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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观鹤蓦地收回目光,向紫府真人拱手微笑:“贫道不应让道兄为难,这就暂且告辞。瑶光,我如此谦让,你是否应该谢我一声呢?”
姬瑶花暗自吁了一口气:“瑶光自然要谢过于道长。”
她很不喜欢用瑶光来暗示和要挟于观鹤。
她想瑶光肯定也不会喜欢用她的安危来要挟小温侯配合他们演完这出戏。
紫府真人也吁了一口气,令两名大弟子秀山秀水送于观鹤出观。
于观鹤离开之后,厅堂中的气氛立时缓和下来,紫府真人闲闲地道:“姬施主这是第一次来九华山吧?不知有何观感?”
姬瑶花微微一笑:“别的观感说不上,倒是沿路的香客,令瑶光大是惊讶。当年太乙真人选在地藏王菩萨的道场建观传道,实在是惊人之举;未知太乙观是如何在这佛家圣地自立自处呢?”
她自知若认真谈论起道藏来,只怕自己会很容易露出破绽。不如剑走偏锋,先声夺人,令得紫府真人落入自己划定的范围之中,以便于控制局面。
紫府真人果然悚然动容,沉吟许久,说道:“这的确是太乙观的一大难题。”
以他的地位与声望,居然会在后生晚辈面前坦然承认太乙观面临的难题,这样的胸襟,委实不负他的声望。
姬瑶花暗自沉思。
紫府真人是不是也已经看到了太乙观的难题、是不是也一直在寻找解决之道,所以才会对瑶光另眼相看、暗自寄予了某种期望?
她要不要改变一下原来的计划呢?
第二年春天,太乙观住持紫府真人突然坐化。四方道门,一接到凶讯,立刻派人前去吊唁,与此同时,令人不安的流言也开始出现。国不可一日无君,观不可一日无主。按太乙观历来的规矩,住持一坐化,立刻便要宣布新住持的人选。但是这一次,公布天下的,只有紫府真人的死讯,却没有新任住持的名字。更令人困惑的是,紫府真人生前最器重的两名大弟子秀山和秀水,没有在观中守灵,而是悄然离开了太乙观,不知去向;与他们一起失踪的,还有另六名平日里卓有声名的“秀”字辈弟子以及紫府真人唯一的俗家弟子唐梦生。
一、
暮色苍茫,巫峡水流又极是湍急,来往船只,不敢夜航巫峡,都停泊在巴东官船渡,等待明日天亮之后再启程。
神情严肃的秀山默然坐在舱中。他已经换了俗装,若非背负长剑,看起来只是一名不苟言笑的私塾先生。秀水坐在他对面,正用一把蓍草在桌上卜卦。
良久,秀水抬起头来,说道:“看起来像是入宝山却空手而归——大师兄,这卦象不好解。”
秀山答道:“这有什么不好解?山中有宝,我们要找的东西必定就在巫山之中;空手而归——是我们空手还是对方空手,还未可知。”
秀水轻轻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秀山对后一句的解释委实牵强得很,但是秀水向来不喜欢与人争执,也就由得秀山去了。
夜色深沉,风紧浪高。
秀山和秀水突然间同时惊醒,拔剑而起,客船的篷顶却已经被一片刀光划开,一个娇小的人影借着淡淡星光扑向了秀山。秀山横剑一格,火星四溅,那人影手中的弯刀顺着剑锋滑向他执剑的手指,逼得秀山撤剑向后一退,秀水已自那人影的背后攻出一剑。
篷顶又有一个黑影扑入,铁箫带着破空尖哨之声,刺得人耳膜生痛。
船舱狭小,只不过几个回合之间,已被他们将舱壁破开,船家伏在甲板上一动也不敢动。
星光点点,秀山与秀水已经看清偷袭他们的人是伏日升与甘净儿。
伏日升的铁血箫刺出之际,尖锐如剑气破空,堪堪敌住了秀山;甘净儿的娇小身姿,则有如一只小鸟儿般在颠簸不定的木船上穿梭飞翔,绕着秀水缠斗。
秀山压低了声音喝道:“伏日升,我们向来无怨无仇,你这是为什么?”
伏日升一笑:“你们是想去找姬瑶花吧?若是让你们见到她,我岂不是又多了两个对手?与其等到那时,不如现在便解决的好。”
说话之际,手中却丝毫不缓,箫尾铁链蓦地甩出,在秀山的右臂之上抽出了一道血痕。
与此同时,甘净儿的新月宝刀,已经划破了秀水的左腿。
他言语之间,似乎已经猜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且认定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姬瑶花手中,所以他们必将受姬瑶花的要挟而供她差遣、成为他的敌人。
秀山心中大为震惊。
秀水心念一动,挡过甘净儿一刀,喘口气说道:“和我们一起动身的其他几位师弟,是不是都被你们拦回去了?”
伏日升哈哈笑道:“可不要将这笔账全算到我一个人头上。巫山门中,不想见到太乙观被姬瑶花利用的,大有人在!”
秀山的下盘功夫向来扎实,但是在船上却派不上用场,一时间被伏日升逼得只有招架之力,秀水见势不妙,奋力一剑挡开甘净儿,左手扯起秀山,跃向码头。
甘净儿也纵身而起,在半空中轻轻巧巧一个转折,抢在了他们前面,趁他们两人立足未稳之际,身姿急旋,刀光滚滚贴地攻来,将他们两人逼得退到了水边,伏日升飞脚踢起满船碎木板,击向他们背后。
木板在秀山和秀水的背上撞得粉碎。但是借着木板的掩护攻向秀山的铁血箫,却结结实实地刺中了秀山的后腰。秀山不由得痛呼了一声,手上一缓,新月刀已破入他们舞起的剑花,寒气森森,划破了他们两人的小臂。
只是甘净儿的袖口也被秀水突然挑出的一剑刺破。她一惊之下,生怕秀水下一剑会刺中自己的肌肤,不免后退了数步,秀山和秀水眼看便要破围而出,暗地里飞出两枝飞燕镖,秀山挥剑挑去,飞燕镖不但没有被挑落,反而顺着剑锋转了个圈,去势不减,嵌入了他的前胸。
秀水疾忙伸手扶住踉跄了一下的秀山。
只这一扶之间,觉得自己脚跟一痛,另两枝飞燕镖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贴地飞来,嵌入了他的脚跟。
中镖之处,酥麻之意迅速蔓延开来。
只这身形略一僵滞之间,伏日升的铁箫已经点上了他们腰间大穴。
他们两人同时栽倒在地。
苏朝云抱着琵琶自暗处走了出来。
伏日升轻轻鼓掌:“苏师妹的眼力与手准,越发出色了。镖上淬的是药王庙的霸王倒吧?罗师兄是否知道苏师妹你拿了这种药呢?”
苏朝云淡淡道:“我又不是罗师兄,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知道?”
阎罗王就算知道,只怕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伏日升微笑,转而说道:“苏师妹姗姗来迟,想必已经打发掉了你要拦截的人了?”
苏朝云答道:“我来迟是因为遇上了一件让我想不明白的事情。韩师姐身边的金环银环不是借给姬瑶光了吗?我却看见她们两个在拦截秀叶和秀涛。如果是姬瑶光打发她们来的,那又是为什么?”
伏日升怔了一怔。
太乙观会找上门来,足见姬瑶花姐弟留了足够的线索给他们,本意就是要让他们找上门来,否则太乙观又岂会抓得住他们两个的漏洞?
但是既然如此,姬瑶光又为什么要派人阻拦?
甘净儿睁大了眼问道:“姬瑶光一定是有这个把握才会派出她们两个来对付秀叶和秀涛的,她们一定拦住了那两个道士了吧?”
苏朝云看看她,淡然一笑:“净儿师妹倒是对姬瑶光知之甚深。不错,她们两人的确拦住了那两个道士,不过自己也受了伤,以至于飞虫不听驱使、几乎要反噬其主,现在只能和秀叶秀涛两个道士一起呆在原地,等着有人来解救他们。”
伏日升若有所思地道:“你说太乙观其他几名弟子会不会去救秀叶和秀涛?或者是来救落在我们手中的秀山和秀水?”
苏朝云沉吟不语。
甘净儿撇撇嘴道:“当然不会了。你没看他们这一回出来的架势,虽然是两人一组,但是彼此之间却不通消息,生怕别人抢到了自己前面一样。”
伏日升一笑:“话虽如此,试一试又有何不可?更何况我们也不能对金环银环两个丫头袖手旁观吧?韩师姐面前也不好交待啊。”
二、
月色如水,自峡谷上空洒入密林之中,江水涛涛之声,阵阵传入林中。
林中隐约有花香,飞虫嗡嗡,绕着这一片花香,徘徊不去。
茸茸春草上,金环银环两名起云峰女侍盘膝而坐,身上几处剑伤的血腥之气冲淡了那隐隐花香,两只小竹篮横倒在裙边,数条色彩斑斓的小蛇蜿蜒缠绕在她们的双腕之上,昂着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们,仿佛正在考虑着要不要离开或者是要不要发起攻击;飞虫来去不定,似乎也面临着同样的难题。
她们对面便是同样盘膝而坐的秀叶和秀涛,缠在他们身上的彩色小蛇,和停在他们颈脖间的数只吸血飞蝗,都一动不动地在等待着主人的驱使。但是这驱使迟迟未到,小蛇和飞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穿林而来的人群令得小蛇和飞虫都起了一阵骚动。
伏日升挥手令身后的脚夫将两抬滑竿放下,打发走四名脚夫,俯身看着动弹不得的秀山和秀水,微笑道:“秀山道兄,现在你是否应该发出求援信号,通知你的师弟们来营救你们四人呢?”
秀山阴沉着脸不回答。
金环和银环微微睁开眼,不无恼怒地瞪着伏日升这一行人,只苦于不能妄动。
甘净儿躲在伏日升身后,苦着小脸儿打量着那些蛇虫。
她实在是很讨厌这些东西;这群蛇虫若是突然间凶性大发怎么办?金环和银环不能动弹,这儿可没有其他人能够驱使它们。她才不要被蛇咬或是被那吸血飞蝗叮上一口……伏日升这个讨厌的家伙,为什么一定要跑到这儿来设伏?
一念及此,甘净儿忍不住在伏日升的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伏日升皱皱眉,但也只能在心中苦笑一声,转过头望向金环银环说道:“两位姑娘是否需要在下通知巫女祠?如果愿意,就请连眨三下眼睛。”
金环和银环互相看看,金环终究心不甘情不愿地眨了三下眼睛。
如果不是因为伏日升这群人跑来多事,只要再等一两个时辰,身上伤口处的血腥之气消散殆尽,或者是身边的蛇虫渐渐适应了她们身上新的气味,自然再无妨碍。
伏日升扬手打出一枚蓝焰火箭,长蛇般尖哨着钻入夜空。
甘净儿疑惑地看着他:“这是韩师姐送给你的信号火箭吗?”
她语气中那种酸妒之意,令得一旁的苏朝云眼波一转,瞥了伏日升一眼,微微笑着又掉过头去。
伏日升叹口气:“你以为呢?”
甘净儿“哼”了一声,嘟着嘴不再理会他。
伏日升转而向秀山微笑道:“秀山道兄,多有得罪了。”
他自秀山身上搜出了一枝信号箭,也打了出去,赤黄的火焰划过夜空。
他们静静等候着。
月渐西斜,密林中阴暗不见人影。
远远地出现了一点火把。
伏日升不觉站起身来。
但是那点火把突然熄灭。
林中静无人声,只听得见江水涛涛,松涛阵阵,飞虫时不时的嗡动。
伏日升这才想起,太乙观弟子,长年幽处深山,在这阴暗的山林之中,想必也与他们一样,能够出入自如。
那点火把,不应该是他们的。
只是火把的突然熄灭,委实可疑。
正在筹思之间,甘净儿突然喝道:“什么人!”
伏日升和苏朝云都是一惊。看那火把,远在里余开外,怎么突然间人已近身?
苏朝云挥手向暗处射出一把梅花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