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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小箭-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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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姑娘,汪大师很少肯收徒的,他而今要收你为衣钵传人,你对舞蹈又那么有天份、才华,良机一去不再,何不把握这——”

朱小腰却倦慵地、摇头。

“不了。”她说,“我练舞的年龄,已经过去了。”

在唐宝牛的错愕中,她又说了一句:“我学舞的心,也已经死了。”

在大家的失望中,她末了还这样说:“不了,谢了。”

总之,她推却了。

三十六、军机

“打动不了朱小腰,”方恨少“军师”仍十分“军师”地说:“感动她。”

“对对对,”张炭把握时机调侃他,“买对猪腰送给她,感动不了她至少也惊动她。”

唐宝牛只觉这种佛偈式的对白令他十分“迷惘”,只苦着脸问:“她连舞都不跳了,却是如伺感动她?”

“山人自有妙计。”方恨少仍顾盼自得,“本公子自有分数。”

“耗子自有猫耍。”张炭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我们的唐巨侠可给你整惨了。”

“我整他?你没见过一个恋爱中的男人坐立不安的样子?”方恨少火道:“我是在帮他。”

蔡水择忍笑道:“你怎么帮他?”

“我把对方也变成恋爱中的女人,让她也试试恋爱使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方恨少故作狰狞地吟道:“天机不可泄露哩,而且,这可不止是天机,所谓情场如战场,这还是一级军机呢!”

“军机!”大家都为之咋舌:“好严重!”

颜鹤发死了。

他的尸首仍然给抬了回来,王小石将他厚葬了赖蕉花园。

他的坟前草青青。

草不高,向有修茸。

种有花,也时插着鲜花。

香火常见。

——准确一点说,是初一十五有人上香、每天早上有人送花来。

送花来拜祭的人自然就是腰儿高高、腰儿细细、腰儿长长、腰儿纤纤的朱小腰。

其实,一直要到颜鹤发死了之后,朱小腰才觉察到自己对他是有点真情的。

——那种感情到底是什么?如何分类?一时可也说不上来。

最分明不过的,就是没有颜鹤发,就没有今天的朱小腰。

至少,朱小腰还是感激他的。

她深知颜鹤发,看来犹如闲云野鹤,其实却很怕死,甚怕孤独,更怕没有人理睬。

她现在就来理他。

——再怎么说,他也是一手把她自污泥里拉拔出来的人,就算她也付出了极高的代价,但颜老予她的,还是足够偿还她应得的。

所以也常来拜他,为他坟前清理一下芟杂草,有时,也在他坟前说话。

包括目下她的困扰和烦恼。

“老颜,现在,你可安安乐乐地休歇了,你这一撒手,可什么都不理了。”朱小腰半晒笑半自嘲喃喃地说“我可烦了,有个大肉包子老是打了过来,我不吃,他缠着烦;要是吃了,怕哽着了。有你在,你来出面,好应付。现在你去了,你说说看,大家同一伙儿,又不好拆破了面,我用啥来搪着?”

说着,她也有点警省起来。

这几天,她因在“小作为坊”负了点伤,所以就没来拜祭颜鹤发的坟。

可是有件事却很奇怪。

这坟依然有人勤加扫理,从香枝和谢花看来,只怕天天都有人来送花点香。

据朱小腰所知:颜鹤发并没有什么亲人。

——以前的五圣、六圣,已给新进的五、六圣害死了,至于邓苍生和任鬼神,也各事其主,不便来祭,颜鹤发就连朋友也不多个!

那么说,是谁那么好心天天给他打扫,还送花上香?

“谁给你扫墓,你泉下有灵,当然心知肚明。”朱小腰俯身献了菊花,小声说给自己鼻尖听地道,“是不是你又到处留情,有了些小老婆,连我也瞒着……”

她洒然又道:“要是这样,你就别怪我了,是你先有小老婆在先的。我也有人籍头借路地来亲近,只是本小姐没意思要累人累己罢了。你要是老尚风流,我还怕砸贞节牌坊么!”

说到这里,她陡叱了一声。

“出来!”

她手上已一下子扣着三十一枚暗青子,眼里刹地闪着比蛇和凶残的鱼更怨毒的神色来。

“是谁!?快给我滚出来!”

只听坟后有人惨声道:“我滚出来,你先不要动手,好不好?”

朱小腰一听这个声音,脸上通红了起来,一味的冷笑风声,看来似怒多于嗔,但仔细看去,仍是嗔多于怒。

那人自墓后真的滚了出来,“滚”到一半(一半就是屁股、腿、踝、足还有一小半的肥腰,都在碑后现了身了),又陡停了下来,艰苦地问:

“我可不可以不用滚的?滚出来既尴尬,又难看。你可以赏我个脸吗?用跳的好不好?这样或许威风些!不然,用爬的也可以,就是不要用滚的——我块头大,不适合滚,对不起嘛——”

朱小腰寒了脸色。她的粉脸一旦发寒,眼神就很歹毒,令人心惊。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近日天天都来——”

“你来干什么!?”

“……我来替颜老扫坟。”

“你——!”朱小腰这才把挟着暗器的手垂下,可是余怒未消,“我呸!你跟老颜非亲非故,用得着你这般好心眼儿!?”

唐宝牛搔搔头皮,硬着头皮,向坟前毕恭毕敬地拜了三拜,道:“说老实话,我不是为老颜,我扫坟为的是你——”

“去你的!”朱小腰一向伏犀一般的眼波也禁不住吐出锐利的杀气:“你敢诅咒我——!?”

“不不不,我是说真话。”唐宝牛忙分辩道:“我看你前几天受了伤,这当口是没人料理这儿,我便——”

忽又听朱小腰急叱一声,“——还有谁人——!?”

“人?”唐宝牛左望望右望望后面望望,然后前望朱小腰,嗤啦一笑,说“没有人啊。只有我一个——”

话未说完,骤变就遽然发生!

三十七、司机

死人当然是埋在地下的。

死人如果浮在空中,那么,他不是只鬼,也是个鬼魂了。

颜鹤发当然已经死了。

他虽然身首异处,死于江上,但他的遗体给王小石和“象鼻塔”的手足们奉回安葬于“万宝阁”。

——当然,如果白愁飞坚持不让人取得颜鹤发的骸尸,那么,王小石那一干结义兄弟想要争回颜氏的尸首、恐怕也得用多条尸骸才有望可得了。

不过白愁飞却没有这种观念:

反正人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就不是人,不是人就不是敌人,不是敌人而空遗一具尸体,他可要来作甚?

他可犯不着为一条尸而跟任何人起冲突。

他可不是这种人。

他做的事,一切以“实利”为依归。

没意义、白花气力、无所得的事,他一概不为。

——既然别人要这具尸,他就给他好了。

他只是把来要死尸的人是谁,遗体下葬何处,葬体有些什么人参加,这些种种资料,一一着人记下。

这才重要。

因为这可以弄清楚:谁是敌?谁是友?

死了的人不重要,因为不管他生前多厉害、多可怕,对他现在已经没有妨碍了。

活着的人才要防。

——只要是活着的人,再乖再蠢再听话,都得要防。

白愁飞当然查得出来:颜鹤发下葬于“万宝阁”。

——这场葬礼,王小石和许多高手都去了,是足以轰动江湖的一件大事,而以王小石等人跟颜鹤发的交情,这些人也一定会出现的。既然如此,白愁飞要探听颜鹤发何处立坟,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知晓是一回事,下手又是一回事。

这一次的举殡,王小石一干人等自然义愤填膺,不止是“象鼻塔”的结义兄弟都来了,“发梦二党”、“六分半堂”、“迷天七圣盟”、“岭南老字号”、“十六剑派”、“七帮八会九联盟”、“十大派”、“金字招牌方家”、“江南霹雳堂”、“蜀中唐门”、“太平门”,“黑面蔡家”、“下三滥”、“下五门”、“山东神枪会”、“南洋整蛊门”、“大联盟”、“神侯府”、“有桥集团”等都有人过来参加葬札,白愁飞再狂、再横、再妄,也不会更不能选在那时候动手的。

他们不止为颜鹤发的死而悲愤——“不老神仙”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他们更为苏梦枕给推翻下台、生死不明而不忿不平。

于是,参加“不老神仙”颜圣主的葬札,就成了他们的一种“表态”。

白愁飞可只想在当今武林中拥有领道和主道的地位,他并不欲与天下英雄为敌。

他其实多愿意跟武林中所有他看得起的英雄豪杰做朋友、交朋友——只要对方也看得起他、服膺于他的了不起。

——他这种性格的造成:是来自于他成名、成事和成功得太迟了。

他早年历经过太多的失败,和遭遇太多的瞧不起——纵有一身本领,空有满怀大志,却无人理会,任凭他年岁悠悠过,扔弃于无人问津的角落。

就这样藉藉无闻、生老病死过一世吗?白愁飞也曾这般郁愤自问。

不!

决不!

绝对不!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奋发图强,迎头赶上,而且还要站在大家的前面、骑在众人的头上,这才会让人对他重新估量,不敢再瞧他不上眼。

——也许,只要给他早五年成名立业,这种心态应当一定会根深蒂固。

他未成名时,至少在他的黄金岁月,有超过十二年是大志难伸、郁勃不舒的。他说过的话,尽管说得多好,多真实、多有理,但都不受人重视。同样的,另一个在江湖上已成大名的人,拿他的话一说,就人人称是传遍天下了。

他打过的战役,是凭真材实学取胜的,但那时他仍什么都不是,所以,既没人记载下来,也不会有人承认他的艰苦胜利,甚至把功劳、成果往别的已名成利就的人身上推。

他看透了这些人的嘴脸。

他历遍了这种事。

是以他一旦成事遂志,就死抓住权位不放,谁对他有威胁的,他就先行除去谁。—

—就算是栽培他起来对他恩厚的人,他也不许对方有机会把他打下去。

他深切地知道:与其等得机会,不如自行去创造机会。

他要掌握机会,制造机会,而且,还要利用机会,转化机会,这叫“司机”——机会,就由他一手控制、管理、操纵。

他来到世间一遭,要的是成功立业,要大家都看得起他,记住他这个人!

他这个“与众不同”的人!

他独一无二。

他看来冷傲,其实,也一样渴望多结交朋友,希望得到朋友的衷心支持和爱戴——

他甚至是为此而战,为此而斗的。

对他而言,死了的人,再厉害,也失去了用处。

他注重的是活人。

只要是活的人,不管他有多强多弱多卑微多伟大,都得要提防,原因是,人性买在是太可怕了!人,本来就是世上最可怕的动物!

——活着的人才能够反对他、支持他。

他才不会为任何死去的人多花时间,就算是他的亲人好友亦然。

这当然跟朱小腰是不一样的。

朱小腰仍惦念颜鹤发。

她知道,看来如闲云野鹤潇洒的颜鹤发,孤身一个,浪荡江湖,但其实是很怕别人记不得他、忘掉他的。

“我无儿无女,无亲无故。”有一次,颜鹤发曾跟朱小腰这样有意无意间提起,“我死了之后,恐怕连香烛都吃不到一口了。”

朱小腰认为:这是颜老的强烈暗示。

——他希望在他身后,至少该有人记得他,为他扫一扫坟,上一上香。

她毕竟是他一手带上来、带出来的。

她已暗自起愿:她会做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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