娼。
到最终,所谓准则却仍不过是最初的强者为王,所谓天理人心,不过是谁够强谁能打趴别人在自己脚下多一些罢了。”
看她在似懂非懂之中,却已俏脸惨白,于是转了话题:“对了,你那位先祖最后应该是没能去成极乐的。
因为他亲册的河南王候景是一个比较实际的野心者,上下撺掇一番,大梁也就以‘候景之乱’很有名的轰轰烈烈乱了一把:
玄武湖水灌宫城,千里烟绝,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都下户口,百无一二;你虔诚的先祖则被困其中没能出来,最后饿死在里面。”
* *
“在佛教故事里,有一则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说有一对夫妇,他们一心成佛,变卖了所有家产去行善救济,然后四处化缘苦修。他们的诚心终于感动了佛祖,于是佛祖托梦告知他们所行以足脱离苦海,只待去苦海边上乘莲渡过即可。
去苦海边上的过程中,他们遇到了一个强盗,强盗本是要杀人的,可他们佛法说的太好,于是感化了强盗,强盗便请求带他一起脱离苦海,这对夫妇就只好带上了强盗。
来到苦海边,却见波涛汹涌,而莲花座却只娇娇弱弱一点点,所以夫妇反悔,拒绝强盗同乘。强盗以为他们所言有理,但仍是向往极乐世界,所以就请他们只带上自己的头,让自己好歹看一眼极乐世界的样子。夫妇答应了,于是强盗割下了自己的头。
眼看着莲花座有飘离岸边的模样,犹豫的夫妇开始极了。于是,他们抛出了强盗的头,想试试那汹涌波滔里娇娇弱弱只一点点的莲花座究竟是否保险。当强盗的头被抛到莲花座上,一道金光闪过,强盗畅然的笑声发出来。
夫妇骇然望去,却见强盗的身子早已长出,并穿上了佛陀的伽裟,原来,他已成佛了。夫妇想要强盗接他们上莲座,可是莲座已远远的向看不到尽头的对岸飘去,到河水平静,莲花座也终于不见了。”
她讲完故事然后严肃的看向杨广:“虔诚,不是表面做出的样子,它要经得起最深刻的考验,所以最后成佛的是强盗而不是那对夫妇。你说的那个人,他更毫无虔诚可言,绝不算信佛而是入了魔了。”
“很有道理,”杨广点头:“不过娃娃,你虔诚以待的佛却正是在你这个入魔的先祖手里被发扬广大。
就因着这入魔佛者的倡导,整个南朝佛教很快达到极盛,一度和尚尼姑多于民众,仅京城建康一处,寺院就多达五百余所,僧尼十万余人。我可以保证,如果他不是在位四十八年而是八十四年,则天下绝对无天下可称,因为所有人都已出家了。
这就是权势与力量,它比你的佛法实在很多,你可以不懂甚至不承认,但无法阻挡它的存在。所以,话回到最初,娃娃,佳人也好,祸水也好,活得好才最好。
如果你有了世人不能有的红颜,你就该把它做为一种资本和力量好好去用。”
* *
后来的时候,她愈加努力和深切的读史读经,并用双眼看着周遭,是想对杨广证明他所言的错误,是想让杨广可以看到属于人类的优点,然后再不用‘你们人类’这样的措词来把自己和她分隔在遥远的两边。
她知道他待她比待宫中其它所有人都亲,她也知道他对她的那一面已是极真切,是他的畅然的笑里永远抹不去讥诮,他宠爱的叫她娃娃时从没有把两人做为同类。
他主宰她的世界,他的世界里却没有她。[ ·手机电子书…wWw。QiSuu。cOm]
可是看的越多想的越深她就越绝望,虽然自己听过太多关于佛的故事,念过太多关于佛的经义,却全然不能开解人世的混乱。
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袭上的时候,很小很小的她已太深太深的领受了人世的暗黑。
近于绝望,她于是问他:“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那么弱小和不堪的吗?”
他长久的沉默,转过脸去,却掩不住无数情绪的转换。
最后,深吸一口气,说:“不。”
她怔了怔,脸上绽开无限粲然的笑,禁不住欢乐的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想起来问他那个人或那些人是谁、又在哪里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已不在了。
第一次,她知道,原来他也会有失常和认输。
* *
后来的时候,她见到了那个让杨广承认失败的人。
虽然她再也不曾问过杨广,虽然她从没有见过那个人,可是看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她就清楚明白的知道:就是他了——
那个让目空一切如杨广认输,必须承认人类的力量与价值的人;那个以存在反证了杨广力量至上观点,避免她和那些对残酷现实绝望而堕落冷寂的力量追寻的人。
那个人与她这些年来见过的所有出色男子都不同,在那些出色的人身上,看他们第一眼就会有一种强烈到让她终身不忘的气质袭上来,有很多时候,那样的气质甚至庞大而凌厉到在一刹那间夺去她所有心神,让她被震憾许久许久。
他却是极飘逸而素雅,浅淡的衣裳,浅淡的笑意,连存在的感觉都不给人哪怕毫丝压力的极之浅淡。
可是,一旦你看到了,便就再也无法将双眼和心神移开,因为看着他,你就走近了传说里的忘记一切尘世烦忧的仙人之境。
这世上,所有人都有着自己深埋于心不可被探察的隐密事,可若是人们能见着了他,就会发现能将自己心中埋的最深的那件事托出,坦诚在他的面前是一件多么愉快而幸运的事。
这世上,所有人都在心里存着许多解不开的疑问与郁结,可若是人们能见着了他,就会发现那些原本怎么也解不开的疑问与郁结原来那么那么的不值一提。
静静的看着那个人看了很久很久以后,心中就有了不尽的安然与详和。
于是,远远的,她向那个人深深的施了一礼。
那不是礼貌,是感激——感激他支撑起了她的信念。
花事 章十八 父与子
* *
那天,回京述职毕后,伯父很欣慰,携我和恒安去万福寺共祈。
离开之前,邂逅了那位被天下共所称传的晋王妃。
十二三岁的晋王妃,正是豆蔻年华,有万千宠爱,不尽富贵。她自己亦曾不止一次的发自内心表白,表白她的幸福及心中感恩。
可是,当她遭遇伯父,当她远远的对伯父深深一礼,我却看到了她心中深深的无助与寂寞。
伯父当然也看到了,却没有回礼,管以她未来晋王王妃的地位,伯父有必要回礼。
因为,知道她这一礼是为了什么。
所以他只是对她微笑,轻浅却极慈爱,带七分怜惜三分赞叹。
那样的微笑如此平凡,但之于她却是那般珍贵。
生命里,怕是从没有人这样平凡真切的对她笑过吧?
——那是属于亲人的笑,只有血脉相连的父母与执长才有可能有这样的笑。
而在她这看似渐渐变的不平凡,却其实仍只不过是个被死死定位在红颜与佳人的生命里,亲如自己的父母首先将她抛置了很远很远;而接近的人们,最亲切如独孤皇后最终目的却也只不过是杨广的高兴;最真切如杨广或许是最不同的,却并不曾施予她情感,他自是不拘俗世看破一切,却只肯漫不经心的唤她一声娃娃。
只有眼前这个以前从未见过,并直到现在也无任何交谈更站离她很远的人,不带任何目的不以任何缘故,却对她笑出了最纯粹的慈爱,给予了最无私的怜惜和赞叹。
我看到,她的泪水在刹那间涌出,然后低首。
我知道,那一刻,在心里,她无声而怅然唤了伯父一声:“父亲。”
早自十五岁起,便已少情寡绪以理智行事的我,就在那一刻惊觉了眼中的湿润。并且,曾遥远而风华无限的王妃忽然间切近起来。
心里有一种疼惜的温情闪烁,那个小小的、荣华背后却有不尽坎坷寂寞的女孩儿,你不会知道:虽不同的血液流淌在各自的血脉,我们心里却都在仰望着同一个父亲。
* *
我的父亲叫做长孙晟。
自我出生以来,他俊逸的容颜永恒不变,超卓的智能从无穷尽。
在所有人的言行目光里,我知道,父亲从一出生就是个传奇,绚烂而永久的传奇。
所以,大隋的英雄也好,突厥的神话也罢,父亲身上所有的种种之于我都是如此耀眼——像所有孩子一样,或者比他们更甚,我祟拜我的父亲,并以我的父亲为我生命中至大骄傲与自豪。
可是,二十多个春夏秋冬过去,成长至今,我能与父亲彼此面对的机会却是那样少,少到父亲在我脑海中只剩一抹紫色的形影。
那是近乎所有人心目中的紫色形影:高贵疏离,他优雅绝伦,却不可靠近。
人们说,父子之间血脉相连,对彼此的亲近与关怀会是天性。
我喜欢这种天性,也一直坚信这种天性。
所以,在伯父以身示范的希望与鼓劲下,紧紧抓住那些能与父亲面对的机会,我一度用尽了全部勇气和力量,企图接近我的父亲。
可,一直都是伤心,全部都失望。
我的父亲跟我之间相连的血脉,并不能给我们相互关爱的天性。他看着我的眼光那样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