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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忖道:“老子一生中拜了两位师父,男师父陈近南已然死了,老子也不去怪他;女师父九难师太不但不帮老子,还将老子的义妹弄去做了尼姑。两位师父交给老子的武功,又不是鸟生鱼汤,而是一碗差劲之极的汤。真的到了性命交关的时刻,狗屁用处也没有。日后老子见了她,交还她也就是了。”老子也结拜了不少甚么金兰、银兰,康亲王杰书算一个,索额图算一个,多隆算一个,于阿大算一个,雯儿妹子算一个。可老子走了霉运,还没有被绑赴法场哪,康亲王便不见了踪影,索额图吓得帮了小玄子骂老子,多隆虽说将老子从公爵府骗了来,倒是还有些天良,没跟老子太过为难。
“最可气的是于阿大,他奶奶的连一句话也不敢同老子说了1江湖上讲究义气当先,甚么为朋友两肋插刀,甚么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通通是狗臭大驴屁1
忽然,韦小宝的眼前,闪过了雯儿的情影,像是在异常关切地看着自己。
韦小宝心中一阵悔恨,暗暗骂道:“他奶奶的韦小宝,你怎么将雯儿妹子也与他们那些不要脸的人混在一块儿?雯儿妹子若是知道我身处险境,一定会来相救的。即便我真的被小玄子皇帝杀死了,或者被老婊子毒死了,雯儿妹子一定会真心实意地哭我几声,送我上奈河桥的。老子有了雯儿妹子的几滴眼泪,他奶奶的死了也是值得啦。”
刹那间,仿佛生了一股昂藏的大夫豪气。
只是这丈夫气存的时刻太短。
不一会儿。韦小宝心中又道:“哪怕世间所有的美貌女子部来给老子送葬,老子也不愿意去死。老子从一个市井无赖小流氓,好不容易有了今天,他妈的为甚么要死?况且还要七个落鱼沉雁、闭花羞月的老婆陪着,况且还有两个乱七八糟的儿子,一个将来长大了也一准落鱼沉雁、闭花羞月的女儿。”
不想死,这里又委实太过凶险。
韦小宝又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朋友。
韦小宝想道:“茅十八茅大哥也不知在哪里?玄贞道长啊,钱老本啊,舒化龙舒香主啊,丐帮的过山虎过长老啊,还有拿了老子五十万两银子做人情的黄龙大侠啊,还有老子破费了许多银钱,将他孙子曹雪芹带了去逛院子的曹寅曹大花脸啊,老子于你们有恩,你们总也不能撇开老子不管哪1
在万般无奈之际,韦小宝甚至想起了自己江湖上的敌人。
他想起了洪安通;想起了郑克爽;想起了晴儿;想起了痨病表小叫花……
平时,只要听到了这些人的名头,韦小宝就会害怕得无藏身之地,这时候却盼望着他们一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就算他们一起向韦小宝下了毒招、毒药、淬了毒的暗器,只要能救得他出了大牢,出了皇宫大内,他也心甘情愿地死在他们手上。
韦小宝怕死,更怕像鸟儿一样的关在宠子里。
韦小宝睡不着,只管胡思乱想。
忽然,有两个人走进了天牢,原来是御前侍卫们在换班。
两人之一,便有一个是于阿大。
两人不敢睡觉,面对面地站立着。
忽然于阿大似困极了一般,伸出双手,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另一个御前侍卫,韦小宝也认识,名叫杜康,生得极是小巧,武功却极是高强。
于阿大做了御前侍卫之后,只是在宫门口当值,后来便跟着韦小宝闯荡江湖去了。是以御前侍卫与他并不熟悉,若不是多隆临时调了他过来,大伙儿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杜康没同于阿大共过事,也不知道他的武功,根本没有将他看在眼里,喝道:“于阿大,护卫韦爵爷是多大的事体,你敢打哈欠么?”
于阿大道:“是,兄弟不敢了。”
岂知刚刚住口,抑制不住地又是一个哈欠。
杜康怒道:“你敢不听老子的话?……哎哟。”受了传染似的,也打了个哈欠。
于阿大道:“对不住啦杜大哥,我不是存心的……哎哟。”
杜康笑道:“白天做甚么了?光去嫖院子了么?……哎哟。”
于阿大道:“那倒不是……哎哟。”
杜康道:“他妈的,你不能……哎哟。”
两个人你也打哈欠,我也打哈欠,赌赛似的,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韦小宝大奇,忍不住道:“他奶奶的,你两个中邪了么?”
苏荃忙抵了抵他,低声道:“不要说话,这里面大有古怪。”
韦小宝道:“甚么古怪?吃了蒙汗药了么?”
话音未落,却见杜康慢慢地倒了下去,往地上一坐,顿时鼾声连天。
于阿大却变得精神抖擞,向韦小宝低声道:“二哥二嫂,你们没事么?侄儿们也没事么?”
韦小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道:“我们没事,三弟,你敢情会施魔法么?”
苏荃微微一笑,道:“于兄弟,你的‘迷魂大法’管用得紧哪。”
于阿大道:“甚么也瞒不过了二嫂的眼睛。这功法太过耗费心力,小弟的内功也不到火候,是以不敢轻易施行。今日班门弄斧,叫二嫂见笑了。”
于阿大说得轻描淡写,苏荃是武功的行家里手,如何不知其中厉害?
“迷魂大法”也就是现代的“催眠术”。现代“催眠术”讲究的是暗示法,而武功一道的“迷魂大法”,则是靠高深的内力,将对方强行催眠。
苏荃知道,这等功力,连自己原先的丈夫、神龙教教主洪安通,也做不到。
可是年纪轻轻的于阿大,却做到了。
苏荃虽说看得出于阿大身怀绝技,却也没有想到他的武功内力,能到这等度数。
于阿大道:“二哥,人多嘴杂,白天的事情,你得多包涵哪。”
韦小宝笑道:“他奶奶的,那也不用说它。二弟,你打开牢门,咱们一块儿逃走罢。夜长梦多,只怕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
于阿大不回答,却出手如电,在杜康的身上一连点了数处穴道。
他做事把细,这才说道:“杜老兄一时三刻是醒不来啦。二哥,你方才怎么说?”
韦小宝道:“你快救我们出去埃”
于阿大仔细地瞧了瞧苏荃,却是没有说话。
韦小宝怒道:“他妈的,老子性命难保,你还色迷迷看老子的老婆1
于阿大面孔一红,道:“二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看嫂子们的面色,一个个的极为疲惫不堪的样子,莫非被人暗中下了毒手?”
苏茎道:“正是,我们姊妹的内功,俱已消失,一点儿也没有了。”
于阿大“氨地轻轻惊叫了一声,道:“宫中戒备森严,小弟原来想,与七位嫂子一起奋力拼杀,虽说冒了风险,毕竟逃出一个是一个。既然嫂子们都是这样,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了。”
韦小宝急道:“这条路既是不通,你再想一条路出来,总比等死强啊1
于阿大沉吟半晌,才好像下了决心,说道:“也罢,这件事情小弟原本是不预备说出来的,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韦小宝道:“有奶就是娘,你说罢。”
于阿大道:“自从你被多隆骗进宫之后,公爵府来了一帮子江湖人物。”
韦小宝怔道:“都有谁啊?”
于阿大道:“有黄龙大侠,有神龙教的洪教主,有你的师父九难师太,有天地会的玄贞道长他们,有丐帮的郑义虎他们,还有海澄公郑克爽……这都是有头有脸的,还有的名声不大,足有百十口人,小弟一下于也记不住许多。”
韦小宝脱口而出道:“雯儿姑娘没有来么?”
于阿大摇摇头,道:“没有见到。”
韦小宝失望之极,忽然看到苏荃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不觉尴尬。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境,韦小宝故意骂道:“他奶奶的,他们来做甚么?落井下石么?落石下井么?总不是存了甚么好心罢?”
于阿大道:“那倒不是,他们也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消息,都说是来救你啦。”
韦小宝大喜,道:“荃姐姐,小白龙在江湖上还是大有面子的罢?”
嘴里大吹法螺,心中却不免疑惑:“我师父来救我,那是天经地义,地义天经。黄龙大侠、玄贞道长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可洪安通老乌龟、郑克爽小甲鱼、痨病表小叫花也来救我,可是奇怪之极了,老子与他们好像没有这等交情埃”
苏荃是“老江湖”,略一思索,已明其理,问道:“于兄弟,他们开出了甚么盘子?”
于阿大苦笑道:“他们的码子太也高了点儿。”
韦小宝道:“你说罢,还卖甚么关子?总不能比性命还高罢。”
于阿大道:“二哥,他说你知道甚么鹿鼎山,甚么藏宝图,要你领着他们去挖了宝藏,大伙儿平分,还说也给你留一份儿。”
韦小宝跳了起来,骂道:“他奶奶的,甚么鹿鼎山?甚么藏宝图?难道我师父也信么?”
于阿大道:“她老人家世外高人,当然不信这些啦。不过,为了救你,她也不得不屈从了他们,让我捎信给你,由你自己拿主意。”
韦小宝道:“师父武功高强,又是泰山,又是北斗,出入皇宫大内,如甚么平地,老子还怕……”
说着,忽然自己不说了。
凭了九难师太的武功,皇宫哪里挡得住?
可是,在这等戒备森严的时刻,她要独来独往,并且要救出十一个人,全身而退,只怕九难师太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韦小宝道:“荃姐姐,你说怎么办?”
苏荃沉吟道:“小宝,这件事委实太过重大,还是你自己说罢。”
韦小宝连想也没想,便道:“好,老子答应了他们也就是了。”
于阿大道:“是。”
半晌,却又颞颥道:“那些人老好巨猾,还怕二哥说话不算。”
韦小宝道:“放屁!大丈夫说话算话,君子一言,甚么马难追。”
自己也觉得心虚:“老子说话不算话,出甚么反甚么(出尔反尔)的,在江湖上大有名头。不给他们一些真货色,只怕他们信不过。”
便又问道:“他们要怎样?”
于阿大道:“他们说,要把话说在前头,等到他们救了你,便每人点你一处穴道,直到你带着他们,挖出主藏为止。”
韦小宝道:“这算甚么?点就点罢。”
韦小宝于武介一道知之甚少,心里道:“我道是甚么大事呢,不就是点穴么?你们点了老子的穴道,老子再找好朋友解了就是。”
苏荃却道:“小宝,这件事儿非同小可,你可要想得周详些。各门各派,点穴的功大都是自成一家的,别门别派无法可解。”
韦小宝惊问道:“他奶奶的,这等厉害么?”
于阿大道:“正是。二哥,你被几个门派点了穴道,便等于被几个门派掌握在手中。”
韦小宝点头道:“我知道了。空口说白话,自然没人信的,总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于阿大不放心地望了望苏荃,苏荃也点点头。
于阿大低声道:“明晚子时,”再也没说甚么,在杜康的身上又点了几个穴道。
不一会几,杜康醒来,揉揉眼睛,自己惊道:“我睡着了么?”
于阿大谦恭道:“杜大哥,你没睡着埃”
简直是度日如年!
第二日午夜,子时即将到来之前,韦小宝便叫七位夫人预备好了。
不知为了甚么,多隆亲自领着五个御前侍卫,在天牢外来回巡视,一刻也不离去。
眼看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于阿大心里极是焦急。
不得已,给韦小宝使了个眼色。
韦小宝会意,道:“多总管,你过来。”
多隆急忙走了过来,就站在栅栏前面,道:“韦爵爷,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