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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爱你,”他回答,“我猜这就是全部理由。还不够吗?”
她的眼光变得温柔,一瞬间差点儿脱口说出她的秘密,可是当然此时此地并不合适——她不能告诉他也许她已经怀孕了,正如她不能停下来仔细看动物图腾上面的文字。
“足够了,埃蒂。”她说。
“你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遭遇。”他的栗色眼睛里全是她。“我不大会说话——和亨利一起生活久了让这种话很难说出口,我猜——但这是我的真心话。我想我起初爱上你是因为你是罗兰让我离开的一切——我是指在纽约的一切——但是现在已经远不止如此,因为我再也不想回去了。你想吗?”
她望了望摇篮,十分担心,不知道他们在里面会发现什么,但同样……她的视线转回到埃蒂。“不,我也不想回去了。我想我的余生将会在我们的旅途中度过。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是说。你瞧,很滑稽,你说你爱上我是因为他让你离开了一切。”
“怎么滑稽?”
“我爱上你是因为你让我摆脱了黛塔·沃克。”她停顿一下,想了想,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不仅如此。我爱上你是因为你让我摆脱了两个女人。一个是满嘴脏话、专门勾引男人的小偷,一个是自以为是、眼高于顶的假道学。这两人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我更喜欢苏珊娜·迪恩……而正是你释放了我。”
这回轮到她主动了。她的双手放在他结实的脸颊上,拉低他的脸开始温柔地亲吻。当他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胸上时,她叹口气,伸手覆在他的手上。
“我想我们最好上路,”她说,“否则估计我们马上就要躺在街上了……而且从天色看来肯定会被大雨淋湿。”
埃蒂最后一次环视着周围沉默的高塔、破碎的窗户和爬满藤蔓的围墙,点点头。“好吧。反正我也不觉得这座城里会有什么希望。”
他推着她向前走,当轮椅碾过莫德口中的死亡之线时,他们俩的身子同时一僵,都在担心会被什么古老的陷阱绊住,同时丧命。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埃蒂一直推着她来到广场,当他们靠近通向摇篮的台阶时,一阵冷风夹着细雨开始淋下来。
尽管他们俩并不清楚,中世界秋季的第一场暴风雨此时正在袭来。
25
等他们一进入发臭下水道的黑暗中,盖舍就放慢了脚步。杰克并不认为是黑暗的原因;盖舍表现出对每个弯道和岔口都烂熟于胸,就如同他宣称的一样。杰克相信这是因为眼前这个绑匪得意洋洋地认为罗兰已经被落下的陷阱砸得稀巴烂了。
杰克自己反而开始疑惑。
如果罗兰发现了电线绊网——显然这个比后面那个要难以辨认得多——真的有可能他没有发现喷泉吗?杰克觉得还是有可能,但是这讲不通。更有可能的是罗兰故意触动机关让喷泉砸下来,欺骗盖舍,也许就是为了让他放慢脚步。杰克并不相信罗兰能够绕出地下迷宫一直跟踪他们——全然的黑暗肯定会影响枪侠的跟踪能力——但是一想到罗兰也许并没有因为试图守诺救他而丧命,杰克就忍不住在心里欢呼。
他们向右转、向左转、又向右转。为了弥补视觉的缺失,杰克其他感官变得更加灵敏,他隐约感觉到周围还有其它地道。有一阵子,古老机器的闷响增大,等他们再次靠近城市的地基时机器声就渐渐减弱了。阵阵微风吹在他的皮肤上,有时暖有时凉。他们穿过交叉的地道时踩在污水里的脚步声噼啪回响,同时传来阴湿的恶臭。突然杰克又一次差点儿一头撞上从顶部挂下来的金属物体。他赶紧用手击打过去,摸上去像是一个巨大的阀门轮。自那以后他边向前跑边把双手平伸在胸前感觉前面的气流。
就像车夫赶牛一样,盖舍击打杰克的肩膀表示方向。他们俩脚步一致,并没有飞奔而只是小跑。盖舍基本调匀了呼吸,然后低声吟唱起来,令杰克惊讶的是盖舍发出的居然是颇为动听的男高音。
嘿哟嘿哟—哟哟哟
我会找份活儿给你买戒指
当我伸出手
摸在你胸口
嘿哟嘿哟—哟哟哟
噢—嘿哟嘿哟
我只想摸摸
摸摸你的哟—哟—哟!
盖舍又重复地唱了几段,然后停了下来。“现在你来唱支歌儿,小鬼。”
“我不会唱歌。”杰克气喘吁吁地回答。他希望能听上去比实际情况更像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但他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任何办法都值得尝试。
盖舍抡起胳膊肘猛击中杰克的后背,力道大得几乎让杰克跌进地道里及脚踝的污水中。“你最好会唱歌,除非你想我一把抽出你可爱的脊椎骨。”他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这下面住着魔鬼,小鬼。他们就住在该死的机器里,就住在里面。歌声能够驱赶他们……你难道不知道吗?现在,给我唱!”
杰克可不想再遭到盖舍的拳打脚踢,他努力回忆,想起一首七、八岁时夏令营里学过的歌儿。他张开嘴,冲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大声唱起来。歌声夹杂着汩汩流水声与轰隆的机器声,回荡在地道里面。
我的女孩儿很入时,她家住在纽约市,
我为她买一切,让她打扮花哨,
她的一对屁股
就像两艘航母,
噢天啊,就这样我花光所有钱。
我的女孩儿很可爱,她就是从费城来,
我为她买一切,让她打扮时髦,
她有一双大眼睛,
就像两块比萨饼,
噢天啊,就这样——
盖舍突然伸出手像提壶柄似地抓住杰克的耳朵,拉他停了下来。“你前面有个大洞,”他说。“像你这种公鸭嗓子,小鬼,让你掉进洞里倒是做了一件好事,就是这样。不过滴答老人可不会同意,我猜你暂时还能保住小命。”盖舍的双手放开了杰克火辣辣生疼的耳朵,然后拽住他背后的衬衫。“现在向前倾,看看能不能摸到另一边的梯子。当心别滑倒,把我们俩都拉下去!”
杰克小心地压低身子、伸长手臂向前摸索,害怕自己掉进看不见的洞里。当他抓住对面的梯子时,他感觉到一阵暖风扑面而来——干燥洁净甚至夹着一丝芳香。身下的洞里微微透出玫瑰色的红光。他的手指摸到了钢梯,连忙扣紧,这时左手的伤口又开裂了,热乎乎的血流过掌心。
“抓到了吗?”盖舍问。
“抓到了。”
“那么爬下去!你还在等什么,该死的!”盖舍放开他的衬衫后背,杰克可以想像他已经抬腿打算踢他的屁股,他赶紧一脚跨过微微发光的大洞,开始顺着钢梯一级一级爬下去,尽量不用受伤的左手。这回每级楼梯都干干净净,没有油腻也没有青苔,甚至没有生锈。竖井非常深,杰克不得不加快速度免得盖舍的厚底鞋踩在他手上。此时他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一部电影——《地心游记》①『注:《地心游记》(Journey to the Center of the world),根据法国十九世纪科幻小说家儒勒·凡尔纳的同名小说改编成的电影。』。
机器轰鸣声越来越大,玫瑰光也越来越强烈。机器的运转声仍然不正常,但是他的耳朵告诉他这已经比上面的那些机器好了许多。当最终到达井底时,他发现地面居然很干燥。横在眼前的是一条大约六英尺高的地下井道,向两头笔直延伸下去,墙面上用铆钉钉着不锈钢片。下意识地,甚至用不着思考,他意识到这条地道(至少在剌德城下七十英尺深处)一定与光束的路径重合。上面某一处——杰克非常肯定,尽管他无法说出理由——就停着他们进城寻找的火车。
地道顶下面几寸的墙面上有许多狭窄的通风网格,清新干燥的空气就从这里流出来。其中有一些挂着几条蓝灰色的青苔茎须,但是大多仍旧十分干净。每隔几个通风网格就标有黄色箭头,旁边还有一个看上去像小写“t”的符号,箭头正指向杰克与盖舍奔跑的方向。
玫瑰色的灯光发自地道顶部平行安置的玻璃灯管。一些灯管——大概每隔两根左右——已经不亮了,其它有些也一闪一闪,但至少一半灯管还在发光。霓虹灯,杰克惊喜地意识到。真是太棒了!
盖舍爬下梯子站到他身旁,看见杰克的惊喜表情后咧嘴一笑。“很好看,是不是?这儿冬暖夏凉,还储存了足够五百人吃上五百年的食物。而你知道最棒的部分是什么,小鬼?整个地下工事的最棒部分?”
杰克摇摇头。
“那就是受诅咒的陴猷布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连一丁点儿概念都没有。他们以为这里住的全是魔鬼,会抓住任何一个靠近窨井盖附近二十英尺的陴猷布人。”
说完他仰天大笑起来,但是杰克并没有加入,尽管一个声音在他脑后冷静地告诉他,这样做也许更明智。他没有加入是因为他明白陴猷布人的感受。城下的确住有魔鬼——山洞魍魉、半兽鬼魅。他不正是被这样一个魔鬼绑架了吗?
盖舍把他向左边一推。“往那边跑——快到了。快!”
他们继续向前跑去,脚步的回声一直如影随形。大约跑了十到十五分钟,杰克看见前面两百码左右有一个防水舱口。等他们靠近,他看见舱口外面伸出一个巨大的铁铸圆形阀门,右边墙面上安着一个对话通报机。
“我的肺快炸了,”当他们到达地道尽头的门时,盖舍喘着粗气抱怨道。“这样的差事对你生病的老朋友来说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用拇指按住对话键,冲着通报器大叫道:“我抓到他了,滴答老人——如你所愿的上等货!甚至连根头发都没掉!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行的嘛?信任盖舍,我说,因为他诚实忠诚!现在快把门开开,让我们进来!”
他松开对话键,不耐烦地盯着门。圆形阀门纹丝未动,相反通报机里传出一个平板拖沓的声音:“密码是什么?”
盖舍的眉头愤怒地纠成一团,伸出蓄满污垢的长指甲挠挠下巴,然后掀开眼罩又挖出一团粘糊糊的黄绿色的脓。“滴答和他的密码!”他冲着杰克说,听上去既有些着恼也有些担忧。“他是个聪明的家伙,但是如果你问我,现在这样就有点儿过分了,过分了。”
他按住对话键喊道,“得了吧,滴答!如果你没有认出我的声音,你就需要装个助听器了。”
“噢,我认出了,”那个声音慢吞吞地回答。杰克觉得听上去像杰瑞·里德②『注:杰瑞·里德(Jerry Reed),美国七十年代的喜剧演员,在一九七七年出品的电影《上天人地大追击))(Smokeyand the Bandit)(又译作《追追追》、《警察与卡车强盗》)中扮演主角伯特·雷诺兹(Butt Reynolds)。』,那个在《上天人地大追击》中扮演伯特·雷诺兹的演员。“但是我并不知道你旁边有谁,不是吗?或者你忘记了上面的摄像机去年已经报销了?你说出密码,盖舍,要不你就烂在外面吧!”
盖舍把一根手指伸进鼻孔,挖出一坨薄荷色粘糊糊的鼻涕,然后把它压在了扬声器的表面。杰克惊讶地看着他这样幼稚地耍孩子脾气,心里生出一股想要歇斯底里大笑的冲动。难道他们一路费尽心思、穿过布满陷阱的迷宫和漆黑一片的地道,结果仅仅因为盖舍忘记了滴答老人的密码就被这样挡在防水门外?
盖舍看着他,一脸怨恨,接着伸手拽下汗透的黄头巾。头巾下面的脑袋几乎没有头发,只有几撮像是刺猬刺的黑发挂在一边,左边太阳穴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