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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他。”
她远远地看到章缓已经昏倒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
“不行。不能杀他。”
“快去找公主。”
……
炎夕的第一意识便是要逃离,她偷偷地拿走了马车后的包袱,里面装着她唯一从西朝拿走的东西。
但这茫茫北疆,她能逃到哪里。她漫无方向地跑着,钻入绿林当中,生怕那群歹人追上来。
绿林之内障气重生,她看不到方向,只能往太阳沉落的地方跑去。
她胡乱地奔跑着,不停地喘着气就是不敢慢下来。摔倒了,又爬起来。
水……
绝境,她的面前有四川相遮,石壁相连,没有一丝出口。渌水清清,景致也是相当怡人,她却无心欣赏。
她的额头冒着冷汗。若是她死了,那西朝岂不是也要随着覆亡,如今还未出北疆,西朝境内,她不能死去,要死也要死在东朝。
“姑娘可要坐船?”远处传来一阵呼唤,清澈如冰。
她缓缓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雪芜?”
降雪芜身着米色绸衣,优雅地划着小桨,脸上仍是划着浅浅的笑意。“夕儿,快上船吧。”
“你,你为何在这儿?”炎夕的心中更多的是激动。
“先上船,否则人追来了。”降雪芜递给她一块汗巾,让她可以擦拭一身的狼狈。
“哦。”她连忙点了点头,跨上了船。
小小的独木舟在河道上穿行,船尖划开道道水痕。天色已经渐晚,夜中行船显得有些阴森。降雪芜放下了船桨坐到炎夕身侧。似乎明白她的疑惑,他说道,“夜行随风,小舟会自行飘行。”
炎夕笑了,“雪芜聪明。”
一路上,降雪芜并没有问炎夕为什么要逃,好像自雪峰之后,他们就一直在一起似的。炎夕在他身边感到了浓浓的心安。
“你为何会在这儿?”
降雪芜悠悠答道,“我正准备回家,路过那里。就见到你慌慌张张地像在避仇家。”
他清淡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慌乱。
炎夕撇开头,又问,“这船要飘去哪里?”
“东朝。”降雪芜浅笑。
“你不问我为何身着嫁衣?”炎夕先开口,这少年有些诡异。但她仅仅只是奇怪,因为她相信他。
“你想说自然会说。”降雪芜侧了侧头,眼里有着高深莫测的光。
“我……”她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降雪芜又笑了,他的笑容竟如盛开的雪莲,炎夕似乎能闻到雪莲独有的芬芳。
“炎夕,你冷吗?”说着,他从包袱中拿出一件衣衫。
“是雪衣。”炎夕的手立即感到一片温暖。白衣披在她的红嫁衣上将她的脸颊称得更加鲜明。
小舟继续往前划行,如降雪芜说的一样,无人划桨,小舟却平稳地向前游行着。小舟上没有烛火,即便是有,也被会夜行的风吹灭。
夏日的夜空缀满了繁星,一颗一颗地像璀璨的宝石,四周一片漆黑,唯有星际明淡的光从远远的那端照来。他们被整个夜空包围,一切显得那样的不真实。
她深深凝望着他如落月般俊美的脸庞,他脸上柔柔的浅笑让她的心有些隐隐作痛。也许是风吹得太缓,或者是夜,太过迷人。
“夕儿,你怎么不说话?”降雪芜问她。“你有烦恼吗?”
“雪芜。”炎夕感到心中最柔软的一块被触到,她所有的脆弱都在一瞬间凝聚到她的双眼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降雪芜沉默了,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雪芜,我要嫁给一个我不想嫁的人,但又不能逃跑。”
“你现在不是逃了吗?”他回答,伸手抓住雪衣的一角替她擦去眼泪。
“雪芜,你爱过谁吗?”
“不知道。”降雪芜诚实地回答,随后,他坐到她的身旁,恬暖的嗓音在她的耳边荡漾,“炎夕,你抬头看天上。”
她听话地抬起头。
“你看那一片星海,其实人世间每个人都是一颗星星,它们挂在天上,每天都在动,你知道天有多大吗?它远比你想像得大,当你走得远了,你会明白,一个人就是一个宇宙。你永远无法预知你的未来,所以,心里才会有希望。或者你的前面是一片你从未发现的天地,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对的事,但成长却是一件绝对不会错的事。”他一心一意地仿佛是在告知她的将来。“夕儿,一切都不会停下来。忘记让你痛的过去吧,”
她迷惑在他灿烂的笑容里,又看了看天上的星星。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你那天叫我不要回头。”
他意有所指地说,“西朝未必会有你想要的未来。”
“雪芜……”她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降雪芜只是静静凝望着天空,“如果因为害怕而失去了整片天,星星也会后悔。”
她抹去了眼泪,心里像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她仰起头,眼神拂过那闪闪烁烁的光体。问道,“雪芜,你说我是哪颗星星?”
下一刻,降雪芜毫不迟疑地指向天际的一颗明亮的光体,“那一颗就是你。”在时空的苍穹中,他发现那颗光体的亮度,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
炎夕笑了,她得到了安慰。她也指向另一颗星,甜甜地笑道,“雪芜,那我旁边的那颗就是你。”
他愣住了,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只是盯着她看。随后,他又抬起了头,他看见了有一颗星正以常人无法察觉的速度微微地移动着。有可能吗?他问自己。
“雪芜,你怎么了?”炎夕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降雪芜这才望向她,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地比刚才浓了几分,柔声说,“没有。”
他站了起来,将船靠到岸上。
“我们在这儿下船?”炎夕问他。
“不是。我要带你去我家。”
“你家?”炎夕怔了怔,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但有样东西,你不能带走。”降雪芜的声音轻快了不少。“炎夕,你脱下衣服。”
“衣服……”虽然不知道他的意思,但她还是照做。
“不是雪衣,是你的嫁衣。”
“好。”她将红衣交到他的手上。
“雪芜,你干什么?”她看见他划开自己的手臂,好像只是折一朵花枝一般。深深的一道伤口,触目惊心,血像泉涌了出来,滴到了她的嫁衣上。
但他好像没有感觉,只是微微地笑着,“这样,那些追你的人沿河寻来,就会以为你已经死了。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到了东朝。所有的人都会以为你在东朝死去。”
“雪芜,你,你早说。就算要有血,也要我的。”炎夕有些自责,她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怎么可以笑得如此淡定?
降雪芜分析着,“血的颜色都是一样的。旁人看不出来,你放心。”
炎夕有些气结,她的声音大了不少。“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我怎么能让你为我流血?”
降雪芜神色认真,他的眸子依旧清澈,表情却像稚童般有些无辜,他缓缓地回答,“可是,我愿意。”
“真是个傻瓜。”她无奈地笑了笑,默默地拉过他的手,用力撕下白裙的绸布,替他包扎。他手臂有着优美的弧度,唯一不完美的就是那道血痕。
“会留下疤吧。”炎夕皱了皱柳眉。
降雪芜凝视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答道,“我不在乎。”
炎夕轻轻地牵着断绸的一角,一圈又一圈地裹着他的手臂。她想起他刚刚说的话。
死了,追她的人会以为她已经死了。炎夕笑了笑,延曦公主死了。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为什么她总是觉得降雪芜有些怪,却总是说不出是为什么。
“雪芜,你的家在哪里?”
“一个你绝对猜不到的地方。”
人生,总是充满无穷的未知,它不会做一只听话的蝴蝶,一头摘进你准备好的细网,它是善良的,又是淘气的,而唯一能捉住它的人却能成为一个神话。
天明之后,她看清了水流的方向,船顺着风直直地朝无路的水道劈去,漫开的水韵被晨曦的光照得闪亮。
船速越来越快,她感到整艘船都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分不清是船在动,还是周围的绿川在移动。
每次在她认为快撞上青石壁的时候,石川底下总会出现一个小小的入口。光裸的石壁上嵌着一株株苍劲的古松,像无数个人影把守着一个秘密。
终于,在无数个盘旋之后,她到了一个地方。
小小的水道变得宽敞,炎夕看到了一片广阔的桃园,一片粉色的景象印入她的眼帘,春日早就过去,为何桃林里还是落英缤纷,莫非,“那是……”
她的脑中闪过她看过无数遍的文字,它们嵌入了眼前的风景,一切是那样的调合,匹配,
缘溪行,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降雪芜含着笑意,回答,“桃花林。”
她的心越跳越快,船停了下来。降雪芜将她扶下船。洞口很窄,大约只能让一个人通过。他牵着她,在黑暗的洞穴如履薄冰地穿行着,大约数十步后,她的眼眸因为过亮的光线射过来微微瑟缩了一下。
“夕儿,到了。”降雪芜的声音传来。
炎夕望着眼前的景致,喃喃地低语着,“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降雪芜听到了她说的话,神秘地笑道,“不错。这里就是桃花源地。”
她又赶快问道,“那主人是。”
半晌之后,降雪芜一字一字地说着,他的声音混着她的心跳声与她心中的声音重合,“桃源先生。”
她抬起了头,恍然大悟,原来,桃花源地不在西朝武陵,而在东岳朝。怪不得,她寻了三年,也找不到桃源先生。怪不得,降雪芜看起来奇怪,因为他根本不是俗世人。
炎夕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她寻到桃花源地。她跟随着降雪芜一路往田舍走去。
虽然不久之前,她有看到桃花林,但桃花源地里却不见桃树,更奇怪的是,明明是初夏时节,但此地却看似春晓刚过。
她又看了看路过的老儒初孺,一切的确如《桃花源记》所载。
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清凉的风牵起他们的衣衫,暖阳微照着温润的土地。
“你有话便问。”降雪芜笑道。
炎夕于是问道,“这里真是桃花源地。传说,南阳刘子骥也曾经寻过桃源,但却无功而返,如今我竟然身在其中。”
“有缘人才能寻到这里。”降雪芜回答。
“这里的人真如书中所载,都是先秦人氏的后裔吗?”炎夕又问。
降雪芜脸上有不同的神色,“不一定。但桃花源地却是与世隔绝。”他停了下来,明媚地问道,“夕儿,你想永远留在这里吗?”
炎夕笑了笑。
此时,就近的竹舍里,传来了一道柔柔的女音,那声音飘然行至她的跟前,娓娓道:
光风流月初,新林锦花舒。情人戏春月,窈窕曳罗裾。
青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
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光风流月初,新林锦花舒。情人戏春月,窈窕曳罗裾。
青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
……
随后,曼妙的语调停了下来,有阵声音传了过来。“雪芜哥,你回来啦。”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妙龄少女,脸上满是春一般的笑脸,她的容貌并非绝丽,但却与身后微妙景致很是融洽。
她身着一身淡浅绿衣,三五步便跑到他们面前。她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世事,浑身有着如降雪芜一般的神然。
降雪芜对炎夕说道,“夕儿,这便是那日救你的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