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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面无表情地端起一杯茶,半张银色面具在日光下闪烁寒辉,事实上从那日出现人生第一场意外的情绪失控之后,他就变得面无表情。他焉能不知她的心情?那紧蹙的秀眉,咬得快要滴血的红唇正将所有愤怒仇恨隐忍下去,他偏偏不动如山,昨日已带她进入银城住进客栈,却不急着带她进宫求见,因为如此重要时刻,出场时自然要更加轰动才行!
他将送冷君一份大礼,一个惊喜。
他也要弄明白师傅的背后,又是谁在安排这一切布局?化身为吧吧的筱水已在宫中,而数日前接到方旋的传信,她也已混进宫去,自己宫中之行更加势不可免。如此说来,幕后布局之人矛头对准的除了银冀,应该还有更大的阴谋……
目光落在瓦儿身上,她安静地像一抹灵魂,倨傲地再也没求过他一句。或许她不知道,像她这样一颗最有利的棋子,肯定是要留在关键时刻出手。就算不求他,他也必然带她进宫,因为棋盘里的战局已经拉开了!
客栈里熙熙攘攘,与大街上一样热闹。人人面带喜庆,所有人的话题都是围绕银王娶亲封妃一事,瓦儿越听面色越哀,一颗心不知道被划过多少道血口。
邻桌的对话一字不漏传入她的耳中——
“听闻原本大王是要同娶三妃的,可是不知怎地那位雪阳郡主莫名失踪了,而臣相大人和将军自然不愿意改变原定的婚期,所以就此由三妃变成了两妃。”
“非也非也,我听说雪阳郡主不是失踪,而是大王上次去北诏结盟时带她同去,结果被北诏扣住做了人质……”
“如此说来,雪阳郡主是为了银暝而做出牺牲的?”
“是啊,自己留在北诏做人质,而跟她青梅竹马的大王却要娶妃……这雪阳郡主真是可怜又可敬的女子啊!”
“哎呀,我说你们兄弟说得都不对。据可靠消息,其实是雪阳郡主是在回途中被人劫走,大王派人四处查探都无消息。你们想啊,这一位娇滴滴的大姑娘被人掠走,还能有什么好遭遇?估计大王是不愿意寻找,找到了也不便面对……”
“原来是这样啊,说得也是,大王毕竟是大王……”
瓦儿的嘴唇顿时血色全无,与小脸一样惨白。原来自己被掠之事,民间也已知情,冀哥哥真会如此作想吗?……可是,自己虽未**,却已受辱,自己……
心绞成一团,无法呼吸,她可以想象此时正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该是一脸得逞的恶笑吧!
冀哥哥,冀哥哥……
邻桌的人继续探讨,声声入耳,她下意识地捂住耳朵,那声音仍入芒刺一般扎进脑海。
“你们说大王会封谁为国妃呢?”
“大王此番未请其他三诏之王,说明暂时不会选择册封国妃。”
“那也是,一位将军之女,一位相府千金,而国妃之位只有一位,如果我是大王,我也难以决定啊……”
冀哥哥,冀哥哥……瓦儿好想你,好想你……
冀哥哥,你丢下瓦儿不顾,就娶了她们吗?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等着瓦儿吧?瓦儿马上就来见你!
“……”瓦儿小手往前伸去,终于摸索到翟放在桌上的手,她颤了一下,立刻稳住心神,压抑住泫然欲泣的情绪,坚定地恳求:“请立刻带我进宫,我要见他!”
阳光落在他的白衣之上,银色面具反过白光。翟目光清寒,将她的小手反握,低低应答:“好!”
他拉起她的手,转身面向客栈门口,在经过邻桌之时,眸光闪过诡异的幽光,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
*
灿烂的阳光洒向大地,白云悠悠,天空清澈明净。瓦儿心如隆冬,被翟紧抓住的手指冰冷刺骨,翟睨她一眼,竟感觉耀眼的阳光陡然暗下去,空气中仿佛骤然有了一种寒意。
越往王宫方向,街上越热闹非凡,气氛空前沸腾。
“夏将军回朝了!是夏将军的军队!从边关回朝了……”
“是啊,该死的蒙舍国挑起战端,侵我边关,幸有夏将军前去征伐,为国为民。夏将军真是国之柱石,功在社稷。”
“没错,这些年来若无夏将军血染边疆,你我岂能在此安享清平?”
百姓呼声刹时震天,盖过议论之声。成百上千的人群迅将宫门大道的两侧围挤个水泄不通,但凡可以看见宫墙的楼阁,都早早被人挤满。瓦儿被翟一手揽住,挤在人群之中,嘈杂之音都变成一种呼声,夏世聪将军的名字不绝于耳。
大家眼前出现了一片银铁色的潮水,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芒。
一面大大的黑色镶银边的帅旗跃然高擎,冉冉飘扬于风中,银勾铁划的“夏”字赫然而显。前面铁骑严阵肃立,当先一人重甲佩剑,盔上一簇红缨,端坐在通身如墨的披甲战马之上,身形笔挺如剑。
瓦儿看不见这等仗势,耳中只传来铁骑步伐划一的声音,每一下靴声都响彻宫门内外。她心中更加酸楚,夏将军特别回来参加冀哥哥与安然的大婚,她突然好想**自己素未谋面就离开的父亲。如果父亲红恬将军在世,如果父亲还在世……
入宫甬道正中一条红毡铺路,两列大内御林军甲胄鲜明,侍立两侧,夏定宇早已守在宫门迎候父亲,王室的明黄华盖,羽扇宝幡层层通向宫中。
翟冷冷掀唇,讥诮道:“不知道夏将军是重视女儿的婚礼,还是大王的婚礼。”
瓦儿突然用力挣脱手指,想冲过人群,往前挤去。翟面色倏然绷紧,大手一拽将她拖回身边,语气低沉闪着隐怒:“你找死啊!”人山人海,她一个瞎子如此乱冲,只怕要被人踩死。瓦儿银牙一咬,忘记胆怯哆嗦,坚定道:“我要见夏将军。”
翟又是用力一拽,将她箍在自己的臂中,冷冷道:“你以为谁都认识你雪阳郡主?只怕你没近身,就被乱骑踏死。乖乖跟着我,午时之前,我定带你入宫。”
瓦儿疑惑他怎又如此肯定,转而一想,此人似乎真是无所不能,可是她片刻不愿耽搁,只想快快见到冀哥哥,快点见到他……
南诏王妃 正文 043 婚典风波
颐和宫中,银冀一身喜袍,金色龙袍映着他苍白面容。手指抓住案台,几乎要将坚实的台角硬生生抓碎。殷切的眸子直直盯着半掩的门扉,眼睛里布上一层交织的血丝,几乎要滴出血来。
心绞,前所未有的剧烈,翻腾着五脏六腑,誓要将他整颗心脏都绞成一片一片才肯罢休。可是,纵然心绞之症再痛,也比不上心头上相思的担忧与煎熬,那种无法捕捉的痛每时每刻扯裂着他,像把心扯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汩汩而出,痛得无法泄,无法言预。
外面日头正高,照得寝宫满是光明,深邃的黑眸中反射出幽蓝的光芒,忽明忽暗诡异妖冶。
午时即刻就到,他的瓦儿呢?瓦儿呢?他曾经信心满怀绝对不信瓦儿会在自己的国境内消失,然而时至今日,他慌了,瓦儿就是不见了!派出最机敏最贴身的护卫前去寻找这么久,她却彻底断绝音讯。
“瓦儿,难道你真遭遇了……”他紧抓着自己的喜袍,没有勇气将这句话说完,一滴鲜血自嘴角淌出,落在大喜的金袍之上。若她真遭遇了不测,他便当如何?沉甸甸的江山,银族的延续,外头两名待嫁的豆蔻年华的少女……他这是在做什么!
“若……必须如此,是否人生二十五年都是遥远漫长?”英俊的容颜满是无奈,血丝化滴成串,继续溢出,心几乎痛得麻木,两袖狂然一扫,案上物品纷纷坠落,玉杯清脆碎裂的声响像交接的兵戎,残酷冰冷。
“王。”门外传来一声轻音。
银冀眼眸陡亮,整个颐和宫除贴身宦官,其他侍从他都已屏退,而这声音是他等待已久的。
“进来。”
他飞快抹去嘴角血迹,迅调节紊乱气息,青龙、白虎如白日幽灵一般轻巧的身影便出现在房内。
“如何?到底有没有郡主的消息?”银冀走到案台前,高大的身影较一个月前清瘦了几许。
青龙垂,不敢抬头:“禀王,郡主确无消息。”
“连你们都查不出来……”银冀晃了晃身躯,几乎支撑不住。还是没有消息,还是没有消息!今日三月十五,她如果还平安地呆在某个地方,应该记得这个重要的日子吧。
瓦儿……瓦儿……
喉中一腥,又是一口鲜血要翻滚而上。
白虎见主子面色苍白,神情苍惶悲切,单膝一跪,声音坚定透着果断:“请王冷静,保重龙体。属下虽无郡主消息,但从连日来的查探已分析出目前形势,郡主此刻定然无恙。”
青龙也单膝跪下:“是,大王,郡主必定安全。”
银冀稳住身形,急问:“何以见得?”
“这段时间,属下与兄弟们暗中从北诏官道开始铺开查找,直到银城,应无错漏之处。而大王也有派人以搜查要犯名义同时搜索,试想,明里暗里都无线索,太不可能!侍女吧吧表现也毫无异常,如此情况只说明大王的推测是对的——有人蓄意将郡主隐藏,或挑开我等视线,只等在适当时刻利用郡主,但是至少郡主此刻是安全的……”白虎与青龙跟随大王多年,最为贴心,深知大王对瓦儿郡主的情意,此番形势分析是他二人很久之前的推测,相信大王也心中有数,只是事关郡主,大王心乱而已。
青龙接口道:“更重要的是,劫走郡主之人极有可能就是大王要寻找的王爷。如此判断,王爷既然冒险劫人,就不会悄无声息加害郡主,否则掳人有何意义?所以,请大王不要因担心郡主乱了方寸,毕竟今天是个大日子。”
银冀身子僵直,久久忘了呼吸。好一会,他闭了闭眼,声音疲惫沙哑:“本王清楚。都怪本王无能,朝中关系复杂,到今日都无法自主把持朝政,只愿此推断是正确的,郡主能在这大日子里平安出现。”
青龙、白虎一齐拱手:“一定会的!”
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银冀挥挥手,青龙、白虎闪电于无形,飞身隐去。
门开,两位身着官服的大人先后走进,拂袖参见后肃立禀告。
“启禀大王,臣已按照大王吩咐将事情安排妥当。”报告者大约四十几岁,气宇沉稳,颇有官风。
银冀黯然的脸色总算有了一抹轻松:“辛苦尚书大人了。”
“这是臣的职责。臣定会全力辅佐大王,保卫银氏江山。”尚书李自忠满脸忠肯,这些年来他一直受浦文侯势力倾轧,被迫常待府中过早颐养天年,心有不甘,如今受年轻君王重新重视,更是热血满腔。
银冀点头,目光投向另一位面色粗犷的官员,问:“卫将军,军中形势如何?”
“禀王,夏将军果然中计回宫,若不出意外,驻守边关的上万士兵将顺利依计规复御林编制。”说话者乃兵部卫广寒卫将军,当年为红恬靡下副将,红恬战死沙场后,旗下上万士兵被先王下令,转编夏世聪统领中。“红”军营中不泛出色将才之辈,却因转编莫名变得低人一等,不能得到重用。
银冀即位这几年,一直留意军中编制,时常不动声色提拔有为之人,收为营中心腹,如今时机已到,将是他逐渐收复兵权之际。苍白面容微笑渐浮,欣然道:“甚好!也不枉我等筹划一年,如今终于可以实现……咳咳……”
“大王,您是不是病了?”李自忠关心地瞧上他的面色,不经意瞧见他金色王袍上的血丝,大骇。
银冀低头一看,笑容清俊淡雅,不以为意,“尚书大人放心,本王还年轻,在稳固朝纲之前绝对不会有事的!本王要换件袍子,你们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