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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上升峰的心法借给你!”
姬瑶花紧盯着他:“一言为定!”
伏日升心中略一迟疑。他是不是又上了姬瑶花的当了?但是此时此刻,由不得他说一个“不”了,当下慨然答道:“一言为定!”
姬瑶花微微一笑,向后飞掠而去,没入大殿之中,再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尺许来长的晶莹短剑。
姬瑶光皱起了眉头。
姬瑶花轻声说道:“伏师兄,这柄短剑,名为‘断玉’。”
伏日升微异:“断玉——削金与断玉,好像是内廷供奉黄中天收藏的一对宝剑吧?”
姬瑶光在一旁悻悻地道:“也是黄中天送给小温侯的订婚贺礼。”
所以落到姬瑶花手中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们都知道,神女峰的武功有这么一种禁忌,所以姬瑶花几乎从来不用金铁之类的兵器。
小温侯送她这柄剑,更多不过是一点心意罢了。
因此姬瑶光理直气壮地将这柄短剑收了起来,免得看着碍眼。
但是现在,姬瑶花却似乎打算用这柄剑与伏日升动手。
她想尝试驾驭的,不仅仅是神女峰武功的这一点禁忌,还有她心中对自己的忌惮。
伏日升注视着她:“我记得姬师妹你从未修习过剑法。”
姬瑶花眉尖轻扬,嘴角含笑:“这个就不劳伏师兄你操心了吧?”
伏日升心中暗叹一声,身形一转,向右侧飘开,两人同时伏下身来,如鹰欲击,如虎欲搏,注视着对方。
唐梦生向后退了一步,站到姬瑶光身边。
对视片刻,伏日升蓦地纵身飞起,铁箫呼啸着凌空击向姬摇花。圣女祠中的鸟儿,被箫上的劲气所迫,都惊叫着飞向祠外的山林。
姬摇花不退反进,断玉剑在伏日升的铁箫上一搭,身形如风中落花一般轻轻飘起,翻转到伏日升身后,断玉剑随即点向了伏日升的肩头。伏日升肩头一沉,让过短剑,身形随之侧转过来,铁箫带起一股旋风,迎上了姬摇花的短剑。
姬摇花右手回收,左手长袖拂过,如流云出岫,卷住了铁箫。
伏日升向后疾退,抽回铁箫,讶异地赞道:“摇花你今日这一招‘流云飞袖’大有自然飞扬之意啊!”
姬摇花一笑,左手张开,如拈花枝,柔柔地扫向伏日升的脸孔。
伏日升的神情变得凝重,横过铁箫迎击。
唐梦生凝神注视着姬瑶花和伏日升。
神女峰的武功,向来以绵柔见长,所以有“十丈软红缚仙索”之名。
但是刚不可久,柔不可守。
伏日升的铁血箫施展开来,的确令人有风云变色之感;姬瑶花若一味以柔自卫,只怕在伏日升攻势颓丧之前便已失守。
所以她要抢攻。
伏日升连连让过拂云手的数次攻击,一边招架一边说道:“摇花,你为什么不再用断玉剑来迎战了?是不是因为你对自己还没有把握?”
姬摇光皱了皱眉:“瑶花在玩火。不论别的,单只是情之一字,又岂是那样容易把握住的?瑶花明白你所讲的道理是一回事,要将这道理化为武功招式又是另外一回事。自古以来,知易行难。”
唐梦生道:“如果你觉得她的情形不对,就赶紧提醒我去阻拦他们再打下去,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姬瑶光转过头来道:“是啊,免得瑶花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你的经书也要完了。”
唐梦生笑一笑。姬瑶光的心情不太好。这也难怪。
他转头望向姬瑶花。
的确,无论姬瑶花如何天资杰出,又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将自己的心得化入招式心法之中,用以对敌?
他是否该阻止他们打下去呢?
可是身在战局之中的姬瑶花向他摇了摇头。
他心中大为吃惊。
姬瑶花似乎已颇得太乙观那“一神守内,一神游外”的心法之要;即使面对着伏日升这样的对手,她的心境也仍旧保持着清明冷静,有闲暇来关照局外的动静。
姬瑶花又已回过头去,向伏日升嫣然笑道:“难得伏师兄一直惦记着我的断玉剑,我又怎敢不让伏师兄见识见识。”
一边说着,她已攻出一招。短剑如林中青蛇,蜿蜒游动着,缠向伏日升的铁箫。
伏日升霍然一惊:“这是集仙峰的分水蛾眉刺的路数啊,姬师妹,你兼学两峰的武功,不能不让人担心会走入岐路。”
姬瑶花一笑道:“是吗?”
铁血箫尖锐如闪电的呼啸声中,夹杂着断玉剑与拂云手那细密缠绵有如春日细雨的攻击。
伏日升的攻击越来越迅猛,姬瑶花的神情也越来越温柔甜蜜。
断玉剑与拂云手的招式也逐渐变得如绽放的花枝一般绚丽多姿。
暴风雨般的铁血箫,本应轻易摧折这花枝;然而每当姬瑶花将要陷入柔弱无力的境地时,断玉剑便会突然间变得如铁血箫一般狂野。隐隐然带着龙门观剑式中那种黄河湍急、鱼龙百变的奔腾之势。
伏日升的神色之间,更见惊异。
唐梦生心念微动,出神地注视着姬瑶花的招式变化。
姬瑶花脸上的神情是如此温柔甜蜜,但她的眼神却始终保持着天空般的明净无尘。
断玉剑的招式是如此变化多端,姬瑶花却能自如地把握住从缠绵到惨烈的诸般变化。
绚丽多姿的外表,冰冷无情的内心;波澜不惊的真气,妖冶狂放的招式。
姬瑶花将它们结合得如此完美而自然。
她不再战战兢兢地警惕着自己对小温侯的感情以及神女峰历代弟子对金铁之器的忌惮,集仙峰与龙门观的招式与神女峰的心法在她手中慢慢儿揉为一体,是这样挥洒自如。
姬瑶光也已看到这一变化,脸上不觉露出了笑容,喃喃地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若有情若无情,若有意若无意。巫山云雨任飘摇,应当便是这个样子吧。”
唐梦生叹道:“这就好像是一位禅宗大师打的禅语。那位大师站在门槛处,一只脚在内,一只脚在外,问他的弟子,他是要进去,还是要出来;没有一个弟子能够回答。瑶花现在的有情或是无情,又岂是伏日升能够把握住的。”
姬瑶光微笑:“我说你们太乙观中佛家的毒太深,动不动就拿禅宗的公案来打比喻。”
唐梦生一笑:“东方有圣人出焉,西方有圣人出焉,此心同,此理同。道理既然相同,借借佛家的比喻,又有什么关系。”
伏日升忽然一翻身跃出了战圈,叹息道:“姬师妹,恭喜你成功了。”
十三、
姬摇花笑吟吟地收起了断玉剑。
伏日升看向唐梦生,说道:“看来我低估了这位唐兄。姬师妹的大彻大悟,与你的指点不无关系吧。不知唐兄是否也有所领悟?”
唐梦生正待回答,姬瑶花已抢先说道:“伏师兄,你既然已经认输,为什么还要向唐梦生挑战?”
伏日升一笑:“姬师妹,你成功了,不代表别人也能成功。巫山十二峰,只要有一峰未能臻于至善至美之境,都不能算你完全赢了,我完全输了。”
姬摇花嗔怪地道:“我若不能完善十二峰的武功,你就不会交出上升峰的心法;你若不交出上升峰的心法,我就始终不能完善十二峰的武功。你和我立下赌约时就算好了这一点,对不对?”
她的嗔怪中含着丝丝娇柔,令人无法忍下心来让她失望。
伏日升凝神看了姬瑶花一眼,又叹息了一声:“姬师妹,你以前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
姬瑶花含笑看着他。
伏日升又道:“我当然不会那样捉弄你,我只不过是想要确认你这条路能够让巫山弟子都走得通罢了。只有你和唐兄从不同的方向努力都能成功,才能让我相信你现在的成就不是因为你天姿杰出,而是因为你找对了道路。姬师妹,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唐梦生心中暗自叹息。伏日升自始至终都能令人感到他发自内心的真诚与善意。只怕没有人可以抵挡伏日升这样一个人表现出来的热情关切。
姬瑶花微笑着看向唐梦生。
姬瑶光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伏日升,说道:“伏日升,我一直不喜欢你这个人,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他拍拍唐梦生的后背,“唐兄,我想你一定也有所领悟了,何不让伏日升见识见识?”
唐梦生摇着头笑道:“只怕我要让伏兄失望了。我不如姬大小姐,纵有所得,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心法化为招式。”
伏日升注视他片刻,说道:“何妨将你的所得说来听听?”
唐梦生静了一忽儿,说道:“太乙观历来相传,有九派剑术。”
伏日升点一点头:“我听说过。怒涛狂暴,秋声萧瑟,高山持重,流云飘逸,冬阳温厚博大,落叶变化精妙,秋水清静无尘,莲花如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飞烟如清风过眼无迹可寻。太乙观以此剑法,命名习成剑法的几名秀字辈弟子。我领教过流云与飞烟,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你那两位习练高山与秋水剑法的大师兄么……”
可真是不敢恭维。
唐梦生一笑:“秀山和秀水两位师兄位高望重,这些年来与人交手的机会委实太少了,更何况他们面对的又是三位巫山弟子,也难怪得会失手。”
伏日升不以为然地道:“但是秀云和秀烟却从我们三人手中救走了秀山两人。”
唐梦生道:“那是因为这一回你们在明我们在暗。而且秀云和秀烟因为年轻气盛,是我们几个中最经常和人动手的,说起来打架的经验比我还丰富。”
伏日升道:“你的意思是说,无论是秀山秀水的败,还是秀云秀烟的胜,其实都无关乎剑法本身?”
唐梦生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不过想说,无论胜负,就我看来,太乙观九派剑术,都还不足以令伏兄拱手认输。”
不但是伏日升,姬瑶花姐弟也都诧异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唐梦生接着说道:“太乙观剑术分为九派,心法亦随之分为九脉。不过百川归海,归结起来无非是八个字:不动如山,无情若水。心法既然殊途同归,招式自然也每多异曲同工之处。从伏兄与秀山秀水以及秀云与秀烟的交手来看,其实都是在伯仲之间,很难立判高下。而我自认为论内力之精深,我不如秀山秀水两位师兄;论实战经验之丰富,我又不如秀云与秀烟两位师弟,所以我若以太乙观现有的九派剑术之一与伏兄交手,可以说并无多大胜算。但是,”他话锋一转,“我若能够在九派剑术之外再创一派全新的剑术,又会如何?”
伏日升“哦”了一声,极感兴趣地注视着他。
唐梦生道:“我会将这一派剑术名为‘春风’。”
伏日升沉吟了一会才道:“九九归一,你将太乙观九派剑术归结为‘春风’,究竟有何用意?”
唐梦生吁一口气,回过身去望着圣女祠下云雾中隐隐可见的滔滔江水,慢慢地说道:“春风化雨,普济万物,生生不息,绵绵不绝,它该是世间至为有情之物吧?然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万民为刍狗。春风化雨,又何尝不是这样无嗔无喜、无私憎无私爱?你能说它是有情之物吗?所以,不是深具爱心之人,不能修习这一剑术;不是冷静无情之人,同样也不能修习。”
伏日升与姬氏姐弟都默然无语。
姬瑶花深思地望着唐梦生。
唐梦生曾经想忘却他心中的爱恋,但是现在却要坦然面对他心中不能忘却的那点世俗之情。
爱一人,与爱天下人,是不是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唐梦生一笑道:“现在伏兄是否可以判断我的所得合不合伏兄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