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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脸上却有了难得的笑意:“我已知道你是谁了!”
青衣人“哼”了一声,道:“如此小计,也想诈我?”
幽求缓缓道:“樽中有酒不成欢,一夜萧声入九天。”
青衣人的身躯突然傲微一震,幽求继续道:“……醉愁蝴蝶梦来缠,赚得月下酒千杯……”
青衣人忽然怒声道:“住口!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幽求对他的喝叱毫不在意,自顾道:“……身如棉絮风飘荡,千古恩怨一笑间——你是柳风,对不对?”
他的眼中竟有了一丝柔情!有了柔情的幽求,就不再是幽求!
范离憎惊诧地望着幽求,不明白他怎会有如此变化。
青衣人的身子忽然颤栗如风中秋叶!
幽求低声道:“我早知你身怀武学,而且很高!只是没想到你的武功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
青衣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我已有数年未见,甫一见面,你又论及武学,难道你的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武学吗?”
他——不,应该是她的声音已不再尖锐诡异,而是恢复成女性的声音,声音很悦耳动听,隐隐有丝幽怨之意。
范离憎心中暗暗称奇,忖道:“没想到青衣人竟是位女子!她既然与幽求相熟,又为何不肯以真面目与他相见?”
幽求沉默了良久,方道:“在我心中,也许曾经有比武功更重要的,但那已是过去的事。”
青衣人轻轻地道:“是——她?”
幽求缓缓点头,道:“不错,但她在我心中,于四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一阵沉默。青衣人始终不肯回头——所以,幽求与范离憎都不曾看到她的眼中有热泪涌出!热热的泪滴落在冰凉的青铜面具上,缓缓滑落……她为什么而流泪?是否世间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会隐藏着不可触及的伤痛?甚至连幽求这样为剑执着一生的人也不能例外?
青衣人道:“既然你已知道是我,为什么还要隐瞒这小子的身份?莫非一一莫非他与你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幽求哈哈一笑,道:“他乃昔日霸天城城主范书之子,今日成了我的弟子——不过,他却始终不肯认我这个师父!”
第九章 剑心不灭
青衣人这才转过身来,目光由面具后射出,落在范离憎身上,停留片刻后,语气甚为和缓地道:“能被你看中的人,必有过人资质!他既然是范书之子,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收范书之子为徒,只怕会有后患!”
幽求不以为然地道:“我就盼着有一天他能击败我,那时纵是死于他的剑下,我也心甘情愿!”
范离憎忽然冷声道:“若要败你,十年足够!”
幽求闻言,不怒反喜,欣然道:“够气魄!柳风,十年之后,此子若是杀了我,你千万不可为难他!你我相识四十年,我从未对你要求过什么,这是惟一的一次!”
柳风苦笑一声,道:“我答应你。”顿了一顿,又道:“我知道你一生孤独,难得寻到此于为徒,必定十分开心。你放心吧,从今日起,十年之内他绝没有机会叛离你!当然也不会有人能够伤他性命!”
范离憎与幽求同时一愕。
幽求轻笑道:“你总说我过于狂傲,没想到你比我更为狂傲!”
柳风不置可否地一笑,道:“由此处向西二里之处,就有一居所,你可以居住其间,我担保绝不会有人惊扰你们!”
幽求目光一闪,缓声道:“我觉得你越来越神秘了!四十年来,你一直不肯让我见到你的真面目,难道你要永远瞒着我?”
柳风摇了摇头,道:“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庐山真面目,只是那时也许你会后悔看到真相!”
范离憎心道:“这人行事古怪,多半极丑,幽求老贼虽然残忍狂傲,但他年轻时定是才貌出众,这女人刻意瞒着他,也就不足为奇了。”
幽求道:“我本欲去北方,没想到今天竟连遇两位绝世高手,以至重伤,只好先暂栖此地了。”
柳风一怔,道:“两位绝世高手?难道除了古治那老家伙外,还另有高人?”
幽求道:“正是!他的武功与当年祖诰老儿的‘空寂大法’甚为相似,但却又不尽相同,战局本应是他占了上风,没想到最后他竟也受了伤!”
柳风喃喃地道:“空寂大法……祖诰……”沉思片刻,似有所悟。
范离憎心中颇为沮丧,酒楼一战,眼看幽求性命堪忧,姨娘水红袖之仇即将得报,不料这诡异女子突然出现,非但救下了幽求,更扬言要困住自己,不让他有机会叛离幽求,这使范离憎对此女子恨之入骨!
却见柳风对幽求施礼道:“幽郎,柳风告辞了,你多保重!”其声柔情款款,竟似一温柔妻子对夫君的叮咛!
柳风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她与幽求之间又有一段怎样的渊源?
幽求再未开口,只是默默地望着柳风。
柳风缓缓倒退几步,双足倏然一点,人已如风飘起。少顷,竹林深处传来幽幽箫声,其声婉转缠绵,如歌如泣,渐渐离去。
幽求静静地听着箫声,忽然轻轻一叹,低声吟道:“樽中有酒不成欢,一夜箫声入九天;醉愁蝴蝶梦来缠,赚得月下酒千杯……”其声竟与箫声相呼相应,丝丝入扣!
禹诗料定牧野静风必会派寒掠去攻击历代宫主继位的必到场所——“战风台”所属无天行宫!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攻击失败后,牧野静风竟没有借机问寒掠的罪,寒掠心中之吃惊更是难以言喻,他轰然跪下,嘶声道:“多谢宫主不杀之恩,寒掠必为宫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牧野静风摆了摆手,道:“此次失利,与我布署失误亦有关联,怎可由你一人承担?你身上伤势颇为不轻,就好好歇息几日吧!”
寒掠的确伤得不轻,当牧野静风派他前去攻打“战风台”无天行宫时,他断定这是牧野静风借刀杀人之计,一旦自己没能完成任务,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故在攻打“战风台”之时,寒掠全力拼杀,以免授与牧野静风把柄!
但对方的防守力量之强大远远出乎已方预料,寒掠的属下死伤近半,仍是无法得手,寒掠自己亦多处受伤!他本以为向牧野静风复命时,必被对方借机问罪,没想到事实却并非如此!
寒掠恭恭敬敬叩拜之后,便告退而出,却听得牧野静风道:“慢!我尚有一事!”
寒掠心中微震,回转身来,道:“但凭宫主吩咐!”
牧野静风道:“宫中事务繁杂,白辰那小子再留在我身边多有不便,你不妨将他安置于你麾下,将来他若能为风宫出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叶飞飞大惊!她心忖白辰与风宫四老有不共戴天之仇,白辰一旦离开牧野静风,栖身于寒掠麾下,岂不是羊入狼口?
正待开口相劝,牧野静风已道:“白辰,你可愿意?”
白辰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牧野静风扫了叶飞飞一眼,道:“难道你对寒老不放心吗?”
叶飞飞一怔,她不曾料到牧野静风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直言相问,顿时一股委屈之情油然而升,当下紧咬下唇,再不言语!
白辰却径直走到寒掠身边,寒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年龄尚幼,先在我身边吧!”
白辰缓缓点头,目光却是落在远处。
叶飞飞忍不住颤声道:“孩子,你……多保重!”
白辰望着叶飞飞,静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很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已被他看得很淡很淡!
叶飞飞一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望着寒掠离去的背影,禹诗心中叹息一声,暗道:“宫主今日如此待你,他日若是再对付你,那么谁也不会怀疑宫主是公报私仇!可叹你此刻也许还是对宫主感激流涕!宫主将这姓白的小子交给你,多半不是因为信任你,而是要消去你的警惕之心!其实这小子对宫主来说,并不重要,而在你看来,那小子是宫主交给你的人,身份特殊,就绝不敢让他在你手上出什么意外……唉,寒老啊寒老,宫主之妻死于你手上,你是凶多吉少,在劫难逃了!”
三个月后。叶飞飞在风宫虽不是地位超然,但要见一见白辰,仍是不会有人拦阻的。
大概是对牧野静风不杀之恩的感激,寒掠甚至亲自陪着叶飞飞去看白辰,走在寒掠身后,叶飞飞心如潮涌:“身前三尺之距,就是杀害敏姐的凶手,而自己却不能为敏姐报仇!穆大哥有为敏姐报仇的机会,却莫名其妙地放过了!难道,这血仇就永远也不能报了吗?”
正自思忖间,忽听得寒掠道:“白辰何在?叶姑娘要见他!”
叶飞飞猛地清醒过来,抬眼望去,只见两名风宫弟子正垂首立于寒掠身前。
当叶飞飞走进白辰几尺见方的居所时,看到白辰盘腿坐于地上,弓腰低首,手中拿着一根草茎,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头发凌乱如草,直到叶飞飞走到他的跟前,他才被惊动,猛地抬起头来,见是叶飞飞,眼中立时闪过惊喜之色,一跃而起,叫了声:“姑姑!”
叶飞飞这时已看清白辰用草茎拨弄着的是一对蟋蟀,其中个头稍大的那只断了一根长须。叶飞飞心中顿时很不是滋味,她皱眉道:“这虫子是你喂养的吗?”
白辰用脏兮兮的手摸了摸脸,顿时在脸上留下五道指印,他道:“这叫蟋蟀,大的那只是‘冲天将军’,小的那只叫‘小斗士’,‘小斗士’可凶了……”
叶飞飞打断他的话,有些不满地道:“玩物丧志,整日提笼架鸟多半是不成器之人。”说到后来,几乎有些声色俱厉!
白辰转着手中的草茎,低声道:“寒老身边人多,很少用得着我,我便整日闲着——再说我们临安老家养蟋蟀的人颇为不少,我七岁那年,有一个叫黑七的人驯养了一只叫‘翼龙’的……”
“别说了!”叶飞飞的声音很轻,脸上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孩子,在这儿三个月,你过得还好吗?”
白辰嘴角轻颤了一下,随即道:“他们待我都很好,有人还表示要传我武功,他们说我小小年纪,就能跟随寒老,只要努力用功,将来必有所作为……”
叶飞飞越听心情越沉重!她像是不认识白辰般,怔怔地望着他,久久无语!
她多想责问白辰,责问他是否忘了他的大哥白隐是死在谁手上的,责问他是否忘了白家上下是如何遇难的!但,他终究是一个孩子,问这些话,是否太过残忍?
屋内气氛凝重至极!一声干咳,寒掠缓步而入,他似笑非笑地望着白辰,道:“临安白家为风宫所灭,你身为白家幼子,难道不恨老夫吗?”
白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曾经恨过。”
寒掠哈哈一笑,道:“曾经?那么,为何如今不再有恨?”
白辰目光投向了冰凉的石壁,道:“因为现在我明白仇恨的对象是自己永远也胜不了的人,若要报仇,只会自讨苦吃!”
寒掠大笑!笑罢方道:“无论你所说的是真是假,能讲出这一番话,便说明你极不简单!以后你常在老夫身边,杀老夫的机会自然不少!”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轻了些,像是自语般:“但你要记住,你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能出手,否则,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白辰一字一字地道:“多——谢——教——诲!”
幽求与范离憎向西而行,但见竹林延绵,顺着山坡起伏有致,行出二里,果见一山谷中隐约现出房舍一间。当二人走近那间屋子时,幽求忽然轻轻地“啊”了一声,脸上神色惊愕欲绝!
但见此屋门前有一青石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