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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清擒住之后再一并处斩,因此对外封锁了消息。侯大总管当机立断,安排史清连夜离开,史家的冤屈以后再想办法澄清。
原定护送李家兄弟到临安的几个世家,都已出事。此后的路程,由谁来接手?唐廷玉探询地看看侯大总管,说道:“我们是否可以请赵鹏接手护送?”
侯大总管颇为意动,但思忖片刻,又摇了摇头:“以姑苏赵府的行事风格,不会接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使的。”
唐廷玉微笑道:“大厦若倾,覆巢之下无完卵,赵鹏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此时赵鹏正盘膝坐在长榻上闭目养神,榻旁博山炉中的檀香已燃去大半。锦屏外的小香炉中也燃着檀香,阿苏看看香已燃尽,她低声对隔壁厢房叫道:“柔儿!”柔儿应声而出,握着一卷纸,轻轻走入锦屏内,将手一扬,一幅长长的画卷铺开在地上,画面上全是云梦的身影,从她与侯大总管动手开始,直到她退入船中,五十余幅笔墨洗练的白描画像记录了云梦身形招式的所有变化。
柔儿含笑望着赵鹏。赵鹏微笑道:“好柔儿,真难为你了,亏得我有先见之明,这次带了你来。”柔儿俯身收起画卷,道:“既然公子爷看过了,我这就叫赵福送回府里给夫人看去。”
柔儿退下,阿苏闪进来笑道:“公子爷,侯大总管和李家兄弟在前厅等你好一会儿了。宝儿那小懒猫,别的本事没有,拦客人倒真有她的,李家的十一郎都快被她气坏了。”一边说一边为赵鹏穿上外袍,系上玉带,同时递上信鸽刚刚送来的急信。赵鹏展开来,只读了个开头,神情已然变了。
侯大总管耐心地坐在前厅饮茶,十一郎李应龙却已经是满肚子的不耐烦,只是对着个娇憨又固执的小侍女,着实无法发作。
赵鹏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拱手道:“得罪得罪。宝儿她只是忠心为主,还请各位不要见怪。”随即拍拍宝儿的头,道,“快进去吧,不然十一郎真的要生气了。”
他坐下来道:“我刚刚收到临安来的消息,说史家以谋反罪被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侯大总管暗自诧异于赵鹏的消息竟如此灵通,他反问道:“赵公子可相信史家会谋反?”
赵鹏打个哈哈说道:“侯大总管太过客气,就叫我鹏官如何?若让家母知道我在侯大总管前如此托大,少不了要挨板子。对于史家谋反一事,我本待不信,不过,刑部在抄拿史家时,从史老太爷卧床下的密室里搜出了私藏的兵甲和蒙古人,试问谁有这个本事在史老太爷的眼皮底下栽赃陷害?”
侯大总管叹息道:“这个中内情,其实应该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如果史家早一点这样做,就不会遭到贾似道杀人灭口了。”
原来此事关系到贾似道的“鄂州战功”。当年二十五万蒙古铁骑围攻江北重镇鄂州,却在一夜之间尽数北撤,不是因为督战的贾似道御敌有功,而是因为蒙哥可汗战死钓鱼城、进攻鄂州的统帅忽必烈急于回去夺取汗位,贾似道又私许称臣纳贡、划江为界,方才撤兵。忽必烈用了四年的时间来巩固汗位,之后派郝经为国使,南来大宋要求践约,被贾似道下令扣押了;蒙古人围攻襄阳,襄阳的告急文书也都被贾似道压了下来,以免拆穿他的弥天大谎。去年年底,忽必烈因为久攻襄阳不下,寻思要利用和约夺取江北,便又派了一批使臣来,并特选勇士护送。贾似道探得消息后下令阻杀,但还是有一个使者逃了出来,奔往临安,半路上遇到史清的二叔,那使者素知史家的忠烈,便将真情和盘托出。史老太爷作主,藏匿了使者,准备待襄阳军书来京,设法面见官家,揭穿贾似道隐瞒多时的真相,及时备战,解救襄阳之围。
赵鹏沉吟着,又问:“单凭这些,官家能相信吗?”
侯大总管道:“那使者身上带着元人的国书及鄂州条约的副本。忽必烈虽是敌人,但他以一国之君的身份,总不会公然说谎吧。何况这一次回来求救的襄阳使者是李应玄兄弟。”
“那么兵甲又作何解释?而且绝大部分是崭新的,明摆着才置备不久。史家只有四十余人在临安,也用不了五百件盔甲。”
“史老太爷已经决定,无论事成与否,都要召募义军奔赴襄阳解围。”
“史家子弟大都有官职在身,如何可以擅离职守?”
“官可以不做,襄阳却不能不去。”
赵鹏默然,过一会道:“史家只怕没有生路可走,太师决不会放过史家任何一个人。”
侯大总管微微一笑:“贾太师目前还不敢下杀手。因为元人的国书和鄂州和约的副本,都在我们手中。”
赵鹏哈哈笑道:“恕我问了这么多题外之话,我只不过想知道对上贾太师时宣王府能有几分胜算。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了。各位深夜来访,应当是有要事吧?如能效力,赵某无不从命。”
侯大总管神情凝重,说道:“襄阳被围已经三年有余,告急的军书却全被贾似道扣压下来。满朝文武慑于太师之威,谁也不敢开口。襄阳望穿秋水,不见援军,还以为是蒙古奸细截杀了使者,只好派了六郎和十一郎回来,并派精兵护送。但唯有这一次是真的遭到了截杀,蒙古人好似知道他们的身份不同于一般使者,务必要置他们于死地。”
李应玄接着道:“自襄阳到庐山,护送我们的人尽数战死。家师的挚友庐山医圣派了座下两名弟子护送,原以为武林中人都有求于医圣,此去路上应当平安,却仍然——”他看看李应龙,“那两名弟子遇难,应龙也受了重伤,若不是宣王府及时接应,我们都难以幸免。侯大总管借拜寿的机会带我们到天机府,本来计划由霹雳堂、试剑庐、天机府还有八郎一起送我们到临安,直到见到官家为止,以免再出意外。”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护送他们了。
赵鹏已明白他们的来意,却避而不答,反问:“侯大总管不去临安?”
侯大总管疑惑地看着赵鹏,以他的聪明,如何不懂贾似道乃至于官家对宣王的忌惮与嫉恨?这种情形之下,只要宣王府参与的事,都会让官家大生反感,如何还能成功?
赵鹏一笑道:“其实以侯大总管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一趟临安,谁也发现不了。不过既然侯大总管这般小心,那我就勉为其难送两位李兄一程吧。不过,我冒这么大的风险,能有什么好处呢?各位勿要见怪,我是个很胆小的人,怕事更怕死。”
李应玄兄弟哄然大笑起来,侯大总管忍住笑道:“好,我们商议一下,你想要我们用什么来交换?”
赵鹏的神情立时庄重起来:“《神女遗书》。”以他得来的消息,太乙观历任住持都对《神女遗书》批注详尽,其中精要,远非江家所保管的典籍所能囊括。侯大总管三人都是一怔,赵鹏接着说道:“不要以为姑苏赵府付出太少而得到太多。我们有了《神女遗书》,才可以更有把握对付云梦,这对宣王府和江东武林来说,有益无害。”
侯大总管沉吟片刻才道:“《神女遗书》早在二十年前便已被盗。现在看来,盗书的很可能就是东海那位林夫人。姑苏赵府若想要《神女遗书》,只能等着我们想办法从那位林夫人手中夺回来再说。”
赵鹏一笑:“没关系,我相信侯大总管一定会如约将书交到我手中来的,天下哪有侯大总管办不到的事?”侯大总管只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什么话也说不上来。停一停,他不无困惑地问道:“史家收留蒙古使者并握有鄂州和约的副本,这么机密的大事,如何会泄露出去?”
侯大总管神色微变:“史家不可能有内奸。”
赵鹏继而说道:“也许蒙古使者一事,本来就是个骗局,现在史家已经上钩,接下来恐怕就要钓出宣王府了。”
侯大总管长叹一声:“贾太师不会蠢到将这样的把柄交到史家手中。要知道这件事情如果由史家上奏,哪怕官家再不喜欢与宣王府走得太近的史家,也不得不认真考虑,因为官家相信史家决不会干栽赃陷害这种事,如果再加上襄阳来的求救军书,贾太师只怕就难以自辩了。”
此时一名宣王府的侍卫在门外递进刚到的一封飞鸽传书,侯大总管拆开了看完,脸色不觉更为凝重,一言不发地将信递给赵鹏等人传看。信中说史家在被捕之前,已经中毒;毒下在史家大院的井水中,无一人幸免。
赵鹏叹道:“我听说史家七郎曾师从庐山医圣三年,不应当这么容易让人毒倒史家上下四十余口吧?下毒的人是不是就是在方心愚身上下子午追魂之毒的人,手段太过高明,所以史家七郎才没有能够察觉?”
侯大总管摇摇头:“不会是他。”他略一沉吟便决定对赵鹏坦诚相告,“给方心愚下毒的人本是医圣门下的弟子,名为乔空山,师从医圣十年,好毒过于好医,为此屡次与医圣争执不下;三年前他离开了庐山,临走之前和医圣立下了一个赌约。”说到这儿他的话题一转,“你自然知道渤海蛇岛擅于用各种毒物来刺激习武之人、增进功力吧?”
赵鹏笑了起来:“据说宣王练功也多得医圣所配制的药物之助,是这样吗?”侯大总管笑而不答,转而说道:“乔空山精通医理、药理与毒理,他离开庐山之前曾经放出话来,要用他自己的方式来胜过医圣,在方心愚身上下的毒,只不过是他发出的一封战书而已。他最终的目标,是要让他一手造就出来的人击败医圣培植的人。乔空山虽然行事莽撞,但并不是不明是非的人。陷害史家这样的事情,他不会去做。”
赵鹏盯着他追问道:“如果有人胁迫他呢?”
侯大总管踌躇了一下才说道:“乔空山精通易容之术与隐遁之法,他离开庐山之后,我们曾想监视他的行踪,但一直没有成功。最后还是廷玉将乔空山找出来的。”赵鹏的笑意滞在脸上,整个宣王府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唐廷玉又是怎么做到的?
侯大总管脸上的神情有些奇特,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话虽如此,我们还是有必要证实一下史家还有试剑庐黄大家和霹雳堂雷万春中毒的事,究竟是不是乔空山干的。子时将至,无论方心愚的子午追魂之毒是否已解,我们都应该去赴云梦之约了。”
赵鹏站起身来道:“六郎与十一郎不如现在就上我府中的马车吧,赴约之后,正好动身。奉送侯大总管一个消息如何?云梦今天穿的那套衣服出自专供御用的永和坊之手。”他满意地看到侯大总管一脸的震惊。
唐廷玉已准备停当,正在等着侯大总管一行。侯大总管询问地看看他。唐廷玉答道:“方心愚已经没事了。”
侯大总管不觉诧异地道:“那你怎么还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唐廷玉无奈地道:“乔空山那小子,挖了一个陷阱给我钻。所以我不知道这一回到底是他赢了还是我赢了。”
赵鹏讶异地道:“你在六个时辰之内解了方心愚的毒,难道还不算你赢了?”
唐廷玉叹了口气:“那还要看用的是什么办法。譬如蛇毒,我若用七叶一枝花来解,便是以药解毒,当然算我赢了;但我若是用断肠草来解,以毒攻毒,仍未逃出乔空山画出的圈子去,那可怎么算呢?”
唐廷玉本与侯大总管同乘一辆马车,但行到半途,他换到了赵鹏独坐的朱轮宝盖双驾马车上。赵鹏向旁边挪了一下,让出空间来,笑道:“侯大总管是不是担心我被东海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