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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是这世界上最没有心思的人。
平安走了过来,把那荷叶包递给冷卉:“小小姐,这是平安给您卖的茶叶蛋,中途饿了,便可以吃。”
他一说完,周围的人便都捂了嘴笑了:“平安,你当小姐要去哪里?不过几里路程,哪里就会饿了?”
平安认真地道:“今日是恶月恶日,这是用艾叶煮过的茶叶蛋,小姐吃了会趋吉避凶的。”
萧问筠道:“平安,宫里面这样的东西多着呢……”见他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失落,便柔声道;“只不过平安给的东西,定是极好的,那我便收着了。”
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平安,你干什么?”
萧问筠只觉眼前的平安身形一晃,就到了离软轿很远的地方,依萧问筠的目测,不多不少,定是五十步的距离,又听平安迷惑地道:“老爷,平安没干什么啊……”
萧南逸道:“你刚才在哪里?”
“就在这里”
“胡说,老夫说过什么?”
“老爷说过,不准我站得离小姐太近,要离五十步远,老爷,您看看,平安不多也不少,刚好五十步。”
萧南逸怒火冲天:“平安,你还学会耍赖撒谎了……?”
平安更迷惑了:“老爷,平安一切都造着老爷的吩咐办事啊,老爷不是说过别让老爷看见平安和小小姐站得近,一定要超过五十步的距离,所以,老爷您一来,平安马上就离小小姐五十步了。”
萧南逸头顶青筋直冒:“你的意思,是老爷看见了,你就离小小姐距离五十步,看不见,你就不这么做了?”
平安认真的点头:“是啊,在老爷的视线内,平安肯定会遵守老爷的规矩的……老爷,您怎么额头冒了汗,还有青筋乱冒,老爷,您是不是生病了?昨晚上被子没盖好么?”
萧南逸一掌打开他好心地伸过来探体温的手,沉默了半晌,好不容易把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吸了口气咬牙切齿:“平安……”
他那声吼惊得众人身边树丛上早起的晨鸟直愣愣地一群群飞起,平安极响亮极高兴地应道:“哎……老爷……”
那一声应把萧南逸胸中想要冲口而出的训斥堵在了喉咙里,怔道:“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平安又迷惑了:“老爷,您平日里这么一唤平安,意思不是要平安和你应和么?这是平安琢磨了好几日才弄清楚的象那唱戏之时的一问一答?平安琢磨着,平安这一答的时侯,表情如果高兴些,语气响亮些,老爷下次吼起来会心底会更高兴了,声音也更响亮了。”
众人见萧南逸表情曲扭,人人皆抬头望了远处天际,默默地欣赏着风吹进耳里的声音,把他们俩的对话当成风声吹过……老爷真可怜,在平安面前吼了这许多次,以为暂时能让平安如老鼠见了猫般的惊怕,哪里知道平安以为老爷和他玩儿呢。
人生最失落的时侯是什么时侯,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之时,而是老爷遇上平安的时侯。
和萧问筠一样,萧南逸身上也穿上了整齐的礼服,宽带大披,绣金织锦,头上戴了官冠,一派的端庄严整。
忽地,萧南逸把那礼服宽敞的袖子往上一撸,礼服的下摆往腰间一別,提拳就欲往平安那里冲了过去……幸得萧府的下人们很有经验了,萧问筠一声咳,那往日里做惯了的那几名下人就排成了一排,挡在了萧南逸的面前,劝道:“老爷,您还要去宫里呢,再迟时辰就赶不上了”
这几名下人异口同声,整齐划一,齐齐一声吼,终于把萧南逸吼得清醒了几分。
平安看着他们老鹰捉小鸡,又迷惑了:“老爷怎么了?最近喜欢玩儿这个了”
萧南逸听了,跳起身来,差点冲破了下人们的防守。
幸而萧问筠掩嘴打了一个呵欠:“爹爹,你还走不走啊?不走的话我就回房了,这劳么子礼服穿起来真是让人浑身都痒”
萧南逸这才把撸起的衣袖重放了下来,将衣摆从腰间抽了出来,正了正衣冠,往轿子边走了去,边走边道:“回来再收拾你”
平安耳尖,离他老远答了一句:“好咧,老爷,等你回来,平安再和你玩……”
听了这话,萧南逸上轿之时,脚一歪,差点跌倒了,幸而旁边的仆役扶住了,这才能走进轿子坐定了。
一路无话,萧府的两顶小轿由众仆役凑拥着,抬进了皇宫正门东直门,再由东真门广场直入,直抬到了乾武宫前边。
乾武门的广场之上,早聚集了数十顶官轿,萧问筠看得清楚,这些都是豪门功勋之家的官轿,而乾武门的广场之上,早列满了明黄色的皇伞,伞下布席,席上列满各色鲜果茶点,五毒饼,雄黄酒等。
按照常理,萧问筠先到后妃席给皇后贵妃请安之后,再被领到家眷席落座。
她随着宫婢往广场正中央的最大的那方黄伞走了去,只见黄伞下面,皇后坐在正中央,左边是刘贵妃,右边原是平妃的位置,但因平妃已被贬为嫔,因而由一位面孔陌生的妃子顶了,萧问筠垂头跪在铺垫上随着其它的命妃行了大礼,正待站起身来随那宫婢离开,便见有宫婢急急而来,低声笑道:“萧姑娘,请随奴婢来,皇后有请。”
萧问筠便随着那宫婢往主席走了去,行走到皇后跟前,便听皇后笑道:“给萧家的布个座儿。”
左边是皇子们的位置,而右边,却是两位皇女的位置,那宫婢便把座儿布在了皇女的下首。
第一百零四章 至恶至邪之物
萧问筠感觉到了四周围传来的那意味不明的目光,欠着身子在座位上坐了,更感觉到几道目光从左边皇子们的坐位处透过了帷纱横扫了过来,她把头垂得更低了。
“很少见姐姐这么欣赏一个人的,看来这萧家的当真很合姐姐的心意?”刘贵妃轻声一笑,慢慢地把面前的茶盅拿起,轻饮了一口茶。
皇后望着席间垂头坐着的萧问筠,见她穿着深色礼服,绣金线的立领将她的脸衬得更为细小,和两位皇女坐在一处,竟是豪不逊色,不由想起六公主来,如果她还在,今日也是这般模样,不由轻叹道:“妹妹,想当年,她被抱入宫晋见的时侯,我那六儿还在呢。”
刘贵妃手一颤,那杯茶差点儿失手打翻了,勉强笑道:“姐姐又想起六公主了?姐姐有二殿下在身边时常陪伴,把往日不顺心的全抛在脑后才是。”
皇后沉默半晌:“不知道怎么了,近日我时常作梦,总梦到了以前,感觉本宫身边依旧有三位皇儿相伴,太子在我榻前读书,辰儿则在地上玩耍,而六儿,则在摇篮里呀呀而语,一切沥沥在目,清晰得如在眼前一般……”
刘贵妃心底冒起一阵寒意,只觉有股凉气从脚底心直冒了出来,仿佛有人在案台底下直望着她,朝她的手心吹着冰冷的气息,告诉她:我们既已走了,你怎么能跑得了?
“妹妹,你怎么啦,脸色青白青白的?”皇后道。
刘贵妃定了定神,勉强笑道:“没事,姐姐。”
闲话几句,皇帝便摆驾而来,众人行了大礼之后,皇帝便落了坐,由司礼太监领着,开始祭拜天地。
男宾这边由皇帝领着文武重臣以及三位皇子,由女宾边则由皇后带领后宫诸妃以及朝廷命妇。
有太监抬着祭礼用的白玉龙形雕件缓缓而来,将雕件抬上了祭台,正对着东方摆好,莹白的白玉龙在阳光下发着柔柔润光,染成绿色的檀香木四足圆座被雕成浮云升起的模样,更使那人一般高的白玉龙如要破云而出,气象万千。
这是代表着上天之子人皇的祭器,每年的浴兰节,都要摆了出来。
炽香祭拜之后,便是由两位成年皇子各领一支舞,跳起了白鹤舞,麒麟舞。
按往年惯例,白鹤舞由李景誉领舞,麒麟舞由李景辰领舞,两支舞队各驻天坛半边,着鹤羽,披麒麟衣驻天坛而舞。
乐声响起,领鹤舞的李景誉由祭坛南边缓缓沿级而上,而戴着麒麟面具的李景辰则由北边缓上,两位皇子各领一队舞者,翩跹如天上神邸,昂扬而来,乐鼓声起,一曲《踏歌行》婉转柔长,两位皇子旋起舞袖,如回风流雪,两队舞者跟着拧腰摆臀,抛袖投足,两边舞袖如离弦之箭交相互突,鹤衣雪白,麒麟暗紫,人影穿插交梭,搭成了广袖辫成的袖桥,如花瓣一般绕着那玉雕飞龙盘旋。
编钟声响,有乐伎悠扬而歌:“散津亭鼓吹扁舟发……”
台上,李景誉和李景辰搭袖而舞,缓缓踏歌,乐声之中,两人侧身而过,李景誉忽尔一笑:“二哥,林美人还好么?”
李景辰心底一颤,凝目向他望了过来。
李景誉低声道:“我劝你,还是把那林美人送出府的好,如果不然,让父皇知道了其中关窍,只怕会使整个皇室蒙羞,如果没有地方送,就送到我的府上,我悄悄儿地转卖了,赚的钱和你对半分?”
李景辰牙咬得咯咯直响:“你敢”
李景誉微微一笑:“二哥,你相不相信,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我就揭穿了此事”他放低了声音,“和你走在一起,我都觉得龌龊”
此时,舞步正跳到两人舞袖相接之处,李景辰再也忍不住,一掌打了过去,正中李景誉的面门,李景誉被打得嘴角出血,却脸上露了古怪之色,身形摇摆:“二哥,你这一拳,在桃花庵的时侯,我便想着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身形摇摆,往后倒了去,那倒跌之处,却正是那白玉石制成的雕件摆放之处。
舞队被冲散,台下传来了倒吸气声,但因这到底是皇家场所,因而没有人失礼惊叫出来。
众人看得清楚,李景誉踉跄后退,撞倒在了那雕龙之上,他撞过来的力量极大,那雕龙承受不住压力,遥遥往后倒了去,那雕龙倾山玉倒一样地摔在地上,如隆冬之时的寒冰碎裂一般,那玉龙一寸寸地碎裂……
此时,众人才发出惊呼声,有人惊道:“那是什么?”
原是晶莹纯白的玉雕龙,却如剥开皮一件,碎裂之处,露出了里边阴沉黑默的颜色,而那黑郁之色随着外边玉皮的剥落渐渐显露于人的眼前,却是阴郁凶狠之极的兽头,似龙非龙,竟有几分人相,仿佛地狱恶物。
“天,那不是龙,是烛阴”左相吉翔天惊道,“还不快将那物从祭坛上弄下来”
有侍卫急急地奔上了祭坛,扯下帷纱,摭挡住了那渐渐露出全身的恶物。
随着它身上那层薄玉剥落,它的形状,堂下的人都已经看得清楚,人面蛇身,口中衔烛,正是烛阴,这传说中能连接阴阳的怪兽,它的一只眼连着阴间,一只眼连着阳间,被它看一眼就会给恶鬼附身,久之会变成人首蛇身的怪物。
这是至邪至恶的巫蛊之术
玉龙代表的是皇上,是人皇,那么它诅咒的是什么温暖的阳光依旧从头顶撒落,照得近处的明黄碧瓦竟是暖意,可众人只觉得如置身于冰窖寒地,连遍地铺金的暖阳都不能温暖半分。
透过重重的帷纱,萧问筠把台上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楚,心也渐渐沉入冰冻,这一幕,是多么的相似,在她重生之时,在桃花庵内,李景誉正想着激怒李景辰,使得李景辰被皇帝不喜,那一次,被她阻止,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到了今日,这一幕还是发生了,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这样重大的场合,事态变得比桃花庵那次不知道严重了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