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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音轻轻说了声:“谢谢您!”重复一遍说:“是我自己的意思,您要是怀疑什么,或是不愿意回答,都没有关系,可以不必回答!”
简昆仑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虽然与对方姑娘见面不多,话也没说过几句,可是就有一种感觉,感觉到对方这个姑娘的聪颖正直,颇似存有深心,不免启人疑窦,令人心存不解。这一霎她的前来,莫非对自己有所表明,自剖?还是……
微微思忖了一下,无音随即说道:“我与相公素昧平生,只是对您的作为,很是钦佩……特别是您解救朱先生那档子事……很令人感动。”
简昆仑看了她一眼:“是么?只是贵主上却为此很不见谅,以至于我落得了今日下场……”
“您后悔了?”
无音不着表情地又遭:“听您的口气好像是,如果您早知道有今日下场,您就不会插手管这件闲事了?”
简昆仑冷冷一笑:“我一生绝不做后悔的事,这件事更不例外。”
“如果您早知道这么做会开罪柳先生,而且祸连崔家大小,您也不后悔?”
简昆仑微微一笑,即使涵养功深,也难以自持。他站起身子,走向窗前,让清冽的寒风,侵袭着他的身子,兼以冷静一下他激动的情绪。
无音这句话,像是一支冷箭,忽然射进到他心里,一霎间,他仿佛看见了崔平死前那种无助,近乎于绝望的表情……以及自脚下淌出来的红红鲜血……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简昆仑缓缓回过身来。
无音只是静静地向他望着,仍在等候着他的回答。
简昆仑缓缓坐下来,暂不置答。
“您怎么不说话?”
“我心里只有仇恨!”简昆仑冷冷地说:“没有后悔!如果这便是你们堂主特意要你来打听的,就请你转告她知道。”
无音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一丝笑靥出现在她朴实无华的脸上:“您错了,这才不是堂主要我来打听的,刚才我已经告诉过您,这只是我自己的意思,我和我妹妹总算没有看错您……今天我来看您,是要告诉您,我们姐妹对您寄以同情,愿意在暗中助您一臂之力……”
简昆仑想不到对方率直如此,一时颇感意外。
“你?”简昆仑惊疑地说,“你的胆子不小,我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您的意思我知道!”无音冷冷说道,“相公您可不要误会,我们姐妹只是对您心存不忍,愿意在必要时,助您一臂之力,可没有丝毫背叛本门的意思,更不会出卖主人……”
“你的主人是谁?”简昆仑问:“柳蝶衣还是时美娇?”
“时堂主对我们姐妹恩重如山……”
“够了!”简昆仑点头说,“为什么你对我心存不忍?难道我眼下有生命之危?”
无音微微犹豫了一下,轻轻一叹道,“相公您是个聪明的人……”
“你话中有话!”
“唉!”无音又叹了口气说,“这几天柳先生心情很不好……在这个时候您与他见面,是很不利的。”
简昆仑点点头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就要见面了?”
无音微微点了一下头。
“什么时候?”
无音又摇了一下头。
“很好!”简昆仑说,“我正想见识一下这位爱花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只可惜眼前他生病了,看起来他的病势还不轻呢!”
无音顿时一呆:“咦,你怎么知道他老人家生病的?”
“我也不是瞎子,不会看?”
“你看见什么了?”
“该看见的都看见了。”简昆仑笑了笑,“包括那位老先生为他看病的事……看起来,柳蝶衣的病势相当严重,以至于他自己已束手无策,其实他本人已是绝高的医林妙手……连他自己都不行了!”
“你……怎么知道?”
简昆仑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柳蝶衣既能自炼起死回生的灵药八宝金散,自然深精歧黄,见微知著,也就可以想知一切。他却没有向无音说破。看来这个无音,虽是机智灵巧,较之其主人时美娇却相差甚多。权宜眼前,当可智取。
无音用着奇异的眼睛向他看着,半天才说:“怪不得堂主说您是个危险的人物,又说您极聪明,看来她确是有知人之明!”
简昆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无音乃自点了一下头说:“总令主他老人家确是病了,不过这个病早已在身,时好时发,实在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这一次较为严重而已……”
“而且,自从刚才问医后,现在多半已暂时稳住了病势。”
“对了……”
说了这句活,无音忙即住口,才似觉出无意间透露太多。其实她和孪生的姐妹无言,自幼都是顶爱说话的,姊妹在一起,常常聊个没完,张家长,李家短,更爱背后论人是非,直到有一天时美娇发现了她们这个缺点,大发雷霆,力诫之下,特意为二人取了无音、无言这两个名字,从那时起,规定她姐妹一年之内,不许说话,犯则重惩,一年之后,果然收效,她们姐妹的话少多了。但是,先天本性上,她们仍然是能言善道的,这一霎,不自知地,竟似故态复萌。
简昆仑已由她嘴里知道了许多,点点头说:“这意思是他就要见我了?”
无音点了一下头,也许想到了不应该话太多。
“你刚才说到,时堂主料事如神,究竟是料到了什么?”
说时他冷峻的目光,直直地向对方看着,那是因为他认定了无音的不擅说谎。
无音果然招架不住,讷讷道:“那是二先生的事……”
“哪个二先生?”
“当然是柳二先生了!咦,你们刚才不是还在一块,怎么你……”
简昆仑心里一动,终于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事。原来那位二先生他也姓柳,竟然与这里主人柳蝶衣同姓,姑且假设主人柳蝶衣是大先生,那么他的弟弟,便当以二先生称之了。
一个突然的念头,电闪心头,那便是这个状似疯癫,精神失常的人,竟是主人柳蝶衣的兄弟……莫怪乎武功如此卓越高超,却又是什么原因,致使这位柳二先生落得如此?
显然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与己无关。
无音忽然发觉到她的一再失言,却已是追悔不及,只是她来此主要的目的还没有道出,这件事在她来说是极其重要的……
“有件事也许您还不知道……”
一霎间,她面现犹豫,思忖着,向着窗外看了一眼,才自讷讷说道:“永历皇帝……
他……”
简昆仑顿时心头一惊:“他怎么了?”
无音又向着窗外看了一眼,讷讷说道:“听说如今情况很不好……”
简昆仑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压制着心里的激动。
“详细情形我还不知道……”
说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小声道:“昨天,我听见马副堂主跟我们堂主报告说,皇上身边的情况很不好,李定国吃了败仗,而且他们还抓到了皇上身边一个姓丁的大臣……”
“丁魁楚!”
简昆仑嘴里念着这个名字,一时为之黯然。
丁魁楚是明末的两广总督,为人正直无私,就是他与当时官拜广西巡抚的霍式相拥立挂王朱由榔在肇庆即位称帝,说得上是永历皇帝身边最得力的一个大臣,如今连他也落在了敌人手里,情况诚然是十分险恶的了。
“是丁魁楚……”无音点头说,“听说清朝皇帝悬有重赏,要捉拿皇上……派出去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吴三桂、孙可望以及好多好多的人,都对皇上势在必得,皇上现在已逃往桂林……”
简昆仑只是静静地听着,思忖着永历帝身边,只要还有李定国,翟式耜在,应该是还有相当实力,一半时或许无妨。
无如无音接下来的话,却又使他十分的紧张和焦虑。
“柳先生为此很不开心……”无音说,“听说下了手令,要我们堂主亲自出马。”
“我明白了!”
简昆仑哈哈笑道:“什么时候动身?”
“这个……也许很快了……”无音原本展开的眉毛,忽然收蹙在一起,脸现愁容地道,“听说柳先生很生气,特别嘱咐我们堂主说,如果皇上不合作,不能生擒,就下毒手予以杀害……绝不许皇上落在其它人手上……”
简昆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是因为时美娇的出手他领教过,机智、诡诈、神出鬼没,再加上几至于无敌的一流身手剑技,绝对冷静的头脑,这些已足以令人生畏,却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的无情!
这一点,只由她对付崔氏母子的残酷现实,即可证明。
果真柳蝶衣选中了她——时美娇出面,去对付日渐式微的永历帝。后者的处境,诚然岌岌可危,想到了时美娇的辣手无情,简昆仑一时间心情忐忑,如坐针毡。
他却是真正的无能为力了。
向着窗外漠漠地看了一眼,把一双无助的眼睛,转向当前的无音:“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宝贵的消息,只是……”微微地苦笑了一下,便自不再多说。
无音说:“我和妹妹私下里都希望相公您能出去,也许只有您能够救皇上……但是……”
她亦有她的为难之处,时美娇既有恩于她姐妹,目前更有主从关系,这个坚定立场,不容她有所背叛。再者,她的能力确属有限,像现在这样的通风报信,也许便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像是还有话要说,无音迟疑着正要开口,却为猝然飞临而来的一丝细响声音所警觉。像是一枚小小制钱儿落地的那种声音,叮地响了一声。无音却知道,那是妹妹传来的示警暗号。向着简昆仑匆匆地点了一下头,闪身而出,暗影里连续着几个快速闪纵,便自消逝不见。
简昆仑预料着,必将有人来了。
果然,一会儿的工夫,老王就送饭来了。来的时候甚是轻悄,进得院内,才咳嗽了一声,高声喊道:“饭来了!”
早餐食粥,一瓷瓮热热的鸡粥,配着两样小菜,很有点广东口味。
简昆仑索性把心宽了,有什么吃什么。那鸡粥是用浓浓鸡汁所煨,间以鸡丁莲子,甚多姜丝,香喷喷的,既热又浓,好生受用。吃了几口,便自夸赞起来,两样下粥小菜火腿薄片、虾油酱小黄瓜更是可口之极。
老王蹲在门口的朱漆大板凳上,打火抽烟,眯着两只眼睛,透过一片烟雾,向他瞧着,一副陕北土庄稼汉子模样。切莫以为这般形样便是老实,能够为万花飘香所用,哪怕是执鞭贱役的小厮,也都经过一番严格挑选,老王可也不应该例外。
“好吃吧?鹅就吃不惯这个……”还是那句老词,“鹅只爱吃羊肉泡!”
“早上也吃羊肉泡?”
“早上不吃!”老王说,“早上吃贴饼子,喝玉米粥,鹅们那地方的玉米可好啦,砸碎了,用里面的玉米掺子熬粥,可美啦……嘿!”
一根长八寸的小小旱烟袋咬在牙上,抽得吱吱响,那神色这会子可享受啦,就是给他皇帝也不想干。
“鹅们那地方女人也漂亮,又红又白,不高不矮,有鼻子有眼的……”
简昆仑听着差一点想笑。
“你先生别笑,鹅说的是真的,你没听说过?”一面摇晃着脑袋,用着浓重的陕北乡音吟哦着,“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有腔有调,却也合辙押韵。
像是当地传说的俚语,米脂、绥德、清涧、瓦窑堡等皆是陕北县名。月是故乡圆,这位老王看来是典型的思乡狂热,不忘本得很。
“鹅们那地方——绥德,男人也俊,一个个都像先生你这个样,又高又壮,俊得很!”
“那你又是哪里人呢?”
“这……”老王的声音忽然小了,“鹅也是绥……绥德。”
说到这里一扭头眶地一声,赶快跳下板凳,敢情是有人来了。
一行三人迎着新出的太阳,顺着廊子的那头,一径向着这边大步行来。
走在最头里的是个身披红衣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