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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问筠见了他的模样,吓得倒退了好几步:他头上肩头上停了好几只野蜂,其薄薄的羽翅在阳光的照射之下,使他身上如披上了许多纤细的柳絮,她颤声道:“平安,你这些知己怎么趴在你的身上不下来?”
平安得意地道:“平安从书里看到,用首乌,枸杞,混比鹿茸,朱砂,佛手等等十几种药材,细细地研磨,再以蒸酿之法刨制,制成香袋,就能使蜂儿感觉你是它们的同类!”
萧问筠默然:“这么说来,你如今变成了一只大野蜂了?”
平安越发地得意:“小小姐,平安厉害吧?平安不但能扮成小小姐话本子里的各类人物,而且能变成动物类……”
萧问筠心想你怎么不顺便自己替自己做一只蜂巢,从此之后就呆在那蜂巢里不出来呢?
萧问筠很严肃地道:“平安,你如今是一只野蜂了,听闻野蜂是可以飞得很高的,你能飞多高?”
平安垂头思索起来:“小小姐说得对,平安平日里能跃起来跳到树叶之上,但坚持不了几个瞬时,野蜂可是厉害多了,可停留在树叶上多久都不往下落,但平安也有比野蜂厉害的地方,平安晚上也能飞啊,比如说那最高的城墙,我也能飞了过去……”
萧问筠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最高的城墙,平安,你什么时候飞跃过最高的城墙啊?”
平安象一个想要得到大人赞赏的孩子:“平安为了制这能让平安变成大野蜂的药,可翻看了不少的书,所以到了晚上,平安可找过不少有藏书的地方,最后找到了那写着乾书阁的房子,那房子可真大,足有三层楼阁那么高,里面装的全都是书,可那里真不好进,时不时有人拿着刀枪巡来巡去的,那墙又高……”
萧问筠心想这是什么地方?三层楼阁专门用来藏书,还戒备森严?没听过哪个豪门世族有这么大的手笔专门建一个三层高的楼阁藏书啊?而且还要飞过高高的墙头?
萧问筠忽然间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想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的地方,目注平安,感觉自己的嘴唇也哆嗦了:“平安,你每天晚上去的地方,跳过了那高高的城墙之处,上面是不是写了两个大字,东华门?”
平安皱眉道:“小小姐,你算错数了,是三个大字,不是两个……东华门么,那里守卫太多了,整晚上都站在那上面巡来巡去的,平安一开始跳进那城墙的时候,还要用飞爪什么的,哎,还惊动了一个在城头小便的守卫……不过跃了几次之后,平安就不用飞爪了。”
萧问筠抬头望了一眼头顶上的明月,唏嘘起来:“如果领大将军之职,驻守外皇城的老爹知道你将他的驻军视如无物,每天在皇宫内庭逛过来,逛过去,是不是会半夜里从床上蹦了起来呢?这是个问题!”
平安笑得很腼腆:“小小姐,你这是在夸平安么?小小姐可好久没夸过平安了,平安很有压力啊!”
萧问筠继续抬头望着头顶那朵浮云,热泪开始盈框:“看来老天爷对我真的不错,我还在想着怎么混进那皇宫内的医馆盗取档案呢,想不到这位能人就在我的身边……”
平安向后跳了一步,警惕地望了萧问筠:“小小姐,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平安可再不上当了,平安想了这许多日子,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和小小姐呆在一起时间长了,老爷会不高兴的……上次老爷被野蜂蜇的时候,是不是不高兴呢?”
平安开始思索,一抬头见萧问筠真流出了两行清泪,又怯怯上前,笨手笨脚地替她试泪:“小小姐,你别伤心,即使是老爷不喜欢,但只要您喜欢,平安还是喜欢和小小姐呆在一起的。”
萧问筠试去了那喜极而泣的激动泪水,听了他的话,心中一动,却差点真的流出泪来,从前世到今世,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毫无机心的单一的话,她抬起头来,望着如一汪清水般纯净的平安,自始至终,这世上便只有他一个会对她一无二致,在父亲对自己失望的时候,他也是唯一不会舍弃她的人。
她垂下眼眸,掩住了夺框而出的酸意,垂头道:“平安,还是你最好了。”
平安收回了拭泪的手,挠了挠头道:“小小姐对平安也好,平安当然得对小小姐好了。”
萧问筠眨着眼道:“那么平安,你愿意帮小小姐一个忙么?”
平安眼里又充满了警惕:“小小姐,你换了方式了?知道平安最近喜欢小狗了,所以以为用小狗的目光望着我,我就会听你的?”微风拂过,拂散了他遮住一边面容的秀发,现出他如玉般的容颜,他望了望她道,“小小姐,其实平安只是跟你开玩笑呢,小姐的吩咐,平安怎么都会帮你达到的。”
萧问筠默然:“平安说话的水平很有长进啊,都学会开玩笑了?”
平安一手握拳,放在胸前:“小小姐,平安知道你喜欢热闹,但小小姐却常常一个人夜半出来,坐在花园里半天都不动,平安就想,小小姐是不是闷了呢?平安也是很晚睡的,如果会讲笑话,常常陪着小小姐,小小姐就不会那么寂寞,即使是晚上,也有人陪着,也不会嫌平安坐在一旁闷了。”
第六十九 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萧问筠没曾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落入了他的眼里,有多少个夜晚,她从睡梦中醒来,前世那最后的一场大雪从空中飘落,白雪之上的血迹和刀剑痕迹总在她的脑里回旋,让她浑身发冷,便再也没有办法入睡了,这种时候,她不能向任何人述说,也不能露出丝毫的端倪来,因她知道,没有人能帮得了她,连爹爹都不能。
可却是平安,只有他一个人,在暗处默默地望着她,而他,心底只有微小的期望,能陪着她说说话就好了。
萧问筠抬起头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脸散着微微的光芒,从前世到今生,只有他的视线始终如一,不含半丝儿的杂质。
萧问筠吸了吸鼻子,垂头道:“平安,可你讲的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平安脸有慌意:“小小姐,你哭了吗?是平安把你弄哭的?”
萧问筠抬起脸来,朝他露出了个大大的微笑:“不,只要平安在我的身边,我怎么会有机会哭呢?平安的意思,不就是要护着我一生平安么?”
平安扬起脸,那垂落的秀发拂开,使他的脸如极好的美玉雕成,日光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脸如沾上一层金粉,他展开了一个微笑:“小小姐说得没错,夫人说过,要平安护住你一生平安,所以,无论老爷怎么样想赶平安走,平安都不会走的。”
原来他并不是无知无觉,他对人,只是剔除了所以有纷扰,以及世间的礼仪束缚,把简单的爱恨直接地表达了出来,如同一个孩子。
萧问筠抬起头来,远处红墙碧瓦,云蒸霞蔚,可眼前的这个人却如尘世间那一块凝止不动的璞玉,无论外端如何的变化,他总是屹立于此。
总会守在她的身边。
萧问筠垂目,他染了黄泥的青衫边角映入她的眼帘,略有些黝黑的手背浮着黄玉般的光泽……是不是因为有他,无论在前世还是这一世,她才会感觉活在这世上,略有些希望?
在遭背叛时,始终有他守护身旁。
在众人遗弃时,只有他对她深信不疑。
她尤记得前世在她遭到所有人背弃的时候,他对她说的话:小小姐,平安会留在你的身边。
那个时候,因为那些人将平安看成了她私通的奸夫,她曾经怪过他,甚至想着,如果没有平安,她的那位良人也不会找到借口……那时,明知道这么想是不对的,可那时,她已怆惶无依,只要能找个人替她背负罪责,她便什么都不顾了。
只有平安,默默地承受那莫须有的罪名,一直地陪着她,直至献出生命。
“小小姐,你怎么又流泪了?”平安轻声道,“小小姐半夜醒来,也会看着月光,看着看着,就流泪了,平安又不知道怎么样劝慰小小姐,平安每次呆在树上,看见小小姐流泪,平安都想流泪了……”
萧问筠把眼泪憋进了眼框里:“平安,我哪里流泪了,不过太阳太过耀眼,我的眼被晃花了。”
平安挠了挠头,左右地望了望:“可是小小姐,如今我们可是站在树底下啊?”
萧问筠恼羞成怒:“被透过树叶的太阳光晃花了眼不成啊?”
平安憨憨地笑道:“小小姐怎么说怎么成……”
他挺秀如翠羽一般的眉毛被柔软的头发拂过,眼底波光漾漾,使得萧问筠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含笑的目光,心却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心想今儿个却是怎么了?
“平安,你每日去那乾书阁,有一层,放置的全是旧书旧档,你可曾看过?”萧问筠低声问。
平安叹道:“那一层的书籍最没有意思了,记的全是哪个人什么时侯穿衣睡觉,又哪一个人生了病之后吃的什么药,还有些记载的全是哪个宫几时领了多少衣裳脂粉,平安去了一次那一层,就没有再去了。”
萧问筠心里一动,心知就是这里了,又想到如果让平安独自进去,很可能找不到需要的东西,于是试探地道:“平安,那个乾书阁难进么?”
平安望了她的一眼,摇头:“不难进,如果平安一个人进去的话,一个晚上进进去去十趟八趟也不成问题。”
萧问筠心想,你那‘如果要带上此人,此人绝对是个累赘’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我还没说要你带我进去呢!
她咳了一声,皱眉道:“哎,如此说来,平安一个人进去是很容易的,但如果带多一个人的话……”
平安慢吞吞地再望了她一眼:“要带多一个人进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不过如果是小小姐的话,平安就累一些,小小姐这些日子往横里长了不少啊!”
萧问筠的眼角直抽抽,心想谁说这平安是痴傻的?你听听他的拐着弯儿婉转地挪揄人的水平!
什么叫往横里长了不少?
你直接说我肥了不就成了!
这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啊!
夜晚,夜色如银,将乾书阁的飞檐翠角涂上了一层浅灰,萧问筠跟着平安,来到二层楼阁,脚底下厚木的地板发出咚咚的声响,空气中散着微微的霉味,平安说得没错,这里恐怕除了平日里打扫的人之外,极少有人过来,所以椅凳上虽然没有灰尘,但那老旧残破的味道却始终弥漫于鼻端,怎么也不能散去。
四面的窗户都关得紧紧的,月光从镂空雕花的窗子里透了进来,在青石板地砖上印上了如纸剪一般的花纹。
萧问筠望着那齐屋顶一般高的卷档,不由有些犯愁,这么多的记录,如果不是宫里边熟悉公文的人,又怎么能翻查得出来?
她想了一想,想着永妃姓刘,便要从刘字开始翻找,正想动手,身边的平安却一皱眉头,侧耳倾听,脸上露了紧张之色,萧问筠刚想询问,却见他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有人来了。”平安的气息在她耳边萦绕,有略略的青草的味道,却掺了些玉兰花香,那是他在花丛中钻进钻出时衣襟上染上的。
萧问筠脑中一轰,还来不及反映,却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