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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只猪,大人总会做点这种事情,你当没发生不就好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值得为一些破信闹成这样?现在好了,全校都知道了,袁老师很下不了台,她私下找原佳她们谈话,问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那我该怎么办,桑梓?”尧睿开玩笑地说,“你告诉我。”
“你该死的当然是想办法回学校,两个月以后就要高考了,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在大学见吗?”
桑梓压低声音说:“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们难道就不能安安稳稳地做朋友吗,为什么非要闹出这么多事来?”
尧睿的目光落到自己粉红色的书包上,那带子拴了一个黄色的猪,桑梓送的,原因是觉得很像她,于是就买下来了。尧睿一直觉得那个猪丑得很,当初她拒绝挂在书包上时,桑梓狠狠地用素描本砸着她的头说:“少废话,死丫头,不想挂就扔到阴沟里,不想扔就给我乖乖地挂上。”丑死了的布偶,竟然一挂就是三年,连洗书包的时候都没取下来过,习惯真是股可怕的势力。
尧睿的注意力回到电话那头,说:“行了,你放心,我们会继续做同学的,这点小事我今天晚上就给它搞定,你安心考试吧。”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母亲回家的时候少许吃了一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子上还放着刚做好的饭菜。她把提包扔在沙发上,不露声色地走到自己的房间,尧睿正在那里擦着阳台上的玻璃。
看到母亲,尧睿跃下窗台,把她拉到饭桌边,取了两只玻璃杯,一只倒红酒,一只倒上果汁,恭恭敬敬地举起来说:“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母亲静静地顿了几秒,尧睿在心里数到四的时候,她接过杯子放在桌上。尧睿马上跑进房间,抱着一堆东西出来放在她面前说:“我写的东西全都在这,日记、小说,还有偷偷拿去投稿的东西。”
母亲低垂着眼帘淡淡地问:“那钱呢?”
“我考试前两天和桑梓她们约了到KTV去放松一下,因为以前一般是她们花钱的时候多,所以这次我说我请客。”
反正也是撒谎,尧睿索性把自己从衣柜里拿钱的事也一并交代了,态度好得她自己都不相信。母亲沉思良久,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本子、报纸、杂志推还给她,“收起来吧,这些只是了解你的途径,你要是愿意主动谈,这些东西我就没必要看。”
过了母亲这关,接下来就是班主任。学校上晚自修的时候,尧睿站在教室外面,敲了敲开着的门,班主任抬头发现了她,犹豫一下便轻轻走下讲台,来到走廊上。
“想得怎么样?”
尧睿低着头说:“我知道错了,当时我太冲动。”
“你知道这样影响多不好吗?”
她点点头,然后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班主任一怔,急忙拉她,尧睿僵持着不肯站起来,说自己非常后悔,不应该那样顶撞老师,只是气昏了头,请老师无论如何原谅她,给她一次机会参加高考。
班主任叹了口气:“机会当然是要给你的,就算你不肯认错我也打算叫你回来上课。我早就说了,你是棵好苗子,为这点事情在学籍上留个污点,值得吗?”
尧睿点点头,掏出准备好的一次性纸巾边擦眼睛边站起来。
第29节:我们的珊瑚礁(29)
班主任侃侃而谈:“你们现在年轻,叛逆心很重,我们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我清楚。再说比你顽劣的学生多的是,我见得不少,不过都是男生,像你这种个性的女孩子,要是不改,以后会吃亏的,知道不?”
尧睿直点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长谈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班主任说:“回去自习吧。”
尧睿快步走进教室,原佳、胡盈和张夕都朝她比着中指,尧睿不动声色地竖起大拇指,然后朝下,四个人都无声地笑了。
回到寝室,尧睿从书包里拿出携带私藏的啤酒说:“庆祝本姑娘恶魔重返人间,来干一杯。”
“你这死鬼,一点也没学好。”原佳笑嘻嘻地接过尧睿递来的一罐说,“还以为你从良了,刚才在窗户看见你又是哭又是跪的,把老袁吓得不行,原来只是演戏,真是狗改不了吃——”最后那个字她自动咽了回去,因为啤酒泡沫喷了她一脸,“可恶,竟然给我摇过的……”
尧睿恶质地将另一罐抛给胡盈,张夕伸出手,接到的却是盒巧克力味道的牛奶,“你丫——搞歧视!”
“歧视的就是你。”尧睿拉开拉环问胡盈,“这混蛋最近有没抽烟?”
胡盈笑着摇摇头。
“想个法子通知桑梓吧,那家伙一定要确定你没事了才能安心考试。”原佳擦擦嘴角说。
“那是自然,”尧睿挥挥手,“都睡觉,明天去考场堵截她,要是没考到前十名就扁死她。”
原佳定住了,半晌讷讷地问:“我说,你知道全省有多少人报考美院吗?”
“不知道,怎么了?”
“几万人哪,强人数不胜数!”
尧睿喝下最后一口酒,捏扁罐子,大惊小怪地看了原佳一眼,“那又怎样?”
八、爱的艺术尽管如此,依然要感谢爱情,感谢那些流离失所的爱,让她们付出代价,也学会了忍受成长带来的无法避免的尖锐。
星期天的清晨,女孩们准备停当,背着包走出宿舍大楼去拦出租车。星期天的出租车并不好叫,何况司机一看到乘客是五个女孩这样庞大的团体。最后尧睿站在马路上才拦到一辆,司机载上一行五人,穿过了街区的主街道,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中。
如果这个时候有音乐,如果这个时候念一首诗,或许应该是《告别霓虹灯》——“昨夜璀璨迷倒众生的霓虹在早晨温暖的阳光下变得黯然失色,有点苍白的冷感”。
这条著名的绿化街道是他们从学校回家,又从家回学校的必经之路。然而却有将近三年的时间里,她们不曾观赏和记忆这条大街的任何颜色。奔驰在路上,从窗口看着本该熟悉,此刻却全然陌生的风景,恍如隔世的感觉漫上心头,与始终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汽车尾气,构成了这三年生活中印象最深刻的画面之一。
“姑娘,你们去哪?”司机拧开了广播问。
“市妇幼保健院,麻烦您。”
司机没说话,从后视镜里瞄了这群女孩一眼。坐在司机旁边的尧睿,并没有放过这一微小的细节。
如果可能的话,她很想穷其毕生辩论的口才,说出洋洋洒洒一大篇的道理,来教对方心服口服。然而,她不能。因为,言辞的力量远远敌不过人的一个眼神,语言仿若枪弹,可以瞬间摧毁人的身心,目光却能叫人身在咫尺,心在天涯。那种不能回击、无力回击的瑟缩,正是尧睿这十七年来感同身受的恐惧。
果然不是很远,只是起步价便到了。尧睿把早已准备好的零钱递过去,司机却挥了挥手,“算了,你们还是学生吧,这趟我开张,不收你们钱。”
尧睿略一迟疑,便将钱放在挡风玻璃后狭长的台子上,开门下了车。
桑梓去领了一张表,“你们谁有笔?”
“我有。”尧睿摸出原子笔递过去,张夕慢慢地填写着,其他四人围在长凳边。在求助原因那一栏里,张夕犹豫一下,慢慢地写上了一个孕字。
原佳忽然想起来什么,问:“姓名什么的要不要填假的?”
“他们会看身份证吧?”
第30节:我们的珊瑚礁(30)
张夕便从书包里摸出自己的身份证,和填好的表格一起交过去。
尧睿劈手夺下还给她说:“傻啊你,人家又没问你要,问要的时候再拿出来不迟。”
护工看了看表格,转身进了一间房,没多久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手里拿着那张表说:“那个,你们的担保人呢?”
站在最前面的尧睿目光慢慢移到身后的桑梓身上,桑梓又看着胡盈,胡盈和原佳互相看……
这时张夕从椅子上站起来,递过去自己的身份证说:“我成年了,可以自己当自己的担保人吗?”
她的拇指压在出生的日子上,把出生年月露在外面朝着医生。尧睿知道她的生日是4月21号,而今天才14号,还差足足一个礼拜。
也许是这类事情见得多了,医生并没有接她的身份证,也没有看一眼,他略略思索了片刻便对护工说:“给安排一下。”
护工向她们招招手,“过来吧。”
用凑的900多块钱缴过费,护士把她们带到一间手术室外面说:“在这里等着,待会让进去就进去。”
手术室的位置正好在三楼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半开的窗,阳光一览无遗地洒进来,晒着长凳。桑梓说:“待会就不让陪着进去了,我们在外面等你。”
胡盈说:“没事的,这也是一种经历。”
先前那医生和护工一起走过来,护工喊着他说:“院长,我找不着付医生。”
“她在厕所呢,去叫吧。”
院长朝她们挥了挥手,“进去吧,可以进去等了。”
张夕于是站起来,把背上的书包慢慢卸下来递给胡盈,手里的身份证给了尧睿。尧睿接过来,那身份证的塑料外壳上凝了一层汗水和热气形成的雾,在她手上变成了一颗颗的小水珠。
剩下的四个女孩并排坐在长椅上,原佳忽然说:“要是她突然冲出来,咱们怎么办?”
尧睿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片刻后,原佳低下头。
尧睿拿过张夕的书包打开,在里面找到了桑梓的walkman,她独个站在窗台边,把耳机塞进耳朵里,按下play键。
walkman的突然运转使得磁带与磁头之间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之后才归于平静,两句突兀的歌词窜入鼓膜,“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尧睿靠在窗台上,在4月14号这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她突然想起过去的一些琐事。虽然说,爱回忆是一种心境苍老的表现,但她还是没办法轻易遗忘和释怀,尤其在想起她们五个曾经一起发誓决不背弃彼此的那段岁月。
那个时候,发誓是一件多么容易和温柔的事,大到终身嫁娶,小到分一块巧克力,什么样的誓言都能信手拈来,因为她们有大把的青春和梦想可以消耗。那段岁月里的爱情、她们所爱上的男子,就像一座玻璃搭建的房子,虽然美,却透明,因此永远不可能成为她们的归宿。
但尽管如此,依然要感谢爱情,感谢那些流离失所的爱,让她们付出代价,也学会了忍受成长带来的无法避免的尖锐。
艺校的加试结果出来后,尧睿炫耀似的拿着通知书说:“看见没,看见没,看见没!我可是前十名,瞧你那德行,前五十!你丢不丢人?”
桑梓白她一眼,“你那专业多少人考?我的多少人考?”
“那不管。”
原佳反复研究着通知书,“你们怎么知道自己是第几名,上面又没写。”
“傻了吧,”尧睿指着页角上的号码说,“通知书的先后顺序就是按照名次发的呗。”
“哦。”原佳恍然大悟,“这么说你们俩等于进了保险箱了。”
“是啊,只要我们进高考的考场坐在那里,就算每门只考个及格的分数也没问题。”尧睿做出女王的样子,“我已经自由了!”
“瞧她那禽兽样。”原佳不屑道,“滚出我的视线!”
尧睿兀自得意:“胡盈,你呢,打算考什么学校?”
桑梓把通知书收起来,“以你的成绩,发挥稳定就可以上一类本科吧。”
第31节:我们的珊瑚礁(31)
胡盈微笑地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