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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
没有人没有声音,一切都是死寂的。
通过小桥,在花雾深处有个梁栋栏杆精美的的六角亭,青翠的石子路,由小桥穿过花
丛,接上绿草如茵的草坡,草坡尽处就是六角亭。
走上小桥,傅红雪就发现这广大的院子里并非没人,在那花雾深处的六角亭里此刻正有
一个人在吸烟。
一个小小的老人在吸着旱烟,火光忽明忽灭。
傅红雪忽然发现这点火光明灭之间,有一种奇异的节奏,忽而明的时候长,忽而灭的时
候短。
忽然间,这点火光亮得好像一盏灯一样。
傅红雪从未看到一个人抽旱烟,能抽出这么亮的火花来。
走过小桥,踏上石子路,这时长亭里的火光突然灭了。傅红雪已停住了脚步。
他仁立在石子路上,注视着六角亭的老人,这时他才看清六角亭的抽烟老人就是曾在万
马堂刺杀过他的追风叟。
看了很久很久,傅红雪才缓缓踏出左脚,然后右脚再缓缓地跟上,缓缓地走上了六角
亭,静静地站在追风叟面前。
追风叟仍穿着那件已洗得发白的青布袍,正低着头坐在亭子里的石椅上装旱烟,似乎全
未发觉有人来了。
傅红雪也没有说话,低着头,将面目全都藏在六角亭的阴影中,仿佛不愿让人看到他脸
上的表情,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追风叟的手。
观察着老人的每个动作,观察得非常非常仔细。
追风叟自烟袋中慢慢地取出一撮烟丝,然后又取出一柄火镰、一块火石。
他的动作很慢,但手却很稳定。
取出火镰火石后就放在桌上,然后又取出张棉纸,搓成纸媒,再放下纸媒,取起火镰火
石来敲火。
直到这时,傅红雪才忽然走了过去,拿起石桌上的纸媒。
纸媒搓得很细、很紧,纸的纹理也分布得很均匀,绝没有丝毫粗细不匀之处。
傅红雪用两根手指拈起纸媒,很仔细地看了两眼,才将纸媒慢慢地凑近火镰和火石。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纸媒已被燃着。
傅红雪慢慢地将燃着的纸媒凑近老人的烟斗……在过了前院后,经过一扇月门,穿过花
径,在花径尽头有红墙绿瓦数楹,有小楼一角、在小楼里有一个老人、一个女人。
老人是“猴园”的主人王老先生,女人却是金鱼。
小楼是用坚实而干燥的松木板搭成的,没有漆,有一个小小的窗户。
金鱼坐在小楼里的一张木椅上,看着王老先生。
她觉得很奇怪,她一向认为自己是绝顶聪明的人,这世上少有她不懂之事,可是她现在
却看不懂王老先生在干什么?王老先生站在这小楼里唯一的一个小窗前,手里拿着个大圆
筒。
一个大约有两尺长的大圆筒,粗的一头比酒杯粗一点,细的一头比酒杯细一点。
王老先生站在窗口,闭起了左眼,把这个大圆筒比较细的一头讨在右眼上,把这个大圆
筒比较粗的一头对住小窗外。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保持着这种姿势,已经站了很久,他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脸上除了慈祥之外,{奇书qisuu手机电子书}一向很少有什么表情的。
可是现在他脸上却有很多种表情,就好像能从这个大圆筒里看到很多能够让他觉得非常
有趣的事。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在看万花筒一样。
王老先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个大圆筒当然也绝不会是万花筒。
金鱼实在看不出他在看什么?也想不到他在干什么?王老先生忽然回头对她笑了笑,忽
然把手里的大圆筒递给她:“你也来看看。”
“看什么?”金鱼问:“看这个大圆筒?”
“是的。”王老先生笑着说:“我保证你一定可以看到很有趣的事。”
大圆筒是用金属做成的、,做得极精致,两头都镶着手工极精妙的黄金花纹,看来元疑
是件极贵重的东西,却又偏偏看不出它有什么用?王老先生要金鱼用他刚才同样的姿势拿住
它,用两只手拿住它的前后两端,举在右眼前,对准窗口,闭上左眼。
“我知道你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女孩子。”王老先生微笑:“可是我保证你一定想不到
你会从这个圆筒里看到什么事的。”
金鱼果然想不到。
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会从这圆筒里看到两个人。
看到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
她当然认得这个老人就是追风叟,可是她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一脸冷漠的样子,一双很亮的眼睛里,却有着很深根深的无奈和哀伤。
圆筒的中间是空的,两头却嵌着一种仿佛像是水晶的透明物。
金鱼举起这个圆筒,把较细的一头对准自己的右眼,把较粗的一头对着窗外,然后这两
个人就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金鱼差一点吓得将手中的圆筒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她问的是她手里的这个大圆筒。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王老先生说:“这是从西方一个比英吉利国更远的国度得来
的,到目前为止,这种东西还没有名字。”
“哦?”金鱼又看着手中的圆筒。
“这种东西以前从来都没有传入中土,到目前为止,除了我之外,只有你看见过它。”
“哦?”
“可是现在它已经有了一个名字。”王老先生得意地微笑:“因为就在刚刚我已经替它
取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我本来准备叫它千里眼镜。”王老先生说:“可是这个名字太俗,而且听起来好像是
神话中的法宝。”
他指着金鱼手中的圆筒,又说:“这不是神话,这是真真实实的东西,它唯一的用处,
就是能望得很远,所以我决定正式为它命名为‘望远镜’。”
“望远镜?”金鱼说:“这是个好名子。”
“这样东西也是个好东西。”王老先生笑着说:“好东西和好名字都一定可以流传千
古。”
小楼和六角亭的距离很远,可是金鱼可以从“望远镜”中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动作她
也可以看得很清楚。
“这‘望远镜,里所看到两个人,老的我当然知道是追风叟,可是另外一个人是谁
呢?”金鱼虽然在说话,眼睛却看着“望远镜”。
“傅红雪。”王老先生说:“另外一个人就是傅红雪。”
“傅红雪?”
金鱼虽然没有见过傅红雪,可是她却从叶开和苏明明的口中听过的。
她也知道傅红雪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想不通他怎么忽然来到了“猴园”呢?“他怎么会
来这里?”
“为了叶开。”
“他怎么会知道叶开已失踪了?”
“当然是你的好朋友苏明明去通知的。”
“可是她顶多也只知道叶开失踪,怎么会知道叶开在‘猴园’呢?”
“她不知道。”王老先生说:“可是傅红雪一定想得到。”
金鱼还在继续用圆筒看着傅红雪和追风叟。
“他们在六角亭里干什么?”
“在决斗。”
“决斗?”金鱼问:“我看不出,他们好像是一个在点烟,一个在抽烟而已。”
“在你看来他们只不过在点烟而已。”王老先生笑了笑:“但实际上他们却在做一场惊
心动魂的决斗。”
“哦?”
“你看那根旱烟管只有两尺长,现在追风叟的手距离傅红雪已不及两尺,只要傅红雪点
烟的手稍有不稳,神智稍有松懈,追风叟立刻就会出手。”王老先生说:“只要他一出手,
他随时就都可以袭击傅红雪身上的任何一处穴道。”
“那么他为什么还不出手呢?”
“他现在还没有出手,只不过在等待机会而已。”王老先生说:“只不过傅红雪好像不
会给他这个机会。”
第五部 刀里的情仇
第二章 小楼里的金鱼
一
追风叟还在抽烟。
也不知是因为烟叶太湿?还是因为塞得太紧?烟斗许久都没有燃着。
纸媒却已经燃尽了。
追风叟抽烟的姿势很奇特,他用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托着烟斗,无名指和小指微微
地翘起。
傅红雪是用拇指和食指拈着纸媒,其余的三根手指微微弯曲。
追风叟的无名指和小指距离傅红雪的腕脉还不到七寸。
两个人的身子都没有动,头也没有抬起,只有那燃烧着的纸媒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火焰已将烧到傅红雪的手了,他却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呼”的一声,烟斗中的烟叶终于被燃着了。
追风叟的无名指和小指似乎动了动,傅红雪弯曲的三根手指也动了动,他们的动作都很
快,却很轻微,而且一动之后就停止。
于是傅红雪逼了一步,追风叟开始抽烟,两人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去看对方一
眼。
“他们好像已结束了决斗?”金鱼问王老先生:“他们这一场决斗好像没有分胜负,可
是我相信一定有一方胜了。”
“是的。”
“谁胜了?”
“追风叟一直在等待机会,可是傅红雪却一点机会也不给他,到了最后他实在忍不住
了,无名指和小指已跃跃欲试,他每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中都藏着精致的变化。”王老先生
说:“怎奈傅红雪弯曲的三根手指却立刻将他每一个变化都封死。”
金鱼听得很仔细。
“两人虽只不过将手指动了动,但却已是千变万化,生死一发。”王老先生说:“其间
的危机绝不会比别人用长刀利剑大杀大砍少分毫。”
“这么说胜的是傅红雪了。”
“是的。”
二
烟一燃着,傅红雪就退回原来站立的地方。
追风叟慢慢地吸口烟,才缓缓抬起头来,他仿佛直到此时才看见傅红雪。
“你来了?”追风叟微笑他说。
“是。”
“你来迟了。”
“来迟了总比不来好。”
“我只盼你莫要来。”
“我已来了。”
“既然来了,就请。”追风叟说:“请到大厅。”
金鱼仍在看着“望远镜”,看得很仔细,而且嘴巴仿佛在微微动着。
看着她这动作,王老先生忽然笑了,忽然问:“我知道你还会一样很少有人能学得会的
事。”
“什么事?”
“读唇语。”
“读唇语?”
“是的。”王老先生说:“只要你能看见一个人在说话时的嘴形,你就能知道他在说什
么。”
“你对我的事好像知道得很多。”说这句话的时候,金鱼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愉快的样
子,而且还笑了笑:“你当然应该知道得很多,否则你怎么会留我在她身边呢?”
王老先生笑了笑,然后才问:“现在是谁在说话?”
“是傅红雪。”金鱼说:“他说来迟了总比不来好。”
王老先生微笑。
追风叟马上说:“我只盼你莫要来。”金鱼边看着“望远镜”边说:“傅红雪回答,
‘我己来了’。”
王老先生微笑地点着头。
金鱼的嘴唇在动,然后她又接着说:“既然来了,就请,请到大厅。”
说到这里,她才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却露出疑惑之色。
“怎么了?”王老先生问。
“大厅?”金鱼看着他:“为什么要将傅红雪请到大厅?”
“客人来了,当然是在大厅招待。”王老先生笑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