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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不过是从一个恶梦走向另一个恶梦。
牧野栖试着提运内家真力,但很快他便觉察到体内有一种空洞虚无的感觉,现实再一次残酷地提醒他:如今他已武功尽失,形同废人!
若非亲身经历,没有人能够体会到牧野栖此时心中的绝望与仇恨。
仇恨的火焰愈炽烈,牧野栖就愈想到他己永远无法亲手报仇,于是绝望之情更甚!
在绝望与愤怒的交替侵蚀下,牧野栖的理智正一点一点地被吞噬!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身子开始不可抑止地颤抖,而且颤抖得十分厉害,以至于整个船身都因此而震颤。
不知不觉中,他已把自己的右手咬得鲜血淋漓!
除夕将至,思过寨内开始张灯结彩。
在这一年中,思过寨发生了太多的不幸,正因为如此,思过寨众人心中更希望以喜庆来冲淡那股沉郁的气息。
爆竹与大红灯笼更多地是为了淡忘一年中的辛累与不快。人总得活下去,而除夕的喜庆就是给人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与信心——哪怕曾经有过再多的不幸。
寨中上上下下甚至开始商议是否趁着这股喜气让范离憎与穆小青成亲?此事只有范离憎与穆小青不知情。
范离憎已在潜意识中把思过寨当作了他的家,一半是因为穆小青,一半则是因为他原本没有家,而思过寨也的确未将他视作外人。
此时,范离憎刚送走佚魄之妻元揽秋。元揽秋为他送来了她亲自缝制的新衣,让他在除夕之夜穿上。
他没有想到出身武门的元揽秋竟还能缝衣,颇感有些意外。当他接过衣衫时,元揽秋笑道:“今年大嫂替你准备新衣,明年就该是我妹子的事了。”
范离憎怔了怔,终于明白了元揽秋的话意,不由像个孩子般笑了。
这是一件冬衣,色泽淡青,很厚实,也很暖和。
待元揽秋走后,范离憎掩好门,试了试新衣,很合体,他有些笨拙地来回走了几步,忽又顾自笑了。
笑时,他的眼中竟有些湿润。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家”的温馨。将新衣脱下后,他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床边,想了想,又重新将衣衫放入一个木柜中。
这时,外面响起了轻轻地叩门声,范离憎将门打开,叩门者是燕南北。
燕南北道:“范大哥,有人专程来寨中找你了。”
范离憎有些意外,忖道:“会有什么人专程找我?也许出求会这么做,但他在洛阳剑会后便不知所踪,多半已被三藏宗的人带走,只是不知三藏宗的人用意何在?何况若是幽求,又怎能轻易进入思过寨?
除此之外,还会有谁?”
燕南北见范离憎怔怔出神,忽又道:“找范大哥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范离憎怔怔地望着燕南北,像是不认识对方一般,但他知道燕南北是绝不会说谎的,心中更是纳闷异常,转念之间,他忽然低声道:“难道是她?”
“谁?”燕南北奇怪地追问道。
范离憎醒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此刻,他心中浮现的是水依衣那张绝世容颜。
但水依衣怎会来思过寨找他?他们之间毫无关联,而且因为血厄剑之故,水依衣与思过寨已有仇隙,她又怎会前来思过寨要求见自己?
范离憎不由为自己的念头感到惊讶,他想到了穆小青,更为自己的念头而愧然不安。
一路上,范离憎皆在暗自揣测着要见他的女子的身分,但却毫无头绪。
当他随着燕南北进入思空苑时。看到了穆小青与另一个年轻女子,那年轻女子的绝世容颜犹在穆小青之上,但范离憎根本不曾见过此女子,穆小青正与那女子说着话。见范离憎进来时,两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范离谱不曾料到穆小青也在场,略有些尴尬,还是穆小青首先开了口:“这位姑娘是专程来找你的。
范离憎面向那陌生女孩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道:“恕在下眼拙,竟记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位姑娘。”
那年轻女子道:“你并未曾见过我,敢问这位大哥可是范离憎范少侠?”
范离憎道:“在下正是范离憎,只是‘少侠’二字受之有愧。”
那年轻女子又道:“令尊可是当年霸天城的城主范书?”
范离憎心中微微一震,随后以平静的语气道:“正是!”
那女子听得此言,眼圈便渐渐红了,她强定心神,颤声道:“大哥,我叫阿雪,是……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范离憎、燕南北、穆小青同时怔住了。
风宫清幽秀美的闲凤阁。
叶飞飞的目光随着在屋子里不停来回踱步的牧野静风而移动,她终于忍不住道:“穆大哥,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牧野静风扫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方道:“即使是个圈套又如何?对方早己算准我为了栖儿,定然会冒险前去的!”
“也许……他们真的是好意救下了栖儿也未可知。”叶飞飞此言与其说是安慰牧野静风,倒不如说是安慰她自己。
“若是如此,他们为何不在送来的信中透露其身分?”顿了顿,牧野静风又道:“但无论如何,我也会按照他们信中的要求独自一人前去见他们。即使这是一个圈套,要想对付我,也绝非易事!”
叶飞飞已可明显看出怀有身孕,牧野栖的失踪使她显得憔悴而不安。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脸上略有喜色地道:“送信之人坚持要将信直接交至穆大哥手中。而不肯由他人转递,这是不是因为他们担心如此一来,栖儿落在他们手中的事多半会被别人知晓,从而对栖儿有所不利?”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保障栖儿的安全?”牧野静风反问道。
叶飞飞点了点头。
“风宫人员很杂,的确有泄密的可能,你的说法不无道理。”牧野静风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接道:“独自出生入死的感觉对我来说已是久违了,这次休说对方不欲让风宫其他人知晓此事,即使无此要求,我亦不会向禹涛等人透露这事。”
叶飞飞轻声道:“三天后就是除夕了……”
牧野静风眼中有着绝对的自信:“你放心,我会与栖儿一同在除夕夜之前平安归来的!”
他再度将放置于长几上的书信展开,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
“腊月二十八夜戌时初,傲天峰!”
思过寨金戈楼。
范离憎百感交集地听完阿雪的诉说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他的父亲范书、母亲如霜皆是在他降临世间的那一天离开人世的,因此他对自己身世的了解完全来自于将他抚育成人的水红袖。
范离憎幼时曾听水红袖提及过段眉,在水红袖的口中,如霜的不幸一半是因为范书,另一半则是因为段眉。由于受水红袖的影响,范离憎对从未谋面的段眉有着一种难以挥去的憎恶,但这种憎恶是模糊不清的。毕竟他与段眉之间所存在的时间、空间的距离已错位。
而今天,眼前这位自称是“阿雪”的女孩却让范离憎想起了以前有关父亲范书的一幕幕,他可以对段眉不加理会,但对这个与他一样体内流着父亲范书的血液的同父异母的妹妹阿雪,他又怎能置之不理?
无论如何;阿雪已是他惟一的亲人了。范离憎望着面前这个显得有些茫然无助的妹妹,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责任感,他在心中对自己道:“父亲的错误造成了我与她的类似的不幸,我身为范家的惟一男人,理应肩负起保护妹妹的责任!”
当下他斟字酌句地道:“你……如何确信自己是……是我的妹妹?”
阿雪苦笑了一声,道:“成为他的女儿,又有什么好?”
范离憎心中微微一震,他当然明白阿雪口中的“他”就是指父亲范书,同时也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说,初听此言时,范离憎心中略有不满,暗责阿雪既然为人子女,即使父亲有不是之处,也不该如此说。
但当他看到阿雪的神情时,又感到自己不应该指责阿雪。在此之前,他也饱尝了身为范书之子的滋味,而阿雪身为一介女流,自是更难忍受他人的各种排斥了。
范离憎忖道:“不错,又有谁会假冒父亲的女儿?只是别无选择而已。想必她已因为这个特殊身分而饱受了许多委屈,这使她对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颇有怨言。”
他望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同父异母的妹妹道:“我虽非思过寨弟子,但思过寨却也未将我视为外人,既然你与……你娘二人无栖身之地。不妨称暂住思过寨内,佚寨主古道侠肠,一定不会推拒的。”
阿雪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连累思过寨。”
范离憎有些意外地道:“为何如此说?”
阿雪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嘴道:“其实处境再难,我与娘亲也不至于无处栖身。今日之所以前来找你,其实与风宫有着莫大的关系。”
乍听“风宫”二字,范离憎不由心头一震,暗忖道:“此事怎会与风宫亦有牵连?”当下道:“难道你们竟与风宫结下了怨仇?”
阿雪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大哥可知当年……
父亲与牧野静风之间的事?”
阿雪道:“那么有关霸天刀诀和霸天剑式的事大哥也应是知晓的了。风宫之所以会留意我们母女,正是因为霸天刀式的刀诀!”
当下,阿雪便将风宫设计夺取刀诀的曲折过程叙说了一遍,范离憎这才知道因为霸天刀诀,阿雪曾数次与牧野栖相遇,而白辰被牧野静风废去武功也与霸天刀诀有关。
末了,阿雪道:“直到牧野栖的身分暴露后,我与娘亲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不是为了帮助我们,而是要设法得到霸天刀诀,因为鄂赏花的出现,他的计划被打乱了。后来,他便与我们分道扬镳,当我与娘亲赶到龙羊城时,发现霸天刀诀不翼而飞,竟被牧野栖抢先一步据为己有!”
范离憎道:“你如何能断定是他取走了刀诀?”
阿雪道:“有关刀诀的事,非但我娘不欲让外人得知,包括牧野栖在内的风宫属众也同样不希望更多的人知晓此事。换而言之,此事除了我与娘亲之外,应该只有风宫中人知道,而当初追杀我和娘亲的风宫属众是以牧野栖为首。”
范离憎暗自沉吟:“段眉在父亲被牧野静风所杀之前并无子女。所以阿雪就应是父亲的遗腹女儿,如此说来,她应与我一般大,只是月份迟早不同而已。
从她分析问题时不难看出,这个同龄妹妹颇有见解,这自是与她自小就与段眉相依为命有关,她必须比同龄人更成熟,这样才能照顾好自己!”
阿雪接着道:“风宫得到刀诀后,就欲杀我们母女二人灭口,风宫势力之强,又岂是我们母女所能抗衡的?天下虽大,似乎已没有我和娘亲的容身之地。
后来我们无意中听说大哥在洛阳剑会中出现,非但剑法高明,而且是十大名门之一思过寨的人,我娘就……
让我来见你了。”
范离憎已明白段眉为何要找他了,当今武林,惟有正盟一直与风宫针锋相对。
在段眉看来,范离憎既然是代表思过寨参加洛阳剑会,就必定是正盟中人,若范离憎愿意帮助她们母女二人,她们便无异于依附了正盟,这也是她们惟一能应付风宫毫无休止的追杀的办法。
范离憎很快便拿定了主意,他知道思过寨与风宫早已仇深似海,纵然因为段眉的缘故,使风宫更敌视思过寨,但这并不会影响现状。
所以,该如何对待段眉、阿雪母女二人,关键在于他自己,至于会不会牵累思过寨,并无须思忖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