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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宇轩辕在清凉殿内,子愚慌忙而入,说,“陛下,汝王求见。”
宇昭然朝服一身,十分庄重。
他拜跪,说道,“臣自请征战芜回。”
宇轩辕面目一凛,立即回道,“朕不准。”早年他征战芜回,无一次获胜。
宇昭然竟起身,又说,“陛下不信臣弟?”
炎夕此时从里殿出外,眼前二人剑拔弩张,不知又怎么了?
“你的婚期已定……”
“国家事大,婚事是小,臣弟心意已决。”宇昭然朗声说道。他没有看炎夕,直视宇轩辕。
宇轩辕沉默很久,他迟疑的说,“六弟,你出战芜回,是拿命去搏。”
宇昭然面容有所松动,他长长叹了口气,“三哥,请你成全。你大命初愈不宜征战,我的身侧也有军师一名,未必会输。”
“军师?上次你提起助你战胜殇王的神人?”宇轩辕俊眉一挑。
宇昭然一笑,瞟了眼身边的侍从,他便离开大殿,“大哥也见过他。”
不需片刻,有位男子,他盈盈而立,白衣在身,绝尘于然。
“雪芜?”炎夕失声喊道。
华碧在他身后略显俗丽,他伏身,说道,“见过陛下。”
宇轩辕敏锐的察觉到什么,他眯起眼来,细细打量。降雪芜波澜不惊的回望他,唇侧仍是恬淡笑意。
炎夕陡然明白,为什么宇昭然的军队能如此配合天时,原来一切都是因为降雪芜。
再见他时,他们都没想到会是如此情景。降雪芜立在宫侧一角,他轻抚手中碧箫,斗斛珍珠也不若他明眸一盏,他温文的说,“夕儿。”
炎夕想出口说什么,但她没有。降雪芜隔世而居,这世上的俗礼,他又懂多少。他是无尘少年,为何要出桃花神地?
“雪芜,你这是为什么?”
降雪芜了然的答道,“为国,为众生。”他语带玄机,说,“方才汝王已受封平疆元帅,我为军师,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你要随他出战?”炎夕语音上扬。
降雪芜略微笑道,“我这军师还是入流的。你尽管信我。谋略不敢说是精妙绝伦,但……”他忽又敛眸,“但战时人心总是防不胜防,我保不了何人的命,倒保得了朝都的安宁。”
次日,雷雨轰动,春响遍地。
宇昭然祭祀之后,一身盔衣,他立于炎夕与宇轩辕身前,他终于与她四目相望。
他低首,字字清晰,“臣一去,不知何时能返,臣在此,贺陛下,皇后大婚之喜,愿陛下,皇后永结同心。”
炎夕凝眸,但愿此战,昭然能平安而归,宇轩辕说,“待你凯旋而归,朕再行大婚之礼。”
宇昭然如石像般定住,他轻声说,“臣弟怎敢耽误三哥与三嫂的吉日,大婚之时,一杯水酒洒于春泥之中,就当是臣弟饮了喜宴。”
炎夕心中一震,宇昭然似乎另有意思。
此刻,他旋然转身,傲视无物。在遥走的那刻,他的声音传至她耳畔,“丹姬,我们走。”
孤单的他,身侧多了一抹俪影。她似是另一个炎夕,自愿请战,陪他踏足战地苦宿。
炎夕与宇轩辕缓步往前,她侧目,对宇轩辕说,“丹姬也是好女子。”
宇轩辕拥她入怀,笑涡迷人,回道,“佳人难得。”
明阳入目,黄沙竟有尘灰,锦绣江山,又有动荡。
轩辕破劫,此去却是不归路,楼台不尽,从此无穷又将延往何处?
天云鸦鸦,是何人在吟颂?
我扬眸微视,几只白鸽扑扇着堑羽飞离开。那女子美貌端庄,脸上有幽幽浅笑,素青的玄裳,髻上插着碧玉簪,我奔过去,她宠溺的抱起我小小的身体。
我甜甜的喊,“姨姨。”
她秀眉微蹙,点了点我的鼻尖,说,“白云又忘了,要喊我姑姑。”
她是我的母亲萧璃的妹妹,萧君。
这年我五岁,她已守寡四年。我感叹这女人美丽年华,为何明知睿王身体孱弱,却要嫁他为妻?她不准我喊她姨,却要我称她为君姑姑。父皇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母亲更是赠她玉符,可随时出入北歧皇廷。
碧青小院里,她养了无数白鸽,她的眼神总是缥缈不定,她宠爱我,尤胜我的母亲。
满目苍华,脂池金斛无数,琳琅珠宝玉器,更饰有珍珠翡帘一排。只有遗庆宫才有如此奢华的装饰。因为我的母亲萧璃是父皇的宠妃。
我的父皇韦挚,今年刚满而立,他素爱青衣,文雅儒温,没有君王拔扈霸气。他好闲游生活,淡泊的眉际间唯有平和。
北歧大半疆土均是茫茫草原,骑射本是每位皇孙必修之课。父皇却不准我去。他赠我一本《诗经》说,“女儿家,多点柔肠才是好事。”
我甩袖一推,皱着眉头说,“我不要。”
父皇一笑,桃之夭夭。他将我抱起,他的胸怀宽阔,甚是温暖,他说,“你可知道,为何我为你取名云淑?”
我摇摇头。
父皇说,“百叶青云,唯有一淑。弱水三千,也只取一瓢。”
“可白云从何而来?”
父皇莞尔,“白云无洁,正好配我家的云淑。”
我灿烂一笑,还不识几字,我问父皇,“哪首诗,是你最爱?”
此时,母亲走进殿中,她严辞呵道,“陛下,你抱着云淑,成何体统?”
父皇放下我,他的双眼蒙放光彩,眼里只有我母亲萧璃一人。
他说,“阿璃,你来了。”
母亲肃穆的望着我,从我手上取过诗经。她的脸上出现鲜有的表情,“诗经当中,唯有《子衿》才是我心所属。”
父皇陡然沉默,他们如同孤雀一般,紧紧加偎,独留我一人在身侧,我愣愣的转身,白鸽可怜的望着我,有一丝无奈穿透我的心底。
人人都说我的母亲是妖妃,她迷惑父皇,只有我知道,她努力的想要激起一个男人的雄心壮志,或者,她认为,她的职责便是拓展北歧的浩浩皇图。
父皇深爱她,竟也随她而去。要严政待人,取贤纳才,就颁施布令,要加税征兵,训导良英,就下旨昭告天下。
但我却望不见母亲对我的温柔,她教我识字识礼,更教我如何游走于宫墙女粉之间。她不做皇后,她要与父皇的其他妃子平起平坐。她对我说,“逸豫使人松懈,无时无刻防卫的生活,才能担当一个灵敏的猎人。”
猎人?我猎什么?我只不过是个孩子,我蓦然抬头,有雁略过云际,我笑着不说话,那一刻,我喜欢上父皇给我的名字,白云,做朵纯洁自在的白云吧。
几月之后,我的阿姨萧君病重,母亲命我随父皇一同去看望,我到乾坤殿中,父皇只立于白鸽当中,他黯淡的神情震撼了我,他不喜欢独属帝王的颜色,青衣甚好。
他回眸,说,“你随宫女去看她吧。”
我走近那人身侧,她咳得厉害,幔幔黑帐里,她的容光已无彩釉飞熠。
我手里揣着母亲之前交给我的锦盒,我说,“姑姑,母亲让我给你。”
她面色苍白,又是一咳,血丝如疤痕一般显现在白茶之上,她轻语道,“白云,你靠姑姑近点儿。”
我又向前一步,她摸着我的眉眼,仿佛穿透我的灵魂在找寻什么,她说,“把这个偷偷交给你的父亲,这是我俩的秘密,知道吗?”
阴雨绵绵的座院从此落陌,因为它优雅的主人再不能吟颂歌辞,萧君离世,母亲颁令举国同哀,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母亲哭泣。
她如蔷薇般的细脂脸上,脆弱的洒着泪珠,她压着我的肩,大声的哭喊,“你听着,我一定要你姿荣华贵,无一人可与你相比。你明白吗?”
我惊愕不止,被她吓得不敢动。
她抱着我,说,“明日,我就带你入秦门。”
我对童年的回忆仅从那刻开始,母亲威严的站在黑台之上,她广袖一挥,一排人戴着面具站至我跟前。
她说,“云淑,挑一个。”
我纳闷一下,一手指中,我对面的人。
她又示意,“走过去。”
我害怕,那昏黑惨暗的面壳带着恐怖的色彩。我踌躇再三,却不敢直视母亲的怒意。
只好往前。
面具一掀,那少年晶莹剔透,他忧郁的直视我,仿佛要碎去我的心。
母亲的声音此刻传来,她说,“从此朔容就是你的,他是你的死士,是你的棋子。”
朔容只跪在我的面前,说,“参见姿华公主。”
我是最尊贵的人吗?不,我不是。皇廷里的人都不敢动我分毫,因为我的父皇宠爱我,但他更爱我的母亲,而母亲最爱的不是我,她重视所有人,唯独不看我。
次年,我的身旁多了位女婢,她容貌秀丽,却冰冷无比,我甚至怀疑她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我走姿不好,她说,“公主,您要有公主的仪态。”
我吃饭不雅,她说,“公主,请停下,再来一次。”
我的愤怒终于爆发,那夜,我到秦门,对朔容说,“替我教训朝若!”
朔容如黑黥一般潜入皇宫,宫廷出了婢女无故受伤的诡异事件,秦门却出了一件惨血门案。我的母亲扬着鞭子无情的抽打朔容。
她更要我在一旁亲眼看着他的血如何流出肉绽。与朝若脸上的轻伤相比,朔容虚弱的模样像是要死去一般。
我哭着求母亲,说,“不要打了!是我让朔容去的。是我。”
母亲停了下来,她的手因为劲力通红一遍,她淡漠的说,“我要打的不是朔容,是你。但他是你的死士,除非他不在,否则,我绝不动你。”
我摊坐在地上,如破布娃娃一般。
母亲一字一句的说,“所有的人,你都能碰。除了朝若。”
我咬牙怒道,“难道你的亲生女儿还不如那个贱婢吗?”
“啪!”
我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灼痛着,母亲声嘶的喊道,“不许你这样说她。”
空荡的铁牢里,我拥着朔容,他抽搐不止,因为我的眼泪咸湿了他的伤口,他木纳,却猛的抱住了我。
我擦了擦眼泪,秦门的密探出了名的精明,我的母亲如此保护朝若,他会不知道?
那一刻,我对他说,“朔容,我不是公主,你喊我白云。”
他泛白的唇,染亮污暗的黑房,他第一次笑时,有如朔月之光,比酒更醇,比花更香,他说,“你要什么,我总会为你做到。”
我抱住他的肩,“那就先当我的枕头吧。”
朔容一笑,幽淡的说,“棋子也好,死士也好,我做你的命。”
那是一个男人的承诺,我不当他是棋子,也不当他是死士,那一次,我认清了朔容,他是如月般皎洁的男子,他的心不在秦门之内,一直在我这儿。
他从何而来,我不管。他陪了我整整十年,一个女人有多少的十年。他后来对我说,白云,为什么跟你久了,我会忘了自己的责任?
我苦笑不语,秦门的人不谈感情。因为感情容易分散他们的意志,感情是他们的弱点。他们密侦天下的机关,也是杀手。
朔容说他是我的,从我选中他那一刻。但,我心底的黑暗始于宫廷的肮脏,月之光又如何能照透。
但我的朔容是个傻瓜。他是秦门最优秀的密探。杀手能做什么?他之所以变强,是为了保护我,因为他是我的死士,他天真的以为,只要他不死,我就会活着。
我到后来发现,我也是母亲手中的棋子,她教我的处事之道,不过是想通过政治联姻巩固北歧的疆土,我困于宫墙之内,无法像我的父皇一样闲适自由。
我及荓的那日,
父皇对我说,“白云,你出去走走吧。”
我走下锦榻,说,“母亲……”
父皇露齿一笑,“阿璃出宫要一些日子。你乘这个闲隙,出去逛逛,就当父皇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