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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亡故三十年的张老爷,张若虚可说没有任何印象。在假丹尚未炼化前,他曾经搜遍识海,把能找到的幼时记忆组合到一起,却发现张老爷只出现过三次,从面目到身影全都模糊不清,带给他的感情冲击也极为淡薄,谈不上喜欢和厌恶,其影响力甚至还不如奶妈和丫环。相反小意叔叔却是另一番景象,他出现的频率仅次于母亲,高大英俊,沉默冷静,简直就是一副超出标准模版的慈父形象。
因此得知自己多了个弟弟,张若虚并不觉得难堪,反倒涌起一个大不敬的古怪念头:'难道我并非张老爷的亲生儿子?而是……'
把这个荒谬绝伦的念头驱出脑海,张若虚悄无声息离开督察院,仍旧潜形匿迹,顺着习习晨风,从玄武湖上急掠而过,越飞越高,直奔钟山绝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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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风雨,虎踞龙蟠,大江歌罢,势去苍黄。】
巍巍天坛之上,两位风华正茂的少年,临风抚栏,吟罢前人之诗,北望中原,一时俱无言语。
忽而,立于左边的黄衫少年,长叹道:“想当年太宗皇帝奋起神勇,南服诸夷,北联魏蜀,指挥水陆联军百万,打得同高宗唐国荣丢盔弃甲,仓皇北逃,最后被迫划淮而治。转眼百年过去,山川形胜依旧,前辈英雄却已埋骨高陵之下,思之令人惆怅!”
右边略靠后半步站立的布衫少年,笑道:“江山代有人杰,百年各领风骚。想平王殿下圣眷正隆,实是大展拳脚建功立业之时,怎么突然学那文人墨客英雄气短起来了?”
“江山代有人杰?百年各领风骚?”
黄衫少年吟诵一遍,忍不住回身捶了布衫少年一拳:“郑同学,你这是成心戏耍本王!也真是奇了怪了,平常都不见你读书的,为何一到紧要关头,总能随口蹦出此等佳句?”
布衫少年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赵殿下身边呆久了,就算枯井也得变喷泉,总得挤出点墨水来对不对?”
“枯井喷墨水?亏你想得出!”
黄衫少年十分受用的样子,随即疑惑道:“不对呀,郑广洋拍马屁得反面理解!我差点忘了高启同学对你的评价,这里头必有古怪!枯井……墨水……近墨者黑,好你个郑广洋,竟敢讽刺我是黑人!”
郑广洋哈哈大笑,见大江上白雾蒙蒙,把东方天际遮得严严实实,便道:“大雾弥江,这日出肯定是看不成了,赵辉明同学,我看咱们还是下山吧,今天起得太早,回去还得补觉呢!”
赵辉明鄙视道:“你不是说武功练到胎息境界,一天睡个把时辰便已足够,怎么也学李善长、高启那些懒人,出完早操就齐声嚷嚷要睡回笼觉?难道昨晚秦淮河畔的荧火歌会,你也参加了?!”
郑广洋面现尴尬之色,连忙岔开道:“对了,前日方教授留的作业'修身与治国孰重',不知赵同学完成没有?”
“顾左右言他了吧,哈哈哈!年轻人偶尔犯错,是可以理解的嘛!不过郑同学,你也年近二十了,怎么还不考虑成家?要不要本王给你物色一个?”赵辉明根本不搭他的话头,嚣张大笑道。
“咳!赵同学,这是天坛圣地。本草民倒无所谓,你可是堂堂皇子,得注意影响呀!”
笑声嘎然而止,赵同学手指郑同学,呛得说不出话来。
“没有意见的话,我们继续讨论修身与治国问题如何?”
“你狠!”
“我先还是你先?”
“当然是你先,本王还没想好!”
“那我就先说,抛玉引砖等你来砸!”
“快说快说,砖头已经准备好也!”
郑广洋便道出一番话来,大意如下:
'圣人有言,修身齐家平天下,三件事以修身为先,可见其重要。'
'其次,治国以教化为先。圣人教化天子,天子教化文武百官,文武百官教化工商仕农。于圣人而言,修身齐家平天下是本体事;于天子而言,修身齐家平天下是份内事;于文武百官而言,修身齐家平天下是顺势事;于工商仕农而言,修身齐家平天下是顺利事。三桩事总是以修身为先。百姓修身不成,势必见利忘义,即便勉强成家立业,亦只顾眼前,不知长久。百官修身不成,或碌碌无为,或贪赃枉法,或欺上瞒下,或肆意妄为。天子修身不成,能者则好大喜功,溺者则贪图享乐,强者则刚愎自用,弱者则群奸环峙。如此百姓、百官、天子都修身不成,必致百弊丛生,天下驰废,不出百年便能把圣明盛世,败坏得一干二净,纵使百圣重生齐施教化,恐怕也无济于事。'
'国家者,同一疆域内无数个人也。上下一心,齐修此身,礼不废乐不乱,教不驰,业不凋,则百姓安享太平盛世,长寿百岁,文武百官各施其职,功成名就。天子垂拱,无为而治,圣人归隐,大盗不出。'
赵辉明不等他下结语,便痛斥道:“郑同学,我对你很失望!这番话要是由色君子李善长,或者梦游诗人高启同学道来,倒也勉强可打七八十分,因为那就是他们的真实水平!但从郑广洋嘴里蹦出来,那就太不正常了,我很怀疑方督学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把你的话添油加醋,名为荐举人才实属告密,不声不响给你戴上一顶'讽刺朝廷不务正事只图浅利'的大帽子!”
郑广洋笑嘻嘻道:“哎哟!这可是我冥思苦想两天两夜的心得!再说方救之可是盛名卓著的正气言官,怎么可能这般无聊?”
“方救之此人,不谋财不谋势貌似连清名也颇不屑,但人心难测不得不防呀!”
随即赵辉明也洋洋洒洒道出一番话来,要旨如下:
'无国则无家,无家则无民。只有国家治理好了,个人的修身才有意义。否则国家不宁,天下大乱,刀兵四起,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就算石头也会流泪,就算菩萨也会发怒,就算草木也会杀人,那时人人自危,性命都难以保全,谈什么修心养性?故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个人不能独立于国家之外,国强才能家旺,家旺才能人康。'
“平王殿下胸怀天下,心忧百姓,真是万民之福!当然也再次证明了,修身到了极致便可与圣人并列。可见我的观点是不错的,修身重于治国!”
郑广洋也不等赵辉明说完,一通马屁抢过话头,往自己供奉的那尊菩萨脸上贴金。
赵同学哭笑不得,骂道:“不错个屁!我要真做了圣人,头一件事就是问你的罪,乱拍马屁其心可诛!”
“连马屁都问罪,那逆耳的忠言正直的谏言,岂不得抄家灭族?”
“得得得!大清早的,咱少说两句成不?”
两位同学说说笑笑的正要下山,忽然背后一个声音响起道:“人是会死的,国是会灭的!夏虫语冰,鹦鹉学舌,一味空谈,可笑可笑!”
赵、郑两人,或怒或惊,不约而同都扭头后望。
第069章 『阔别重聚』
【这几天看新闻,越看越觉得万马齐喑,如果不是身边有电脑,简直以为穿越到一九三一年的民国去了。在主流媒体一片歌功颂德的亲M大合唱中,内贾德当众甩了奥巴马一记耳关,奥又当众甩了某人一耳关,这还是两个正常大国之间的关系吗?黑社会老大对老二也不敢这样!耻辱呀耻辱!再不警醒一点,团结一点,骨头硬一点,鲁迅所说的国将不国又会重演了。欲哭无泪,悲哀啊绝对是悲哀!】——窗外雷雨大作,小可心情太差!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豪杰!把鬼子赶出太平洋去!把航母开到唐人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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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高谈阔论,本不关张若虚鸟事。但联想到圣帝教在扬州鼓捣的那些勾当,把两任太守、三镇将军、四大捕头全部拿下,统统发展成护教人,就浑身难受不自在,这才忍不住出言讽刺。
皇家天坛之上,鬼魅似的蹦出个人来,而且开口就是人死国灭的耸听之言,赵辉明身为皇子,自然十分不爽,厉声喝问道:“你的何人?鬼鬼祟祟混入皇家园林!难道想行刺不成?”
张若虚面带冷笑,一闪越过百丈距离,久未动用的逍遥剑,剑尖直抵赵辉明咽喉要害,淡淡道:“人有生死,事有成败,国有兴亡,古往今来莫不如此,难道我说得不对?”
赵辉明被剑气所逼,全身气血凝滞,哪里吐得出半个字来。
郑广洋亦是面色大变,他自幼习武,年纪不满十八便有胎息修为,平时自视极高,只道放眼南越也找不到几个对手,没想从张若虚出声、现身,到剑逼赵辉明,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根本就没有他反应和插手的余地。
情势紧迫,郑广洋也来不及多想什么,只能顺着张若虚的语气道:“大侠所言极是!是我们胡言乱语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张若虚骤然出剑,只当是吓唬小孩,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一闪退回天坛中央,背手拢袖,目视他处道:“钟山这座天坛,是吴帝伍兴雄四百年前始建的吧?当年淮水之战,太宗皇帝大胜归来,要祭天庆祝,才又大修过一次。后来不知高宗怎么想的,竟然沿江砌墙,把大半座钟山都围起来,划为皇家园林,为防止百姓翻墙进山砍紫打猎,甚至迁走了千余户人家,真正是岂有此理!”
赵辉明和郑广洋面面相觑,这才明白对方动怒的缘由,但事关皇家园林,更骂及高宗皇帝,谁也没有那个胆子接腔。
“你们在这里高谈什么修身治国,却不想想自己脚踩的这片土地,就隐藏着危及家国根本的祸患!睁眼看看这钟山大江,看看这天地日月,这风雨云雾,亿万载默然长存,难道会因为突然造一座天坛,加一堵高墙,这天地日月和风雨江山,就永远属于某人某姓了吗?真是可笑之极!”
尽管张若虚说得很有道理,但赵辉明并不服气,想了想反驳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坛乃祭祀重地,高宗皇帝依据旧制,把它划为皇家园林,何错之有?”
“照你这样说,举凡名山胜水,都可以采取类似名目,外面用高墙铁网圈起来,里面大兴土木,给达官贵人造后花园,禁止平头百姓出入了?缺钱的话,甚至还可以收收人头税!真是何乐而不为呀!”
这话说得激愤,但张若虚心静如水,并不如何激动。须知从古至今,这样的事例难道还少吗?本质上都是一脉相承,形式则略有改变而已。
见两人都再无言语,张若虚便问郑广洋:“知道五柳山庄在哪吗?”
“五柳山庄?”
“对!”
“这里没有五柳山庄。”郑广洋道。
但还没有回过神来的赵辉明却出卖了他:“你家不就……”
尽管话没有说完,但张若虚已经听明白了,他走到郑广洋跟前:“令尊的名讳中,是不是有一个'意'字?”
郑广洋呆了呆道:“家父郑意如,你……”
“我叫张若虚,离家三十年了,回来看看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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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若虚哥哥?”
五柳山庄在望,但郑广洋犹自不能置信。
“如假包换。”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阔别经年的亲人,张若虚心情很好。
郑广洋万分不解:“可是你的武功也太高了吧?还有年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呀!”
“武功只是入门功夫,你哥我修的是仙道,就算再活一千年,也还是现在这般模样。”
在弟弟面前,张若虚也不隐瞒,意念动处,匹缎般的蓝色剑光脱体而出,绕着两人转了两圈,然后把路边的一块灰色巨石,整整齐齐切成四截。
郑广洋顿时目瞪口呆,身体僵住化作石人。
张若虚哈哈大笑,剑罡轻卷把他裹起,一闪来到绿柳环绕的山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