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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禹点头表示受教,却又向身后招招手,说道:“张中道长,可否将你那无垢世界的桃源胜地跟张真人讲一讲?”
张三丰听到这话,眉头禁不住挑了挑,暗想道这年轻人今次却是专程来为难自己,竟准备了这么多人手实例。
张中走上前,以平实的语言讲述起来,将船山那个无垢世界从诞生到毁灭皆讲述一遍,其中无甚惊心动魄的事迹,单单这样平实缓和的演变,已经足以令人惊心动魄,心情沉重。
当张三丰听过后沉默不语时,赵禹又开口道:“张真人觉得,张中道长这一番举动,到底是善的还是恶的?”
张三丰沉吟良久,才摇头道:“我不知道。”
“那么,张真人觉得,自己这一生,到底是善的还是恶的?您觉得,我又是善的还是恶的?”赵禹继续逼问道。
张无忌见太师父被赵禹强词夺理逼问的讲不出话,冲上前来,大声道:“我太师父行善一生,武林中人所共仰,自然是善的。至于你这人,在江湖中声名狼藉,不问可知,有什么善可言!”
张三丰却洒然一笑,说道:“老道活了这悠长岁月,原来也是善恶不分之人。你这个年轻人,当真了不起。”
赵禹连忙摆手道:“张真人言重了,您老人家洞悉世情,世事了然于心,我远远不及。世事繁杂纷扰,人心扑朔迷离,善恶本就不能一概而论。为善为恶,心中之念不足恃。依我看来,张中道长此举,善在心存黎民,恶在不合时宜。我明教向来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也绝不是江湖中口口相传的魔教妖孽。善恶操于人口,自古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所以,善也罢恶也罢,我都不去理会,该做的事情总要做下去。”
俞岱岩旁观者清,见到魔君一路引导着话题,师父他老人家虽然豁达洞彻,但却未必及得魔君心机巧妙。未免话题越扯越远,他冷声道:“闲话不要多讲!先前你提的那个建议,到底怀着什么险恶心思?莫非以为我们武当派现在空虚,就是你们魔教的可乘之机?”
赵禹面色一肃,说道:“俞三侠言重了,别的都且不谈,单单张真人坐镇武当,我明教就绝对不愿与武当派兵戎相见。不过,我倒想请问一句,贵派对救回宋大侠等人之事,可有什么主张计划?”
俞岱岩见识过赵禹的舌绽莲花,深知不能从言语中被其抓住破绽,因此只是冷哼道:“这是我武当派自己的事,不劳魔君惦念!”
赵禹却摆摆手,义正言辞道:“此事牵扯元廷,却非一家一派之事。无论是民族大义,还是江湖道义,我明教都不能坐视不理。”
俞岱岩一脸厌恶冷笑道:“真是恬不知耻!若非你们魔教坐视不理,各派人士怎么会落入鞑子手中?现在又摆出这样大义凛然的姿态,你不觉得羞惭么?”
赵禹不以为忤,笑道:“俞三侠若仔细听我方才的话,当会明白,善恶要合时宜。当时的情况,我若行善六派,却是为恶明教。以人命去换人命,我是断断不会做的。而今,明教已经脱离险境,自然不忍瞧着我中原武林被异族践踏。”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张三丰指了指赵禹,说道:“赵教主肯否与我私下谈一谈?”
赵禹点头道:“固所愿,不敢请。”
张三丰闻言,先一步往殿后走去。赵禹紧随其后,摆摆手示意要劝阻的杨逍等人稍安勿躁。(未完待续。)
222章 且把清流濯江湖
出了大殿后,一路走到后方一座幽静的跨院,张三丰才转过头,目光灼灼逼视赵禹,叹息一声说道:“你若能改邪归正,将是我正道武林的福气。”
赵禹笑一声说道:“有张真人这样不世出的奇人,这武林福气已经够了,再多一些,未必消受得住,也不配。”
张三丰听到这话,默然片刻,而后才说道:“为什么希望无忌做武当派掌门?如果我不答应,今次武林之祸明教就会袖手旁观?你是在威胁我啊,年轻人。”
赵禹点点头说道:“的确有这么个意思。若明教袖手旁观,武林将会大祸临头。各派精锐一战而陷,他们的亲友为了救他们,势必会飞蛾扑火一般自投罗网。元廷大可以扣住这些人质,将武林中残余力量逐一吸引过去,予以铲除。如张真人这样天下大可去得的宗师高手,毕竟是少数。况且,就算是张真人你亲自出手去营救,能救得回几人?这是一场势必失败的豪赌,舍不得已经输掉的,而后输进去更多,输得一败涂地,没有丝毫能够扭转的可能。”
张三丰神色复杂道:“你忍心瞧着整个武林走向毁灭?”
赵禹没有答他的话,而是说道:“二十多年前,苏松之地出现一位奇人,是一位老妇人。这位老妇人命途多舛,年轻时流落异乡,暮年时才得落叶归根,回到她的家乡松江府乌泥泾,教授人纺纱织布,由此松江府棉纺大昌,衣被天下,千万家因之受惠。这一位姓黄的老妇人,张真人听过没有?”
张三丰摇摇头,却由衷赞叹道:“这真是一位了不起的老妇人!”
赵禹笑了笑,说道:“不独张真人没有听说过,这世上许多人包括我以前也不知道这位老妇人。去年滁州安置一批流民,我去织坊巡视,偶然机会下才听闻这一番事迹,晓得这位老妇人在江南织工心目中便如神仙一般尊崇。我心下便有些好奇,这样一位寻常老妇人,不过教授一些纺织窍门法子,既非锦绣道德文章,又非绝世惊人武功,值得这样来膜拜?”
“后来,我有着人搜集这位老妇人的事迹,方知因此一项善举,松江一地百姓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是圣人都没有达到的境界啊,当真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不独一地之民受惠,更是泽被天下!这样一位老妇人为世间所做的丰功伟绩,羞煞世上多少七尺昂藏!”
张三丰听到这一番事迹,心中也感慨良多。
赵禹又说道:“这样一位圣人般的老妇人都被漠视,一个于天下无加的武林就算毁了,又有什么关系?一群进不能济天下,退不能善其身,蝇营狗苟,无趣一生的江湖人士,就算全都死光了,对这天下又有什么伤害?”
“张真人,你抬头可望苍茫青天,然而脚下的江湖,终究是太小了。江湖小了,人心就会狭隘,乐得为种种莫名其妙的缘由去抛头颅洒热血。什么武林至尊,宝刀屠龙,什么除魔卫道,正邪之争,当得饭吃?当得衣穿?这样一个无趣的江湖,不要也罢。”
他见张三丰目露沉吟之色,继续说道:“这江湖就是一潭死水,人心都给泡得污浊了,即便骤起涟漪,不过是越发浑浊。若不然,在西域时各派也不会因为我借了张公子的名头就给耍得方寸失据。若不然,令徒俞三侠与张五侠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我这样说,张真人以为对还是不对?”
听赵禹提及自己切肤之痛,张三丰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略带自嘲道:“老道在这江湖里浸淫了大半生,反倒不及你这小辈对江湖瞧得透彻。你这番话,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却也没法子反驳。”
赵禹说道:“张真人是真正的修行人,越修行越淡泊,应该是漫步山林,洒脱不羁。若有了羁绊,便再难洒脱起来。这武当派,就是你的羁绊,是你的心魔,是你的业障。我这末学后进,不过世间庸碌一俗人,难窥张真人大道之心,却也能瞧明白,只要有武当派在,张真人就难得真正的清净自在。”
张三丰怅然若失道:“你说的不错,清净自在,讲得容易,想要放手却殊为不易。”
“所以,我斗胆劝张真人一句,与其置身其中不得自在,莫如暂退一步,且作壁上观。你身处其中,纵持了善心,却难展布开,若退得一步,则游刃有余。”
赵禹仔细打量着张三丰的神色变化,缓慢道:“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狭隘江湖,须得破而后立,引来一道湍急清流,才能冲刷掉沉积了千百年的淤泥污垢。若再这般继续下去,只会变得越来越臭不可当!”
张三丰若有所思望了赵禹一眼,沉吟道:“所以,你希望无忌能够做武当派掌门,那你所寄望的源头活水是什么?”
赵禹摇摇头说道:“我也非生而知之者,只能见步行步,能走到哪一步,却也预计不到。不过,应该不会变得比现在还差。现下的武林,存亡系于一发,距离覆灭只在咫尺之间,若想要改变,正是成本最低的时刻。哪怕真的走错一步路,不过仍是万劫不复的结局。若走对了,即便只是好了一线,也比现在要强了许多。”
张三丰听到这话,仰望着青天白云,许久不语,好一会儿之后才蓦地笑道:“你这个年轻人,真是了不起。原本老道是打算消除你心中戾气,却未料到自己已经被你说得意动起来。不过,想要老道答应你,却非简单事。你须得把各派身陷牢笼之人救出来,再谈其他。”
赵禹咂咂嘴巴,叹息道:“我讲得口干舌燥,不可谓不情真意切,连我自己都心潮涌动,你这老道却只给我画张空大饼,这怎说得过去!你得先给我落个订,若不然,大家一拍两散。你自去救你徒弟,我自去打我的天下。”
张三丰指着赵禹嗤笑道:“亏你也是书香门第,世家出身,却不晓得尊老敬老这个道理,赌徒一般与我在这里斤斤计较。你倒是打得好主意,在西域坑了我徒子徒孙一把,转回中原来却又拿他们做抵押,又要坑我一把!老道虽老,却不糊涂!你要劝得动我,红口白牙满嘴空话不要提,拿出你的诚意来!”
赵禹朗笑一声,说道:“您老人家武林中名气虽大,咱们之间的交情却还未到不计利害的程度。你信不过我,我又何尝信得过你。实话不妨与您讲,我现下处境也不美妙,回滁州路途尚有凶险,没精力也没打算携明教上下去救那些人。”
张三丰闻言后,脸色蓦地一沉,说道:“你既然无心也无力,来武当山这一遭是要寻人开心么?”
“这也不尽然,却是为了指点给张真人一条明路。各派若想门人平安归来,唯有自救。不过,到底要怎样救,还须得拿出一个章程来,乱糟糟撞上去,只是徒增伤亡罢了。依我之见,莫如将各派尚存的力量集合起来,组织一个自救的联盟,这样一来,也未算得弱势。”
赵禹笑道:“以张真人在江湖中的声望,自然是一呼百应,可以快速聚集起大批人手来,可算得上有一拼之力。明教虽然置身事外,但要打探传递消息,却也还能胜任。必要时,我甚至可以出动讨虏军形成威逼之势,让元廷无法灵活调动军队,以为声援。不过,现在明教却委实没有理由给你们提供帮助啊。”
张三丰冷哼道:“让无忌做个武当派掌门,你们就有理由了?”
赵禹干笑一声,说道:“张少侠是我教鹰王的外孙,也是狮王的义子,这般深厚的关系,些许无伤大雅的帮助,应当应分。不过,我也知骤然让张少侠担当重任,有些强人所难,难以服众。张真人大可以缓得一步,且先确立张少侠为武当派的代掌门或是掌门候选人,日后能否做得成掌门,却要瞧他自己的本领和造化。”
张三丰听到这话,哪怕涵养再高,也禁不住低骂道:“混小子,你是要挑动我武当派内斗啊!”
赵禹摆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