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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晓峰道:「所以我们正好以毒攻毒,让他们互相残杀,等到他们精疲力竭的时候,别的人就可以取而代之了。」
简传学道:「别的人是什么!」
谢晓峰道:「江湖中每一代都有英雄兴起,会是什么人?谁也不知道!」
他长长叹了口气:「这就是江湖人的命运,生活在江湖中,就像是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往往都是身不由主的,我们只要知道,七派联盟和天尊都必败无疑,也就足够了,又何必问得太多。」
简传学没有再问。他不是江湖人,不能了解江湖人,更不能了解谢晓峰。他忽然发现这个人不但像是浮萍落叶那么样飘浮不定,而且还像是这早来的夜雾一样,虚幻、缥缈、不可捉摸。
这个人有时深沉,有时洒脱,有时忧郁,有时欢乐,有时候宽大仁慈,有时候却又会忽然变得极端冷酷无情。简传学从未见过性格如此复杂的人。
也许就因为他这种复杂多变的性格,所以他才是谢晓峰。
简传学看著他,忽然叹了口气,道:「我这次来,本来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谢晓峰道:「什么事!」
简传学道:「我虽然不能治你的伤,你的伤却并不是绝对无救。」
谢晓峰的脸上发出了光。
一个人如果还能够活下去,谁不想活下去?
他忍不住问:「还有谁能救我!」
简传学道:「只有一个人。」
谢晓峰道:「谁!」
简传学道:「他也是个很奇怪的人,也像你一样,变化无常,捉摸不定,有时候甚至也像你一样冷酷无情。」
谢晓峰不能否认,只能叹息。
最多情的人,往往也最无情,他究竟是多情?
还是无情?
这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简传学看著他,忽又叹口气,道:「不管这个人是谁,现在你都已永远找不到他了。」
谢晓峰一向不怕死。每个人在童年时都是不怕死的,因为那时候谁都不知道死的可怕。
尤其是谢晓峰。他在童年时就已听见了很多英雄好汉的故事,英雄好汉们总是不怕死的。
英雄不怕死,怕死非英雄。就算「卡嚓」一声,人头落下,那又算得了什么?反正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种观念也已在他心里根深柢固。等到他成年时,他更不怕死了,因为死的通常总是别人,不是他。
只要他的剑还在他掌握之中,那么「生死」也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虽然不是神,却可以掌握别人的生存或死亡。他为什么要怕死?有时他甚至希望自己也能尝一尝死亡的滋味,因为这种滋味他从未尝试过。
谢晓峰也不想死。他的家世辉煌,声名显赫,无论走到那里,都会受人尊敬。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点。他聪明。在他四岁的时候,就已被人称为神童。他可爱。在女人们眼中,他永远是最纯真无邪的天使,不管是在贵妇人或洗衣妇的眼中一样。
他是学武的奇才。别人练十年还没有练成的剑法,他在十天之内就可以精进熟练。
他这一生从未败过。
跟他交过手的人,有最可怕的剑客,也有最精明的赌徒。可是他从未输过。赌剑、赌酒、赌骰子,无论赌什么,他都从未败过。像这么样一个人,他怎么会想死?
他不怕死,也许只因为他从未受到过死的威胁。直到那一天,那一个时刻,他听到有人说,他最多只能再活三天。在那一瞬间,他才知道死的可怕。虽然他还是不想死,却已无能为力。
一个人的生死,本不是由他自己决定的,无论什么人都一样。他了解这一点。
所以他虽然明知自己要死了,也只有等死。因为他也一样无可奈何。
但是现在的情况又不同了。
一个人在必死时忽然有了可以活下去的希望「这希望又忽然在一瞬间破人拗断,这种由极端兴奋而沮丧的过程,全都发生在一瞬间。
这种刺激有谁能忍受?
简传学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彷佛已在等著谢晓峰拗断他的咽喉。
──你不让我活下去,我当然也不想让你活下去。
这本是江湖人做事的原则,这种后果他已准备承受。
想不到谢晓峰也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站著,冷冷的看著他。
简传学道:「你可以杀了我,可是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他的声音已因紧张而颤抖:「因为现在我才真正解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晓峰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简传学道:「你远比任何人想像中的都无情。」
谢晓峰道:「哦!」
简传学道:「你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当然更不会看重别人的生命。」
谢晓峰道:「哦!」
简传学道:「只要你认为必要时,你随时都可以牺牲别人的,不管那个人是谁都一样。
」谢晓峰忽然笑了笑,道:「所以我活著还不如死了的好。」
简传学道:「我并不想看著你死,我不说,只因为我一定要保护那个人。」
笫四十二章 绝处逢生
谢晓峰不懂:「为了保护他!」
简传学道:「我知道他一定会救你,可是你若不死,他就一定会死在你手里。」
谢晓峰道:「为什么!」
简传学道:「因为你们两个人只要见了面,就一定有个人要死在对方剑下,死的那个人当然绝不会是你。」
他慢慢的按著道:「因为我知道你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会认输的,因为谢家的二少爷只要还活著,就绝不能败在别人的剑下!」
谢晓峰沉思著,终于慢慢的笑了笑,道:「你说的不错,我可以死,却绝不能败在别人的剑下。」
他遥望远方,长长吐出口气,道:「因为我是谢晓峰!」
这句话很可能就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现在很可能已经是他的最后一天了。
他随时都可能倒下去。因为他说完了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虽然他明知道这一走就再也不会找到能够让他活下去的机会。
可是他既没有勉强,更没有哀求。就像是挥了挥手送走一片云霞,既没有感伤,也没有留恋。
因为他虽然不能败,却可以死!
夜色渐深,雾又浓。简传学看著他瘦削而疲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浓雾里。
他居然没有回过头来再看一眼。
──一个人对自己都能如此无情,又何况对别人?
简传学握紧双拳,咬紧牙关:「我不能说,绝不能说……」他的口气很坚决,可是他的人已冲了出去,放声大呼「谢晓峰,你等一等。」
雾色凄迷,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回应。他不停的奔跑、呼喊,直到他倒下去的时候。
泥土是潮湿的,带著种泪水般的咸。他忽然看见了一双脚。
谢晓峰就站在他面前,垂著头,看著他。
简传学没有站起来,流著泪道:「我不能说,只因为我若说出来,就对不起他。」
谢晓峰道:「我明白。」。
简传学道:「可是我不说,又怎么能对得起你。」
他绝不能看著谢晓峰去死。
他绝不能见死不救。
这不但违背了这二十年来他从未曾一天忘记过的教训。
他全身都已因内心的痛苦挣扎而扭曲:「幸好我总算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只有这法子,才能让我自己的心安,也只有这法子,才能让我永远保守这秘密。」
他的刀剌入怀里。
微弱的刀光在轻轻浓雾中一闪。
一柄薄而锋利的短刀,七寸长的刀锋已完全刺入了他的心脏。
一个人如果还有良心,通常都宁死也不肯做出违背良心的事。他还有良心。
浓雾、流水。河岸旁荻花瑟瑟。河水在黑暗中默默流动,河上的雾浓如烟。
凄凉的河,凄凉的天气。
谢晓峰一个人坐在河岸旁、荻花间,流水声轻得就像是垂死者的呼吸。他在听著流水,也在听著自己的呼吸。
流水是永远不会停下来的,可是他的呼吸却随时都可能停顿。
这又是种多么凄凉的讽刺?
有谁能想得到,名震天下的谢晓峰,居然会一个人孤独的坐在河岸边,默默的等死?
死,并不可悲,值得悲哀的,是他这种死法。
他选择这么样死,只因为他已太疲倦,所有为生命而挣扎奋斗的力量,现在都已消失。
按说一个人在临死的时候,总会对自己的一生有很多很奇怪的回亿,有些本已早就遗忘了的事,也曾在这种时候重回他的记亿中。
可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现在他只想找个人聊聊,随便是什么样的人都好。他忽然觉得非常寂寞。有时候寂寞彷佛比死更难忍受,否则这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人为了寂寞而死?
有风吹过。
浓雾迷没的河面上,忽然传来一点闪动明灭的微弱火花。
不是灯光,是炉火。
一叶孤舟,一只小小的红泥炉火,闪动的火光,照著盘膝坐在船头上的一个老人,青斗笠、绿□衣,满头白发加霜。
风中飘来一阵阵苦涩而清冽的芳香,炉上煮的也不知是茶、还是药?
一叶孤舟,一炉弱火,一个孤独的老人。对他说来,生命中所有的悲欢离合,想必都已成了过眼的云烟。他是不是也在等死?
看著这老人,谢晓峰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感触,忽然站起来挥手。
「船上的老丈,你能不能把船摇过来!」
老人彷佛没听见,却听见了。「你要干什么?」谢晓峰道:「你一个人坐在船上发呆,我一个人坐在岸上发呆,我们两个人为甚么不坐在一起聊聊,也好打发这漫漫长夜。」
老人没有开口,可是「款乃」一声,轻舟却已慢慢的溜过来。
谢晓峰笑了。
在这又冷又潮的浓雾里,他们相见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炉火上的小铜壶里,水已沸了,苦涩清冽的香气更浓。
谢晓峰道:「这是茶?还是药!」
老人道:「是茶,是药。」
他看著闪动明灭的火花,衰老的险上带著很奇怪的表情,慢慢的接著道:「你还年轻,也许还没懂得领略苦茶的滋味。」
谢晓峰道:「可是我早就已知道,一定要苦后才会有余甘。」
老人回过头,看著他,忽然笑了,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已有了笑意。
然后他就提起铜壶,道:「好,你喝一杯。」
谢晓峰道:「你呢!」
老人道:「我不喝。」
谢晓峰道:「为什么!」
老人眯著眼,缓缓道:「因为世上各式各样的苦味,我都已□够了。」这本是句很凄凉的话,可是从他嘴里淡淡的说出来,却又别有一番滋味。
谢晓峰道:「你既然不喝,为什么要煮茶!」
老人道:「煮茶的人,并不一定是喝茶的人。」
他眯著的眼睛里彷佛也有火光在闪动,慢慢的按著道:「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你还年轻,当然还不明白。」
谢晓峰接过已斟满苦茶的杯子,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他没有笑,他也不想争辩。
被别人看成是个年轻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好,不好的是这个年轻人已经快死了。
茶还是滚热的,盛茶的粗碗很小,他一口就喝了下去。无论喝茶还是喝酒,他都喝得很快,无论做什么,他都做得很快。这是不是因为他早已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一定会结束得快?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忽然道:「有句话我若说出来,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老人看著他充满讥诮的笑容,等著他说下去。
谢晓峰道:「我已经是个快要死的人。」
老人并没有吃惊,至少连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