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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将阿拓围住,惦量着他。
「她是我朋友,跟暴哥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警察马上就来了,还不快走!」阿拓的双脚一点都没有在发抖,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眼前可不是电影,也不是漫画或小说,会死人的。
「干,恁一个人拿着刀子要吓惊谁?蛤?要吓惊谁!」带头恶汉一脚猛踹床脚,我尖叫了一声。
「我先说了,如果你们找不到人硬要捣乱,我被砍死前也会拖你下水!」阿拓说得斩钉截铁:「你最好第一刀就把我的头掀了,不然信不信我先在你身上钉两刀。」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只有从客厅传来的、电影机关枪扫射的爆响。
因为连我都听出阿拓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恫吓,他是认真的。
「暴哥带了人正赶过来,要嘛闪人我替你传话,要嘛你立刻就砍死我。」阿拓说得血脉贲张:「有办法你就去堵暴哥落单,不然如果暴哥回来后看见我被挂了,依他的性格,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有全尸。」
我彷佛看见带头的恶汉正瞪着阿拓。
「插小伊咧讲,扑吼伊系!」平头男的脚前进了一步。
「丢,扑吼伊系!伊青菜讲恁爸加莫哩信!」另一个人也前进了一步。
阿拓没有再多说什么,我只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我的心脏就要停了。
「尬恁爸留下一只手留做纪念,恁爸丢先放过赁。」带头恶汉冷冷地说。
「行,你想清楚就好,暴哥会连本带利多砍几只手赔给我,最后还是我赚。」阿拓居然不落下风:「左边右边?」
「阿拓不要!千万不要!」我大叫,突然之间我感到很愤怒,愤怒到忘了害怕。
于是我爬出床,生气得头都快炸掉。
「为什么流氓可以这样欺负人?难道当了流氓就可以没有人性吗?明明就没有关系的人你们也欺负!看不出来我们只是借地方看电影吗!动不动就叫人把手砍掉!」我越说越气,宁愿挨几刀也不愿阿拓自己把手砍下来。
空气僵硬如铁,阿拓一手用力牵着我,他那磅礡的内力再度排山倒海而来,给了我无比的勇气,让我忘记害怕。
「有种,两个都很有种。」带头恶汉突然笑了起来:「暴哥说的果然没错。」
阿拓的手突然松了,我也愣住。
愣住的原因不是带头恶汉突然改口说国语,而是他说的内容里暴仔变成暴哥。
「不好意思,算算时间,暴哥就快来啦。」平头男嘻嘻笑着,刚刚的面目狰狞不知跑哪里去。
「刚刚。。。。。。刚刚全都是唬烂的?」阿拓错愕不已,但手中的刀子还是戒慎恐惧地拿着。
「当然啦,全部都是演给你们看的,暴哥说你是条汉子,一定会保护你朋友,这样就大功告成啦!暴哥果然没看错人!」另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哈哈大笑,将刀子棍子都丢到床上。
看着这四个凶神恶煞弥勒佛般笑成一团,我全都明白了。
原来暴哥安排这一场流氓寻衅的戏,就是想让阿拓一展男人气魄,好让我感受到阿 拓对我的关心备至、即使自断一手也要保护我的决心。然后我就会投入阿拓的怀抱,从此王子公主手牵手快乐在一起。
而暴哥之所以要自行把戏揭破,无非只有一个幼稚的理由:他以后还想在这里看见我们,不想我们从此害怕不来。
我看着阿拓那副呆样,不必细想也知道他事先完全不知情。
但他手中的刀子还是没有放下,依旧紧紧握着。
我知道阿拓现在的心情还停留在方才的异常紧绷,还没平复过来,因为我的手很痛很痛,骨头都快被扯碎了。
「没事了,阿拓,没事了。」我拉拉他的手。
突然看见他的眼睛里泛着一点泪光。
楼梯蹬蹬作响,暴哥出现在门口。
平常不苟言笑的他脸上挂着难得的恶作剧微笑,慢慢走了过来,刚刚四个凶狠大汉两两成行,笑容可掬地迎接他们的大哥大。
阿拓紧握的手突然松脱。
下一秒,就看见阿拓一个箭步,将拳头用力砸在暴哥的脸上。
「大哥!」四个作戏的恶汉惊叫,却不敢插手。
暴哥再怎么硬汉,阿拓这青天霹雳的一拳仍差点将他打趴,一手及时扶着墙壁才没有倒下。
我尴尬地看着阿拓,愤怒、害怕、不谅解,全都写在他的脸上,还有刚刚那记野兽般的拳头里。
暴哥流着鼻血,站直了身子。他注意到阿拓紧握刀子的右手臂上,青筋盘绕。
「对不起。」暴哥冷冷地说,摸摸差点歪掉的鼻子。
四个手下知趣地鱼贯走出东西被踢得乱七八糟的房间,下楼。
阿拓看着我,我摇摇手说没关系,我知道暴哥只是好意,没事没事。
「真的不要紧啦,而且还有点好玩。」我笑着安抚阿拓,阿拓这才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后来我们坐在沙发上,暴哥跟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十几分钟后才将阿拓的手指扳开,将刀子取下。可见阿拓事件时的冷静跟他的身体反应完全悖离,他已做好杀人的准备。
我竟有种内疚的感觉。
那晚阿拓跟暴哥两人都一言不发,整场戏的最重要观众,我,一会儿忙着从冰箱拿出冰块帮暴哥冷敷鼻子,一会儿搓揉阿拓几乎要抽筋的右手掌,还要负责说几个网络笑话缓和缓和僵住的气氛。
好不容易屏幕里沈闷冗长的教父演完,我跟阿拓才骑着我的野狼离去。
后来,阿拓到了遥远的非洲甘比亚后,偶而我还是会想起那晚的惊心动魄。
当时的剑拔弩张、肃杀威吓我已不复记忆。
但我的眼睛,始终无法从扳开阿拓颤抖手掌那瞬间,挪开。
阿拓跟暴哥毕竟都不是小气巴拉的人,开学后一个礼拜,阿拓说暴哥买了几片很热闹又爆笑的印度歌舞剧,于是我们又提了一袋鸡腿去光顾。
在五光十色、夸张到让人觉得恶心的片子外,暴哥除了在鼻子上贴了块金丝膏,没有多说什么,一贯内敛的冷酷,彷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倒是写了张卡片慰问他的鼻子,顺便感谢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开学后,原本应当万事发轫的时节,事事却是出奇的尘埃落定。
泽于考完了清大、交大、成大、中央的资工研究所后,他一下子轻松起来,因为如果考不上以上的学校,他决定听从他父亲的建议,先当兵后再出国念硕士,或许一举拿到博士学位再回来,也算塞翁失马。
总之对他来说,地狱般的考试已经结束,只等胜负分晓。
于是他又重出现在咖啡店里,与我在一杯又一杯的肯尼亚、一张又一张的纸条中继续默契。
「谢谢妳在社窝里陪我对抗穷极无聊的研所考试,也谢谢妳顾虑到我会变胖,义无反顾地帮我吃掉无数次半碗泡面。」然后画了一个晴天娃娃当做结尾。
这张纸条变成我的书签,让我每天笑得跟上面的晴天娃娃同样灿烂。
令我最高兴的,莫过于泽于没有再交新的女朋友。
或许只是暂时的终场休息了,或许是讨好别人讨好得倦了,或许只是还没等到 他将筹码再次堆上的那个人。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
百佳说过,友谊才是爱情最坚实的土壤,虽然我对泽于可以说是梦幻般的一见钟情,但,如果百佳说得对,我也不介意从泽于的好朋友当起。
跟大多数交大的准阿兵哥一样,泽于开始在环校道路慢跑锻炼体力,有时在一大早,有时在晚上十点。常常,我也会佯装恰好慢跑路过、同他跑得大汗淋沥,然后一起到校门口的早餐店吃东西。
「如果你每一间研究所都考上了,你会选择到哪间学校念啊?」我啃着烧饼。烧饼沾豆浆是人间十大美食之一。
「哪有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每间都考上?」泽于吃着蛋饼,笑笑。
「所以说啊。」我当然期待他会继续念交大。
「交大吧,然后是清大。老师差不多都认识,找指导教授也比较容易,如果去别的学校选错老师跟研究题目,大概得过着比狗还不如的研究生生活吧。」他摇摇头。宾果。
「嗯,习惯的地方总是比较适合念书,不必费心熟悉新的东西。」我微笑。
「虽然这样说也没错,不过妳以前就住在新竹,现在也是在新竹念书,会不会有些遗憾?我以前联考的分数也可以念台大,不过是因为我家就在台大隔壁,所以我填到这里来。」泽于吃着蛋饼的时候,不喜欢沾酱。
「不管怎样,现在已经不遗憾了。」我笑嘻嘻。
「喔?」泽于好奇。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啃着被热豆浆浸湿的烧饼。
能够这样跟你一起慢跑、一起吃早餐,待在新竹又怎么会有遗憾?
「对了,网络什么时候放榜?」我问。
「清大最先放榜,就在这礼拜五。然后是交大,礼拜一。」泽于夹着蛋饼的筷子象征性颤抖了两下。
「我会守在计算机前面,用力替学长祈祷的。」我笑笑。
「如果上榜了,一定请妳吃饭。一定。」泽于拿起筷子对空拜了一下。
「那是一定要的,每次吃完早餐就看见你去7…11拎半打仙草蜜拜土地公,但土地公可没陪你念书,我有,所以我要吃大餐。」我贼兮兮地说。
提到这个,准备考交大研究所的行家都知道,想要在本校金榜题名,努力啃书还在其次,但交大校门口对面的土地公庙可不能不去参拜一下。
本校土地公酷爱喝仙草蜜,还得要泰山的不可,所以土地公庙后的7…11的饮料柜里永远都准备好几排的泰山仙草蜜,庙里供桌上的贿赂也堆得像小山。
而泽于,这位常常看财经管理、政治评论杂志的有为知识青年,为了一举抡元不只考前天天拜,考后也是天天孝敬,让泰山食品公司跟土地公都赚了个饱。
「居然吃起土地公的醋,这下可不是吃大餐就能够解决的了。」泽于莞尔。
「总之,希望土地公真被你贿赂成功了先!」我哈哈大笑。
礼拜五一大早,我全身沐浴、念了心经十次后,打开计算机连上清大研教组网页,在清大资工所绿取名单里找到了杨泽于三个字,可惜依旧是备取。
「备取二十一,应该蛮有希望的?」我心中揣揣,又开了一个窗口,连上台大网页。我将清大榜单比对台大资工所的绿取名单,发现十五个名字重复了。
「如果他们都别耍花样、乖乖去念台大的话,那泽于就算备取六啰?」我喃喃自语,说:「又如果有其它七个人将会考上交大、也真的会去念交大的话,那泽于就是录取啰?」
虽然我一意孤行要这么想,但我可以想见泽于忐忑不安的心情,因为我礼拜五晚上并没有在咖啡店看见孤独的肯尼亚。
于是,不用考研究所的阿拓在我快下班时来找我时,我倒请了他一杯肯尼亚。
「这就是泽于最喜欢喝的咖啡?嗯,好喝。」阿拓暴殄天物地一饮而尽,比出大拇指。
「希望礼拜一交大放榜时能看见他的名字。」我幽幽叹了口气,看着小圆桌旁,嗜苦的中年男子跟老板娘正有说有笑的。
「还有成大跟中央啊。」阿拓拍拍我的肩膀,咧开嘴笑。
「那都离我太远了。」我摇摇头,走过眼前的阿不思也跟着摇摇头。
「那也是。」阿拓搔搔头。
然后是十分钟的静默,我清理塞风,他发呆。
「我问过人,其实清大备取二十一很有希望备上的。」阿拓突然说。
「谢谢。」我点头,我也上网问过研究生。
「所以应该好好庆祝一下。」阿拓笑说,一贯没头没脑的怪逻辑。
「哪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