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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面刀客-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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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年来,这里是市民谈之色变的炼狱,被弄进来的所谓私枭,数量极为惊人,通常活着进来的多,活着出去的为数寥寥。

通常被弄进这里的所谓私枭,都是颇有身分地位的人,分量不够的,早在各地自行处治了。所以如果是活着出去的,必定是有人活动打通关节,奉献了可观的金银财物,才能保住老命活着出去。

死后出去的十分简单,用袋包了绑上石头,抬上船驶往下游,从三汉河口入大江,到下游燕子矾附近江面,往江里一丢,一了百了。

巡缉营所谓力士级的人,是南京酒色场中最阔的大爷。而那些投与卒,却是有名的可怜虫。在江东门市区、白里、鹭洲游歇区、中新河码头区,都是巡缉营的天下,最有效的势力范围,外人最好不要在这里充人样。

但他们玩乐的范围,活动通常在秦淮内河一带教坊区,挥金似土,人人侧目。

江浦拦截失败之后,营区的警戒加强了两倍,派出的暗椿多了十倍,风声鹤唳,市民个个心惊,知道将有事故发生了。

江宁县的治安人员,全部动员配合查缉奸宄,捕头妙手金刚谈志刚,度日如年,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巡缉营的专使船只,分别不断往来上下各埠,把各地分司的高手调来应变,如临大敌。

从京都来的人,理所当然住入营区。八表狂龙带了几个心腹,跑了几趟行辕,获得大量的活动经费,重金召聘高手名宿的柬帖向四方飞传。

风雨欲来,但似乎三五天过去了,一直没现敌踪,势力范围内似乎没有可疑的人进出;

这天,妙手金刚带了两个得力手下,出现在码头最北端,新江关左邻的孙楚酒坊。

新江关是专抽粮食、布锭、杂货各税的税关,与凤仪门外的龙江关税竹木建树不同。关丁与巡缉营的人狼狈为奸,走得很近。所以这一带活动的混混,全是自己人。

无情剑与快刀带了三个人,在酒坊等侯妙手金刚前来应约。

无情剑与快刀,都是巡缉营的大头头,地位甚高的力士,也是主持铲除九华剑园激进派的重要司令人,南京地区该营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

在鄢狗官的一群走狗中,他俩还算不上心腹,因此事实上受制于西岳炼气士几个高手名宿,这几个名宿是在鄢狗官身边的心腹红人。

自从由京师鄢狗官衙门派来的八表狂龙,接管大局的控制权之后,从鄢狗官身边调来的西岳炼气士、丧门恶煞等一些心腹,也受八表狂龙节制,南京营本部的无情剑一群首脑,便沦入第三等人了。

虽则他们是第三等人,但指挥巡缉营的大权,仍然掌握在他们手上,八表狂龙和西岳炼气士一些高阶人士,不会直接差遣调派其他低阶爪牙。

八个人一面喝酒,一面洽商要务。

“顾大爷,不是在下不尽心。”妙手金刚的苦瓜脸,让人看了深表同情难过,说的话惶惶恐恐,“吴家的子弟,的确不曾在本地现踪。倒是今早巳牌时分,我这两位弟兄,在镇淮桥附近,发现了白发郎君。”

“那混蛋对咱们无害,不要为了他分心。”无情剑冷冷地说:“他在打仰止山庄东方姑娘的主意,对东方姑娘毫无咸胁。

“但与他同行的人,十分可疑。”那位年约四十上下的巡捕说。

“有何可疑?”

“穿得光鲜,一表人才,很像你们所说的什么……什么叛徒柳不思。”

“咦!这混蛋真过江来了?”

“可能是他,我听白发郎君称他为柳兄。”

“唔,可能。”无情剑点头同意:“他本来就和白发郎君,对东方姑娘没安好心,走在一起大有可能,我得向龙主事禀报。你们替我盯住他,查他的落脚处。”

“好像罗巡检有人盯稍。”妙手金刚进一步说明,“但如果他们进了城,罗巡检的人不会跟进去。”

“你派人跟。”无情剑像在下令。

罗巡检,是江东巡检司的主管,负责江东门附近的治安,衙门就在江东门内。被盯梢的人一进城,江东巡检司的巡捕怎敢跟进去?

“好的。”妙手金刚不敢不答应,“在下这就回去调派人手,告辞。”

趁机会开溜,立即带了两名手下匆匆离去。

***

大白天在城里闹事,那是有意给自己找麻烦,因此昼间那些牛鬼蛇神活动的地区,绝大多数是在城外。天一黑,城内的蛇鼠就无所惮忌了,出了事往小巷子里一钻,平安大吉。

金陵十六楼有两座在城内。在聚宝门内侧,叫南市楼和北市楼。门外,是来宝楼和重译楼。所以聚宝门内外,共有四座名楼。

北市楼以北,以东一带秦淮内河两岸,是最复杂的夜市区,以西一带,就是微逐酒色的风化区。

早些年,风化区延伸至水西门外,路通江东门,沿莫愁湖一带,全是各色各样的低级秦楼楚馆,后来一把大火把那一带烧成瓦砾场,尔后便不再重建;官府也不许重建,因此风化区仅限于城内了。

天一黑,河南岸的金陵酒楼酒客如云。

楼上临河一排食桌,从明亮的大窗俯瞰,河下灯光如昼,两岸的各式各样华丽画肪,各式各样的灯笼绽放出五彩光芒,丽影绰约弦歌不绝,不傀称纸醉金迷的南朝帝都,会体悟出为何这里建都的皇朝,都是短命皇朝的其中因果。

一桌盛筵只坐了四个人,主人是柳思。

现在,他已不是徐州车行的小伙计,不是往昔七猛兽的搜迹专家,不是替八表狂龙跑腿的眼线,而是腰缠万贯的柳大爷,对食色都有很高鉴赏力的富豪,一掷千金毫无吝裔的慷慨豪绅。

三五十两银子一桌酒席,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那可是穷苦人家的一年粮。他在徐州车行当伙计,每月仅赚五两银子,那已是比一些小伙计多一倍以上的工资了。

客人本来有三个:白发郎君、青衫客、彩凤黄彩风。

酒至半酣,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一老一少,老仕绅和公子哥儿。

是混天一掌康廉、潇湘龙女谭潇湘,两人老实不客气,径自落坐招店伙加碗筷,反客为主吃定了主人。

柳思不以为怪。白发郎君三个人,也不介意老少两个不速之客霸道,先敬酒彼此哈哈笑,都是老相好,彼此心照不宣。

“柳兄,我算是服了你。”白发郎君敬完酒,打开话题,“在徐州,我是有眼不识泰山……”

“老哥,别提那些事。”柳思打断白发郎君的话:“泰山是鬼王的山门,泰山王是十殿王之一,谁冲犯了,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有些人害怕,干脆找一块大石头挡住他,免得撞煞冲邪。天下各地竖立的泰山石敢当,典故出处在此。”

“你这家伙真缺德,提起典故,我真想打破你的脑袋出口怨气。”白发郎君脸红脖子粗,“你这浑球大概读了几年书,欺负我是大老粗?”

“哈哈!你绰号叫郎君,我怎么知道你是冒充斯文,大老粗一个?”柳思大笑。

“东门老弟。是怎么以回事?”混天以掌是江湖怪侠,与任何人都可以称兄道弟,其实他已经花甲出头,并不以侠义英雄自命。

白发郎君不是输不起的人,将有关徐州燕子楼的事说了。

“这家伙在大庭广众之间消遣我,真缺德。”白发郎君最后说:“后来我和青衫客展老哥走在一起,展老哥肚子里总算也有一点墨水,提起这件事,我才知道被愚弄了,气得要死!”

“呵呵!其实我也所知有限。”青衫客忍住笑,“只知道关盼盼守节饿死燕子楼的事,很替这个女人叫屈。她是妓女,嫁给张尚书作妾。张尚书死了,她在楼上守节十余年,一直不曾下楼。她饿死了,妾是不能建贞节牌坊的,何况她从前是名妓。我觉得,女人真是可怜。至于诗人白居易是怎么逼她自杀饿死的,我就不知道了。”

三个文人谈书,三个屠夫佬谈猪;三个武林人谈武功;三个江湖客一定谈闯荡生涯。六个男女都是江湖之雄,武林高手,居然谈起典故,有点不伦不类。

“柳兄是徐州人,应该知道呀!”谭姑娘也反常,居然抓住话题追根究底,“大诗人白居易,他怎么会逼一个节妇自杀?说来听听好不好?”

“我其实不是徐州人,只是四海为家的浪子。”柳思首先表明立场,“其实白居易并非有意教唆关盼盼自杀,可能是读书人一时疯颠发作,喝多了几杯多事而已。要知道,唐代的男女。感染了胡风。李家皇朝也是胡人,胡人对男女之防比较淡薄,不喜欢礼教吃人,女人袒胸露背平常得很,可知白居易并无意用礼教来讽刺关盼盼,他绝对不会教唆关盼盼为夫殉节的愚昧举动。当然,我们谁也无权自以为了解古人的心态.岂敢论定?”

“说了半天,我们仍听不出头绪呀:“彩凤是女人,大概对这件故事很感兴趣。一个在江湖闯荡的女人,本来就对礼教抱有强烈的叛逆性心态。

“说来话长,乏味之至。我把他们两人唱和的诗,念给你们听,你们可从诗中去体会他们的心情……

白居易致关盼盼的诗,是这样写的: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听说白杨堪作柱;怎教红粉不成灰?’

白居易的意思,很可能是说,张尚书已经死了多年,墓上的白杨都大得可以作柱子了,你为何痛苦地活着不死?

关盼盼收到诗,向侍候她的人哭泣着说:我并非不想死,而是怕丈夫有一个妾侍从死,而有玷丈夫的清节。

她和了诗之后,开始绝食,十日后饿死了。她的诗并不多作辩白,风骨嶙峋:

‘自守空楼敛眼眉,形同春后牡丹枝;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去随。’

意思是说:自守空楼摒弃往日的盛妆,悲伤得像枯了的牡丹,你不会了解我的心意,却惊讶我为何不随夫于九泉。

她绝食了十天,终于饿死了。

晋代的另一位美女,也是为了丈夫而死的,但不是死在楼上,而是跳楼;那就是绿珠坠楼的故事,地点在洛阳金谷园。”

六个人静静地喝酒,局面沉郁。

白发郎君默默地喝了三大杯酒,将酒杯重重地搁回桌上,打破了沉寂局面。

“很了不起的女人。”他喃喃地说:“也许有一天,我会经过洛阳,到龙门香山,把白居易从坟墓里揪出来,把骨灰丢撤在燕子楼。”

“哼!你以向鄙夷我们女人,糟蹋女人。”彩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怎么性情大变,同情女人来了?”

“我套用柳兄的话:说来话长。”白发郎君叹了一口气,“总之,我往昔也有一个所爱的女人。结果,另一个才貌更胜我的人取代了我。那个女人的武功比我高强,我成了落水的狗。这就是我专找那些美貌而且武功高强的女人,加以鄙视糟蹋的原因所在。”

“哈哈!你这次追逐仰止山庄的东方玉秀,显然失败了。”柳思把话题拉回现实,“仰止山庄的五个人,目下在巡缉营做贵宾,你追到南京来,可想而知仍然毫无希望。放弃吧!东门兄。”

“哼!我还不承认失败呢!”白发郎君说:“我到南京主要的目标,是向星斗盟讨公道。喂!你是个包打听,能不能替我设法找到他们?”

“呵呵!这次不用强迫的?”

“去你的!我怎敢?你这家伙扮猪吃老虎,十分可怕。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我伯你。”

“其实,星斗盟与你并没有仇恨可言,他们是杀手,这是他们谋生之道、买卖是买卖,无所谓公道。”柳思诚恳地说:“好在你所受的伤害并不严重,在他们来说,可说买卖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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