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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战长安 第四章 千牛卫
“前人造字,皆有因由,譬如贝字,古时并无铜铁为钱,不是用布就是用贝,故而这造字时用这贝字的,多半和钱财有关。”韦孝宽半眯着眼睛,好象在打瞌睡一样,口中吐出的却是无人知晓的秘辛。金一看着他,竟觉得这人虽然就在眼前,却显得那么虚无飘渺,好似没有实体一样。
高颍聚精会神地听讲,忽然想要说些什么,随即又忍耐住了。韦孝宽眼睛也不抬一下,已经察觉到,道:“你可是想说,那贤人的贤字并非如此?”
高颍赧然道:“正是,古来圣贤并称,都是人中的表表者,却不听说和钱财有什么关联。”
韦孝宽嗤道:“圣者从壬,壬者龟甲,那是说圣者卜筮为业;贤者从贝,那就是有钱了,谁说和钱财没关联了?至于后来儒门兴起,孔丘删削典籍,把字义改的面目全非,到秦皇时灭儒,经学又是一大变,你们如今哪里还能知道原意何在!”
高颍家学渊源,学的都是儒门的经艺,乍听这等离经叛道的言论,心中自是不服,不过韦孝宽非等闲人可比,说话必定有因,他也只得忍着不发,等待韦孝宽的下文。
金一却不管这些,他只关心和自己有关的部分。却见韦孝宽继续低垂着眼帘,续道:“古之圣贤,首称伊尹,次则吕望,今人只知他两个是良相,是帝王师,却不知其用以辅佐君王的,并非止于韬略,更重要的是通济平准,使百业兴旺,万民安居,随后才能兴师出征,克成王基。而这中间,他们所拥有的钱神法力,才是最大的关键!”
高颍忍不住了,他自知身份和对方不可同日而语,不能正面质疑韦孝宽的言辞,只得拐着弯来让对方自曝其短:“上古之事,典籍稀少,不得其详。适才韦柱国说,历代均有钱神法力者,不知可有近一些的?”
韦孝宽忽地抬起眼来,看了高颍一眼,高颍顿时象掉进了冰窖一样,浑身上下刺骨的冰寒,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韦孝宽的眼睛里竟然没有瞳仁,全是白目!
“这,这不是玄门术数中极高深的法术,千里游神吗?此术号称人在千里,神在眼前,能直接以阳神遨游千里之外,能成就此法者,离陆地神仙也只是一步之遥了!”高颍迅即回复过来,这才明白,为何身负东方战线重任的韦孝宽,能够在这个时候转赴关西了。
韦孝宽看了高颍一眼,便又把头低了下去,声音越发缥渺起来:“后来的钱神,那就更多了,譬如春秋时,管仲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成就霸业,他所用的,依然是钱神之术。你既然读经、史,诸子之学当也有所涉猎,管子这书总是读过的吧?其余,譬如越王勾践的贤臣范蠡,汉时萧何,桑弘羊,也都是以钱神之术辅佐人主的著名贤臣。只是不知为何,自汉室颓败之后,钱神之术再也不曾现世,这中土神州,也是一天比一天乱了……”
韦孝宽好似把力气都耗尽了,说到这里便闭口不言。宇文邕在旁边静了好久,这时才接过话茬,向金一微笑道:“金壮士,只因钱神之事,关系到天下兴亡,故而我视之为头等要事,把公主也放在后面,先请你来一叙。”
说到这里,宇文邕忽然神色一正,收起了脸上的微笑。他本来面目英俊,笑容温和,说话也极谦光,看上去就是一个寻常的青年文士,但此时仅仅是收起了笑容,眼神凝定,瞬间就象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看不见的威严从身上丝丝散发出来,话语中仿佛多了一种莫名神奇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有种低头的冲动。
“金壮士,你可愿投效我大周,为我臣子?”
金一不假思索地,一声“愿意”就要脱口而出,那钱神金主在他灵台中,对金一的心意变化了如指掌,猛地一阵金光暴射出来,罩住了金一的灵台紫府,同时大喝道:“小辈,还不快快宁神静心?”
几乎与此同时,金一心田中的那朵白莲也是一阵摇曳,幽幽清香溢满了心田,让他猛醒过来,不由得大大吃了一惊:“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半点没有自己的主张,好象他说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一样?便是当初对着老孙那样的人物,也不曾如此。难道说,这宇文邕对我用了什么法术?”
“……本神不知,只是护住你的灵台而已。不过,这宇文邕非等闲人,你还是小心为上。”金主迟疑了半晌,也只能如此说。
金一抬起头来,正视着宇文邕的眼神,却见他也正紧紧盯着自己,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那一种无名的威压在不知不觉中却越来越盛了。
原本,金一是有心要为大周效力的,他入世不深,所结识的人多半都在大周治下,自己又和史万岁等周军将士并肩作战,不做周臣做什么?
可是,事到临头,他才突然发现,这事情并不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宇文邕想要的,是自己做他的臣子,是听从他的命令,那和当初,他自己决定与史万岁等人一同出战,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啊!会不会有一天,他要违背自己的意愿,来保持对宇文邕的忠诚?
一时间,金一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迟疑片刻,他下意识地想要回绝,哪知宇文邕忽然又换上了那温和的笑容。这笑容好似春风拂过冰面,顿时化解了严霜,方才那肃杀威严的气氛,一瞬间便消失无踪。他站起身来,走上两步,伸出手来拍了拍金一的肩膀,微笑道:“昔日太祖在邙山大败,国家危急,是靠着与关西豪杰同心合力,共赴国难,才得以击退齐军。那时,太祖便传下了祖训,得人心者得天下,否则,纵有百万大军,倾败也只在顷刻之间罢了。金兄弟,你心中尚有疑虑,我也不来强你,若不得你心服归顺,于我何用?”
宇文邕不等金一回答,便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眺望着远处的景色。金一跟着他转身,才发现,自己进来时所经过的那诡异阵法,从内部看出去竟是丝毫不起作用,此处的视线畅通无阻,甚至可以遥遥看到迎亲队伍中突厥公主的车驾。
“这阵法,和五指山中那佛境倒有些相似……”金一正想起自己少时走了三年都走不下家门前的那道山坡,却见宇文邕背着手,遥遥望着那车驾,忽然冷笑了两声。他转过身来,向金一笑道:“这么着,金壮士,你既然心中尚有狐疑,也不忙着投顺于我,你若是无事,便跟在我身边,看看我做的事,与你是不是同道的。若是,那时咱们才并肩携手,在这世间做一番事业,如何?”
“好啊!”这句话答应下来,金一心里舒舒服服的,并没有和刚才一样的疑虑。
宇文邕大喜,又拍了拍金一的肩膀,笑道:“这么着,我先让你做千牛卫,跟在我的身边,却不需听千牛统军的号令,如何?你莫要多疑,只是我不比常人,你在我身边总得有个身份,否则总是免不了麻烦。”
金一见他说得诚恳,也就答应了,忽然想起来时听高颍所说的关于千牛卫的事,脱口问道:“那,我也有一千头牛,还有牧场吗?”
宇文邕一怔,失笑道:“那有何难,你若想要,我给你就是。听说你的坐骑是一头牛?倒有趣的很,若是我的千牛卫都和你一样用牛做坐骑,那才是名副其实了。”这句笑话一出,金一哈哈大笑,两人间的距离不知不觉便近了几分。
笑罢,金一才道:“牛我不要,要了也没人养,我一个人可放不了这许多牛。我只想找一块地,造个房子,种点庄稼……”他抬起头来,对着宇文邕叹了口气:“大家,我只身一人漂泊在此,要是没个落脚的地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一面说,一面却想着自己怀里揣着的菩提根来。
宇文邕心中大喜,他所谋者大,得知金一的神力奇异时,真像是捡到了一个活宝贝一样,对他是志在必得。虽然不想操之过急,但此念无时不在,现在金一想向他要一块地,显然已经对大周国有了一定的归属感,等到他在大周开枝散叶,真正从里到外都成了大周的人,还怕他不为自己效力吗?
“好,我答应你!你和我回长安,我在渭水河滨,终南山下,给你挑一块最好的地。你不要一千牛,我便给你一千亩地,如何?”宇文邕说罢,哈哈大笑,向金一一招手:“咱们的事,就说这么多,如今你是我身边的人了,还不和我一起去接新娘子?”
接新娘子?金一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那是他从来没有机会享受到的热闹呢。有一块地,造一座房子,娶妻,生子……金家的未来,就从这一刻重新起步了吗?
第四章完
第三卷 战长安 第五章 轮回
迎亲之时,自有一场热闹,金一跟在宇文邕的身边,当作是男方的亲朋一般,哄闹着让宇文邕和新娘吉藏公主见了面,少不得有许多仪式和风俗,金一不懂,只跟着瞎起哄,倒也闹的开心。只是当吉藏公主下车,见到金一站在宇文邕身边的时候,还穿上了和千牛卫一样的装扮,不由得一怔,那一刻的眼神意味深长之极。
“一哥。”
宇文邕率领人马,护着公主车驾向凉州城呼啸而去,金一正要拍牛跟上,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咦,这一声是谁叫的?按说只有小雪儿会这样叫我,可是听声音又不大象。”金一讶然回头,却见独孤伽罗盛装坐在马上,额头垂下的明珠和玉珰交相辉映,照的她白玉一样的脸份外皎洁。再一瞥,却见窦雪儿在她身边,正向着这边做鬼脸,金一这才恍然,苦笑道:“七小姐,你怎么也来消遣我,和孩子一般见识?”
独孤伽罗策马缓缓靠近,微笑道:“你年纪原比我大,叫你一声哥也无妨。一哥……嘻嘻,这样叫法倒挺有趣的,好象还有二哥三哥一样。”窦雪儿也跟着嬉笑,向金一吐了吐**。
金一为之莞尔,独孤伽罗当日二话不说,就拿了十万钱给他,那是极得心的朋友,他始终铭感在心,而窦雪儿才五六岁,聪明可爱的样子,也没人能和她认真。况且只是一个戏称而已,也不放在心上,便笑道:“七小姐,不与公主一同入城么?”
独孤伽罗摇了摇头,忽然长长出了口气,整个人好象轻了许多一样,像是卸下了一副无形的担子:“到这一刻,大家把公主接去了,我这迎亲的差事才算完成了。三年……这迎亲团一去三年,我也实在是累的很了。”
三年……金一这才想起,李大白曾经提起过,突厥原本有意悔婚,迎亲团费尽周折才将公主迎回,独孤伽罗等人身处域外,这中间不知经历了多少波折,费了多少心思。看她现在的样子,这段日子想必是艰难的很了。
“咦,不对了,独孤伽罗眼下还未及笄,三年前只是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这迎亲的大事无论如何落不到她肩上,为何这么小就要出塞?”想到此节,金一顿感不解,想要问时,又发觉身在街心,人潮涌涌,怎么也不是说话的所在,只得把话又咽了回去。
“对了,还没恭喜你得入千牛卫,看来大家对你甚是器重呢。”独孤伽罗轻松起来,脸上重又现出笑容,对金一说话的语气甚至带了些俏皮起来。
金一摸了摸脑袋,他不想瞒独孤伽罗什么事,然而宇文邕所期许于他的,又牵涉到他身上钱神的秘密,这里总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只是笑而不答。殊不知,独孤伽罗年纪虽小,然而自幼聪颖,加上心中怀着家仇大恨,心计早已远胜这般年纪的小孩,金一的笑容落在她眼里,纵然没有说话,也透露出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