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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嘟着嘴道:“那你说你很支持我今天跑出来做这件事。”不等他回答又立刻补充道,“不说就是讨厌我。”
他看着我不说话,半天,淡淡道:“你倒晓得该怎么来对付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低头看自己鞋尖:“骗人,你都没有说那句很支持我的话,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凉凉道:“你说呢?”
我吸了两下鼻子,伸手就要抹眼睛,手刚放到眼角却被他握住:“算了,我没生气。”
我悄悄瞄他一眼,看他目光要移下来赶紧低头:“那……那你叫一声宝贝来听听。”
话才说完下巴又被抬起,这回倒没有用扇柄了,他眼里一派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这是在调戏我吗?”
“……被你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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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顾着和慕言讨价还价,不敢分心去关注眼前情景,等放下心来仔细研究公仪薰的这一段记亿,才发现已到了公仪斐与公仪珊婚后半年。上次公仪薰的意识里,最后的场景是看到他二人喜结连理。
慕言端详了一会儿我懵懂神情,一旁解惑道:“也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公仪斐自纳妾后便从妻子的房中搬了出去,两人此后也没有再相见过。还有,公仪珊产下一子。”
我想他大约还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踌躇了一下将公仪薰和卿酒酒的因缘说给他听。
他一向沉得住气,听到这样离奇的事居然一点也不惊讶:“他们是亲姐弟,能够及早抽身,这样也好。”
我不赞同道:“也不一定是真正的姐弟吧,我倒觉得这事蹊跷。”顿了顿问他,“你看到那些芦苇做的蚱蜢和金纸裁的燕子没有?”两只手比划了一下那些小玩意的大小,“是从前公仪斐送给卿酒酒的。”
他目光投向前方:“你说的,是那些东西?”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前一派烟笼寒水月笼沙的风景,一切都似罩在一层薄雾之后,那些被封印的记忆正显出卿酒酒探公仪珊月子的一段来,而我问起的蚱蜢和燕子正摆在公仪珊床畔的小几上:
公仪斐端坐在一旁,漫不经心用盖子浮着茶水。画未手中捧了副打磨精致的玉锁,卿酒酒探身看了眼睡得沉沉的孩子,接过画未递过来的玉锁放到熟睡重婴孩身旁:“也没什么好送的,打了副玉锁给小公子保平安,公仪家的这一脉垂血,可要好好照顾。”眼角瞟了限小几上的一堆玩意,淡淡道,“前些时曰画王整理屋子收拾出来这些东西,正好带过来给小公子玩儿,让下人好生收起罢。”
公仪珊跟中且惊且惧,也怪不得她会惊俱,卿酒酒说这一番话,好像她什么都知道,又好像她什么都不知道,着实磨人。
公仪斐浮茶的手却在她话落之际顿了很久,屋中一时静极,他低笑一声:“大夫人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替二夫人将东西收起来。”
所谓三妻四妾,发妻平妻偏妥,公仪珊既是作为偏妾纳进来,本是没有称夫人的资格,此时公仪斐却称她二夫人,屋子里愈加寂静,唯有肇事的那个仍不紧不慢喝茶。卿酒酒脸色雪白,但也有可能是我看错,她本身就长得白,况且还隔着有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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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秋凉,卿酒酒已嫁入公仪家年有余,毫无疑问一无所出,而公仪珊母凭子贵,在主家混得如鱼得水,虽然当事的几个都晓得那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渐渐便有传言,说公仪珊的父亲暗地里联合族老们劝说公仪斐休掉发妻,理由是家族的一半权势不能旁落给一个不能生出子嗣的女人。一时间整个主宅里,大家看卿酒酒的眼光全都充满了悲悯,但无人知晓,那些传言正是她自己放出去的。
纵然看上去公仪家这个二叔的确直想站上高位,也的确是想把卿酒酒赶出公仪家,将自己的女儿扶正,但这件事里他着实挺无辜的。
可三人成虎,流言惑人,出于与其坐着挨打不如站起来打人的原则,原本没什么动作的二叔,被这流言威压着不得不将计划提前步。公仪家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而九月末的一夜,一身白斗篷的卿酒酒踏入了还挂着孝的三叔家的大门。
这一场密谋极短暂。
她想做的那些事,她做的所有事,我终于明白,虽然以前也有所猜测,但此刻才能相信,她果然是为着毁灭公仪家而来。从利用公仪晗的死,令两位叔叔结下血海深仇;到强纳公仪珊入府,一步一步捧着她到今日这个地位,无一不是周密算计。
人所共知的是卿酒酒不能生,而公仪斐对公仪珊宠爱有加,到底这宠爱有几分真假,群众是不晓得的,大家都觉得下一任家主必是公仪珊的儿子。
从前两位叔叔暗地里较劲,却从不会大争,是因晓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但今日的局势,在卿酒酒的缜密谋划下.公仪家明显成两立之势,当家的两个渔翁都已被拉下水。一个被鹬抢了去,另个,来寻找蚌做自己的后盾。
三叔愿意帮卿酒酒,在人意料之中,世间万物都是此消彼长的道理,二叔得势,他这一脉必然败落,况且他和二叔还隔着一个丧女的大仇。
但我想,他们是被卿酒酒利用了,可能他们觉得干掉对方自己就是老大,而且欣喜于时机终于来临,却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又没有谁规定说一个人做了渔夫就不能做黄雀。
而届时两派相争,若我是卿酒酒,怀着这样巨大的仇恨来到这个地方,目的只是毁灭……联想到七年前毁掉公仪家的那一场大火,心里咯噔一声。也许,她最后是唤出了那只叫千河的守护神……
身上不由得僵了僵,慕言在一旁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已经发生的事,还去担心只是白增烦恼,不如当看一个故事。”
我靠着他:“公仪斐一定也料到了,她是要毁掉他的家族,他为什么不阻止她呢?”
他不置可否笑了笑:“大约不毁灭,就无法新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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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叶飘零,日渐隆冬。疾驰的光阴寸寸迫近,转眼腊月初四,公仪家的家祭,亦是卿酒酒起事之日。
初三夜,冬月皎洁,自纳妾后再未踏入主院半步的公仪斐,破天荒踩着月色踏进了这座荒凉院门。冷风将正房大门吹开,重重纱幔飘舞纷飞,隐约可见帐幄后揽镜梳妆的美人,像襄着一层朦胧的雾色,寒涔涔透出几分妖异。而花影投在窗棂上,就像新春贴上的什么新巧剪纸。
风将帷幔吹得飘起来,现出一身红衣的卿酒酒,以石黛措出的细长的眉,唇上匀开朱红的胭脂,眉心一朵紫金花钿,就是新婚那一夜,也未见她打扮得如此艳丽。
叮当,叮当,帷幔后的五色帘被晚风撞得摇摆不定,飘摇的烛火里,她缓缓抬手,盈盈然伸向门口处面无表情的公仪斐,眼帘微微抬起来,眼中那些粼粼的波光,竟像是满怀柔情。
公仪斐愣了愣,却没有上前握住那只手,目光停留在她难得一见的柔软神色里:“已是二更,夫人还不安睡,急急地让画未将我找来,是有急事?。
她上前几步,曳地的裙裾行止间一阵窸窣,微微偏头看着他:“我以为你不会来,可你来了,既然来了,却连握住我的手都不敢,”她低头握住他右手,拉到自己胸前,一点一点向上,是要抚上脸颊的姿势,却在靠近耳廓时停住不动。她定定看着他:“你在发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有这么可怕?”
他一根一根掰开她手指,不动声色收回手:“你喝多了。”
她打量他许久,抬手揉了揉额角,像是满腹疑惑:“喝醉了不好么?小时候我在青楼,看到那些买欢的客人,若是哪个姑娘被灌醉了,他们可是相当开心呢。”她停下手中动作,抬眼看着他,微微偏头,“你呢,阿斐,我喝醉了,你觉得好不好?”
房中一时静极,他低笑一声:“你这样,是想要挽回我的意思么?”
她朱色的唇微微抿起来。
“我猜错了?”他笑着点点头,“是了,你怎么可能想要挽回我,过去我喜欢你,你恶心还来不及,今日做到这个程度,是我又碍了你的路吧?”话罢缓步到珠帘后的妆台前,执起漆奁上一只玉制的酒壶,“今次准备哄我喝下的东西有什么功用?是让我昏睡不醒还是动弹不得?”仔细端详了会儿,脸上浮起古怪笑意,回头看着她道,“总不至于是要杀了我罢。”
她神色一顿,脸上血色尽退,唯有嘴唇饱满浓丽,像冰天雪地里一朵垂挂枝头的红樱,明明是那样明艳的妆容,却蔓开一寸一寸的冷意:“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他挑了挑眉,唇边勾起温柔笑意,出口的话却似冰冷刀子,生怕刺得不够狠不够准:“我有时候会想你到底有什么好,想了半年。”
他靠近她:“我告诉过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怒色从眼眸深处泛上来,只是一瞬,又是那种漫不经心的口气,“可你怎么老是想着要算计我呢?”
她顿了一顿:“若我说这次没有,你相信么?”
他放开她,摇头笑笑:“你一贯觉得我好骗,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可现在,不是一年前了。”
他毫无留恋迈出院子,背影消失在院门之后。天空落下小雪,像桂花从月亮上飘下来。狂风将几盏烛火吹熄,在一点火烬里,她执起妆台上的玉壶,就着壶嘴将壶中酒一口一口饮尽。
这是两人最后一次独处。
腊月初四,天降大雪。枯树被新雪压弯,窸窣间偶有落雪垂枝。
公仪家代代于腊月初四行祭礼,传说是七百年前一位术师推算出的吉日。可这一日,从晦暗的天色到宗祠前栖息的成群寒鸦,处处透着一股不祥之意。
吉时已到,这一年一度的大祭,二叔却未出现,三叔亦未出现。公仪珊明显一幅知道什么的样子,紧紧抱住怀中的儿子,神情紧绷,手越勒越紧,越勒越紧。
祭师点燃明烛高香,襁褓中的小公子突然哇一声大哭出来,主持祭祀的族老皱了皱眉头,正待出言喝止,公仪斐已伸手将儿子自公仪珊怀中接过。卿酒酒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就近在净盆里净了手,若无其事地挑出三根香,不紧不慢就着明火点燃,尽管台前设了香炉,却将三根香都端正地插在先代主母雍瑾公主的灵位前。
香灰落下来,大约烫了她手指,半边身子极轻地一颤。公仪斐冷眼看着她一举一动,待她的目光移过来时,不动声色地偏开了头。
祭师歌喉肃穆,七百年的幽远颂歌里,每一句都是追思先祖的功德。这看似平和的一刻,宗祠大门却突然砰一声被推开,跌跌撞撞闯进来的灰衣人顾不上礼节,急行两步神色惊惶地朝公仪斐道:“大事不妙,二老爷同三老爷打起来了,两人各带了门人仆从,不死不休的形容,大人您……”
还没禀完,一旁的公仪珊提起裙子就往门口冲,公仪斐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公仪珊一双眼绯红,空出的那只手捂住嘴,带着哭腔狠命挣扎:“别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