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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当范离憎与牧野栖决定决战洛阳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阑蝶,在他们看来,惟有阑蝶的兰心慧质,方配见证这关系整个武林命运的决战!
何况因为她身分特殊,至今仍是超脱于正邪之争以外——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虽然阑蝶身分神秘,但无论是正道还是风宫,以其势力,要找到阑蝶都并非难事。当阑蝶接到范离憎、牧野栖二人几乎不分先后送至的帖子时,她并无惊讶的感觉,似乎这本就是理所当然。
同样,她也不会拒绝两位绝世高手的相邀,于公、于私,她都愿意亲临那牵动千万人心的一战。
因为,她是当今皇上的义女,而朝廷对这场持续数年的正邪之战早已暗中关注,毕竟正邪之间孰胜孰败,对朝廷而言无疑关系重大。
但阑蝶思忖更多的其实是朝廷对这场旷世之战的关注。在收到两张分量极重的帖子时,她所想到的竟是一首未谱写完的曲子!
那是阑蝶在洛阳剑会后,为洛阳剑会中牧野栖与范离憎一战所触动而开始谱写的曲子。词早已填就,但曲却迟迟未能拟定,为此她已斟酌了数年,期间还常常与宫中乐师切磋商议,却终未能达到圆满之境。
她心忖无论如何,这一次牧野栖、范离憎决战之后,那曲子亦应定下了……
此刻,在正遭群豪这边已有百余名绝顶高手,其中两人高大雄魁,伟岸如山,浑身上下散发出不世气概,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此二人乃“皇侠”轩辕奉天与丐帮帮主白辰,白辰的身侧坐着小草。丐帮自创帮以来已有五年,帮规日趋严谨,如今连白辰也需得身着白衲衣,惟有帮主夫人小草是个例外。此刻她的怀中抱着两岁之子白小窗,与正道群豪相对峙的战族血盟也有百余人到场,水姬及其弟子水飞扬亦在其中,似乎岁月的流逝永不会在水姬的身上留下痕迹,她的容貌仍是美艳绝伦。
只是此刻她的神情有些愠怒,只听得她对身侧的水飞扬低声道:“水筱笑那贱人为何未随轩辕奉天同来?”
水飞扬道:“据说她有孕在身了,大概不便前来。”
水姬冷哼道:“三年前她已为轩辕奉天产下一子,现在居然又怀上了,难道轩辕奉天对她呵护有加?!”
话刚说完,忽听得水飞扬低声道:“师父……”
水姬一抬头,只见范离憎已缓缓步入广场,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穆小青、水依衣,以及水依衣与范离憎的女儿范悠悠。
范离憎的神情出奇的平静,仿若他不是即将面对一场生死之战,而是赴一挚友之约。
同样是秋日,同样是洛阳,只是时间已由三年前易为今日。
范离憎静静地伫立于笑菊苑暗雪楼前的广场中央,身上所佩的是一柄昔普通通的剑。
笑菊苑内,鸦雀无声。
夕阳西斜,以内眼不可辨的速度在悄然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范离憎忽然抬头望了望天空,随即缓缓转身。
就在他转身之际,牧野栖正好踏过最后一步石阶,立足于广场。
仿佛他们之间的心灵竟遥相呼应。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牧野栖的眼神凌厉如剑,目光所及,让人顿生风云变色之感!他的飘逸倜傥之中又多了一分强霸悍然的邪气,揉合成一种惊人的魅力,举止之间,凌然万物的超然气度显露无遗。
范离憎的神情平静至极,眼神亦十分平和,偏偏让人感到在他身上,亦有足以与牧野栖相提并论的气势。
牧野栖一步一步走近范离憎,他的步伐从容而坚定。
两人之间的距离遥步接近,观者忽然感到有一种呼吸顿滞之感,全身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到后来已有难以承受,几欲崩溃之感。
牧野栖终于止步!
止步于范离憎三丈之外。
众人总算缓过一口气。
但——牧野栖已倏然拔剑!
牧野栖的剑乍出之时,众人忽然感到似乎整个世界已在那一刹那经历了一次轮回,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成了另一个充满无限杀机的世界!
没有风,但每个人却感到了沁心寒意。
劫魔之境,灭天绝地,逆转阴阳五行。
牧野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绝对自信的笑意,他的右脚便在那一刻跨进一步。
他的身躯仿若被无形之物承载着,以出入意料之缓慢向前滑进,其情形之诡异让人仿如置身梦境。
他的剑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那弧线竟在虚空中滞留了足够长的时间,与他的剑势之缓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反差。
剑速虽慢得出奇,却有空前强大的气机透剑而出,刹那间虚空之中有无数云气为剑势所牵引,凌空游弋,情景诡异而壮观。
仿若向范离憎发出惊人一击已不是牧野栖,而是整个虚空天际!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坚信这绝非人力所能抗衡的一击!
范离憎微微侧身,拔剑在手——仅仅是普通至极的动作,范离憎信手挥就,却有浑然天成之感。
剑平平刺出,看似简单至无以复加的一式,却使牧野栖的剑速倏然加快,凌然剑势连同漫天云气一同席卷而下。
倏然相接!
牧野栖的剑一接之下,已再起变化,起落之间,那飘逸轻淡的云气忽然有了玄异色彩,刹那间将牧野栖的剑悉数隐没。
众人心中震骇莫名,不知眼前这一幕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嗡”!
牧野栖的剑重新显现,但却已成了长逾数倍的曲形异剑!
劫魔道能逆乱五行,互易虚实,其境界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众人只觉目炫神迷,恍惚间心神已完全被牧野栖的剑法所牵制,浑然忘了牧野栖还面对着一个修为与他难分高下的对手!众人皆知此刻若是换作场上任何人与之交手,牧野栖绝对可惜此机一击而得手!
范离憎的剑如同精灵般在舞,在飞,剑势顺畅清新,犹如花开花谢,云舒云卷!
众人赫然感到范离憎的剑芒竟在虚空中交织成一朵硕大的银色菊花,那菊花散发出一股不可遮挡的勃勃生机。
众人顿觉心中一片清朗,为那充满生机的银色菊花深深感染,牧野栖剑势顿时敛逝,众人心中明白,牧野栖与范离憎的武学修为对他们而言,只可感觉,不可感知。
没有任何的血腥,但两人的交锋却已道尽天下武之真谛,众人莫不感到灵魂如受洗礼,不由自主地去思索先前从未思索过的东西。
正当众人深深地沉浸于这种微妙不可言的境界中时,牧野栖的心中已有灵光闪过。
那是因范离憎的剑法而萌生的。
也就在那一刹那,牧野栖忽然明白自己为何要与范离憎约战洛阳,因为普天之下,已只有范离憎方能激发他的战意。
一声清啸,牧野栖的剑势突生奇变,弥漫于他剑外的异彩气机也在虚空中化作一朵更为艳丽的七彩之菊!
同一时刻,他倏然发觉范离憎的身形已被一团错综杂乱的光的曲线所完全包容。
牧野栖心头剧震,倏而长笑。
“当啷”一声,他竟弃剑于地!
范离憎飘然后掠,身形再度凝然卓立!
天地间一片肃静。
所有的人皆为方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在最后那一刻,牧野栖竟以“劫魔绝”的邪道至高武学达到了惟有先天剑道方能达到的剑境!
仿若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范离憎最后却以先天剑道达到只可有“劫魔绝”方能达到随心所欲地互易阴阳虚实!
两大当世修为最高的高手,同时悟透了武学真谛,由此而使其心境亦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
人世间万事万物本就互为依存,互为矛盾,犹如阴与阳,正与邪,生与灭,无论执念于何物,皆是为心所困。
范离憎与牧野栖四目相投,牧野栖道:“五十年光阴是长是短?”
范离憎微笑着摇了摇头。
牧野栖又道:“杀魔之佛是佛是魔?”
范离憎再度微微摇头。
牧野栖哈哈大笑,竟自转身。
就在此时,有“咚咚”的琴声响起,阑蝶的纤纤玉指在琴弦间如精灵般舞动跳跃。
那一首未谱完的曲子此刻终于极为流畅地奏起,没有人能描述这琴声,只知琴中竟饱含了人身在江湖的种种悲欢,种种心绪,以及更多的微妙玄奥而不可言的东西。场内一片静默,所有的人皆为之深深震撼。
竟有晶莹的泪滴落于琴上,阑蝶的泪。
她深深地知道,其实谱就这一曲的并不是她,而是范离憎与牧野栖那至高无上的武者之魂!
琴声中,牧野栖略略回首,看了阑蝶一眼,身形渐渐没于幕色中。
琴声在笑菊苑中回荡开来:“当年冷眼看沧桑,红尘觅逍遥,多情路途归何处?弹剑酒垆中!君不见,风雨消,红颇少,此生谁料,正邪成败,千古一笑……”
全场一片肃静。
范离憎静静地立着。
他知道,他与牧野栖却将不再属于江湖……
尾声通往笑菊苑的长街上有一座桥,站在桥上,便可以遥遥望见一里之外的笑菊苑。
桥的西端有一个身着粗布青衣的人正在专心致志地捏着糖人,他的手指修长,所以尽管长了茧,其动作却仍是很灵活,在他面前的板架上,已摆了大大小小数十个糖人。
白辰、小草牵着白小窗的手,与一众丐帮弟子及其他正道中人向这边而来,与青衣人相距数丈远时,忽有人指着青衣人低声惊呼道:“牧野静风?”
众人皆是一惊,齐齐将目光投向那边,但见青衣人年约五旬,面目清瘦,极似牧野静风,只是青衣人脸上却没有那道血痂。小草虽不知其中缘故,但她仍能断定此人必是牧野静风无疑!
“他不是牧野静风。”说话者语出惊人,但他的话却不会使人心存疑问,因为他就是风宫宿故——丐帮之主白辰!
小草惊讶地看了白辰一眼,忽有所悟。
这时,她牵着的白小窗忽然挣脱了她的手,以重稚的声音叫道:“糖人爷爷,糖人爷爷……”摇摇晃晃地向青衣人跑去。
小草一惊,正待拉住白小窗,却被白辰以目光制止了。
白小窗跑到青衣人面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忽然指着板架上的糖人,奶声奶气地道:“糖人爷爷,这些糖人为什么都闭着一只眼?”
“孩子,因为他的眼睛看过了太多的东西,累了。”那捏糖人的青衣人温声答道,声音很淳和。
小男孩又追问道:“那为什么他们睁着另一只眼睛?”
“因为,这世间总还有值得一看的东西。”
《正邪天下》——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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