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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分明就是敷衍推脱之意,欧青英冷笑起来:“你倒是谁也不得罪的,想必是仗着在老夫人面前有脸面,并不把我当回事。”
他到底是管过家里庄子铺子的,平日里不做声倒也罢了,有心要发作,自然唬人。紫缎忙跪倒在地:“三爷言重了,奴婢们的脸面都是主子给的,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忤逆三爷。还请三爷明鉴。”
欧青英看着她:“那你和我说说都听说了些什么?”
紫缎知道欧青英是见过红梅的,但他连红梅的话都不信,她一个不过刚伺候了他几日的丫头,他又如何肯信?只怕老老实实说出来还要白白挨他几下,讨他的嫌。
紫缎心头转了一十八个弯,匍匐在地只说了一句:“奴婢只知道,当初红梅做的那些事情,若是换了早年,早就被老夫人让人用乱棍打死了。”她一个字都没提林轻梅,欧青英若是要发作也发作不了。
仆人做的事情早就该被乱棍打死,那主子呢?断然没有贴身丫头做的事主子一点不知情的道理。欧青英心头又酸又痛又痒又麻,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觉得有一股气在心头乱窜,见紫缎模样,竟然是一句多话也不愿意说的,知道再问下去也无聊,叹了口气:“你下去罢,去绵绣园传个话,就说我,明日要出去游一游,让花老虎过来伺候。”
紫缎默不作声地将残炭碎布收拢在一处,低着头倒退出去。欧青英又唤住她:“等等。”
紫缎只得站住,欧青英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看了那几片衣角,良久之后终叹了一口气:“去吧。”污了她的名节的人是他,夏瑞熙是这样和他说的。
紫缎出了房门,只觉得房檐,廊下,到处都有眼睛看着她,不单是林轻梅,还有很早以前死去的紫熏和兰素。她打了个冷颤,像是被鬼追似的,小跑着出了菊英院。
刚出院子,就被人喊了一声,吓得她灯笼都险些打翻。再一瞧,原来是老夫人身边的王婆子。紫缎扬起笑脸:“王妈妈,您老怎么得空来了这里?”
王婆子道:“老夫人差我来瞧瞧,可安生了?”
紫缎笑道:“安生了,这会儿坐在炭火边烤火喝茶呢。又让我去锦绣园回话,让花老虎明日陪他进山,想必回来过年时就清爽了。”
王婆子满意地笑道:“怪不得老夫人和我说,让你来这里她放心。这些日子来,你是伺候得时间最长的一个。”
紫缎苦笑:“有什么法子,谨言慎行,尽量不惹他生气就是了。”
王婆子笑得甜:“好好地做,你是个有前途的。”
紫缎哑然半晌,到要问王婆子是什么意思,院子里早没了王婆子的影子,只看得见一盏气死风灯慢慢地飘远。丫头的前途是什么?紫缎回头看了看菊英院,突然打了个寒颤,提裙往锦绣园奔去,跑到门口才停住脚,不住地喘气,待脸色气息如常了,才扬起笑脸去唤门。
听了紫缎的回话,夏瑞熙轻吁了一口气,总算是肯去看看了,只要他肯去看就好。便让酸角儿去给花老虎传话,打发紫缎回去。
紫缎立在阴影里,总是徘徊不去,夏瑞熙觉得奇怪:“怎么了?”
紫缎陪笑:“如今院子里人少,太空了些。”
夏瑞熙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老夫人指派去伺候三爷的人,那边空着,没人照应,你还要去给三爷收拾行李,我不好留你。我看着达儿,让良儿和廖氏送你罢。”
紫缎笑逐颜开,屈膝行礼:“四夫人体恤。”
良儿冷得缩头缩背,打起灯笼,鄙视地对紫缎道:“你什么时候胆气儿这么小了?你又没做过亏心事,你怕什么?这还是在深宅大院里头,当初四夫人在山里边,四处都是野兽山林,风一吹起来,鬼吼鬼叫的,她也没怕过呢。”
紫缎看了微带着笑容,一言不发的廖氏一眼,悄悄拉了良儿低声道:“你懂什么?老宅子里才是最那个的。四夫人是贵人,福泽宁厚,肩头上的命灯都比咱们亮堂些,她自然不怕。这院子大了,宅子深了,人却少了,鬼都打得死人。”
廖氏见她二人小声避了自己说话,很是小心地往旁边走了几步远,不想多听,但二人的谈话仍然不时飘落几句在她耳里。
良儿“啧、啧”两声:“我还没看出来,你这么懂。你没去菊英院的时候,半夜里在这院子里走,也不见你害怕,怎么突然就怕起来了?”
紫缎道:“我是刚才扫那件被烧了的衣服时,心里突然怪怪的,总觉得有双眼睛在后面看着我。”
“呸!”良儿打了个寒颤,掐了紫缎一把:“叫你乱说,小心被主子们知道治你!”
紫缎叹口气:“你是不知道。菊英院里,当初有个叫紫熏的,打小儿就跟着三爷,脾气性格最是柔顺。三爷成亲不久,就得急病死了,死了才发现,已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还有一个兰素,是跟着三夫人一起来的。三夫人怀了琛少爷的时候,因琐事冲撞了三夫人,三夫人发怒,据说是动了胎气,被老夫人亲自下令乱棍打死的。我在那院子里,总觉得有几双眼睛盯着我看。那两年,菊英院里的旧人们死的死,卖的卖,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心寒。”
良儿眯了眼睛:“紫缎姐姐,你和我说这些陈年往事,不会只是害怕她们罢?你又不曾害得她们。你一个大活人,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依我说,人可比鬼吓人多了。”紫缎胆子小怕是假,要寻她说话怕才是真。紫缎讪然:“我们这样的人,主子发话就死了,兔死狐悲罢了。我胆子小,实在是不适合在菊英院,唯恐伺候不周,惹了三爷不高兴。妹妹若是方便,帮我求一声儿,另寻个伶俐人儿呗,我一辈子都记四夫人情的。”
良儿先听她说起那些,又说不想再呆在菊英院,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不由暗自冷笑了一声,好精乖的丫头,都敢把主意打到四夫人身上去了?合着就给你们当牛做马,当枪使?
良儿细细看了紫缎一番,紫缎名如其人,就是一匹看着让人赏心悦目的紫色华美的绸缎。肤色雪白,鼻梁儿又窄又挺,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眼睫毛又浓又翘,一笑嘴边一个小浅梨涡,甜美动人。身最高挑丰满,特别是腰细臀圆,用老妈妈们的话来说,就是特别适宜生养的那一类型。
紫缎是欧二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头,气度性情自是与普通丫头不同,容貌虽然赶不上林轻梅,却比白氏不遑多让。白氏生死未卜,欧青英身边无人,又不中意白氏许久,还心心念念想着林轻梅,欧二夫人让紫缎贴身照顾欧青英,说不定就有那个意思在里面。先照顾着,等一出了孝,就收了。欧青英几乎不愿意与白氏同房,单靠白氏那一个儿子,到底是不够的,人丁总是越兴旺越好。
可欧青英心里有林轻梅,正室嫡妻有白氏,白氏狠辣,有子有女,但凡聪明些的,都不会往欧青英身边凑。紫缎有这样的打算,也不是错。良儿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触,只是紫缎是老夫人点名放在欧青英身边的,欧青英就算是不喜欢,也不见得就不肯收,况且欧青英还在为林轻梅的事儿不明不白地恨着夏瑞熙,这件事夏瑞熙是万万管不得的。
收不收的,那是老夫人和欧青英自己的事情,四房不能往里插手。良儿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装作不懂紫缎的意思:“你是老夫人亲自发话的,就算是要换人,也得禀明老夫人才行。你若是真的害怕,请夫人再加派几个人手给你壮胆,我倒是可以说说的。”
紫缎心头一阵发冷,听这意思,良儿肯定是不会和夏瑞熙说这事了。她算是指靠不上了。
良儿和廖氏站在菊英院的门口,目送紫缎进去。菊英院本来就比锦绣园大,空落落的,只有一个粗使妇人和紫缎在里面招呼。此刻那妇人已是睡了,黑沉沉的院里只有欧青英的一间屋子还散发出淡淡的昏黄的光,光线没有冲散黑暗,反而给院子平添了几分阴森孤清之意。
良儿想起紫缎的话,由不得打了个寒颤,只觉得里面四处的暗影里都潜伏着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魂。她“嚯”地转身拉起廖氏:“我们走。”只有锦绣园才能让她安心。
第三十九章 良儿支招
第二日一大早,紫缎又去了锦绣园,去时管事婆子媳妇们正在领对牌,听夏瑞熙安排一天的家事。紫缎便驻足在廊下静候。
酸角儿如今管了府里的食材分配,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领了对牌出来,见了紫缎,便笑道:“紫缎姑娘,怎么这么早?”
紫缎答非所问:“嫂子,你如今管了府里的食材,成了管事娘子,还是亲自上厨伺候四夫人的一日三餐?你可真是勤勉,也难怪四夫人格外高看你一眼。”
酸角儿笑得灿烂:“什么管事娘子,还不是主子给的体面。若是哪天主子一不高兴,就打回原形了。”
那边良儿喊道:“紫缎姐姐,夫人让你进来。”
紫缎低头屈膝给夏瑞熙行礼:“四夫人早安。”
夏瑞熙端坐在塌上,抱着铜手炉,灿笑着让紫缎起身:“三爷去了么?”
紫缎答道:“回四夫人的话,三爷一早已是出门了。行李都是奴婢收拾了交给花老虎的。坐的是驴车,车上放了三床厚褥子。”
夏瑞熙应了一声:“知道了。你做事很认真。”
紫缎抬起头来,悄悄打量夏瑞熙。
夏瑞熙今日穿的是新做的蜜色绵袄子和豆青色的皮裙,因在孝中,领口袖口没有半点装饰,但做工很好,款式也是最近那些外来的新朝将士家眷带起来的时兴样式。发式虽然简单,插的一只坠珍珠银钗却精致无比,钗头坠的那颗珍珠足有拇指头那么大,晶莹圆润,散发着幽幽的光芒。这件首饰紫缎也不曾见过,想是应该是四爷新送的。
紫缎的目光放到了夏瑞熙的脸上,只见她不曾施脂粉,肤色却很粉嫩白净,一双漂亮妩媚的眼睛如今添了些威严在里面,粉粉的菱角嘴,嘴角微微翘着,神情轻松愉快,便知她心情不错,遂壮了壮胆,屏了呼吸,垂首道:“三爷去了山里,奴婢闲着也是闲着,还请夫人给奴婢安个差事罢!”
一般情况下,多做多错,只有躲懒的奴才,没有这么勤奋肯吃苦的,还自己寻上门来找差事的。夏瑞熙看了良儿一眼,只见良儿直冲自己挤眼睛,心知有异,便道:“你是老夫人专指派了伺候三爷的。这几日三爷不在,你正好把他屋子里的铺盖被褥拿出来翻翻晒晒,该换的就换了,缝补浆洗,也好过年。”
紫缎正要开口,良儿便笑着堵住:“四夫人,昨儿紫缎和奴婢说,只和粗使的张婆子住在菊英院里,有些孤单呢。”
夏瑞熙沉吟了一下:“这段日子家里日子还算过得,我正寻思着是不是再给几位爷添一个随身的小厮,每个院子里添两个小丫头。但总还有些时候,你先等着罢,若是夜里孤单,三爷不在,你可以去寻红绸作伴。”
紫缎见夏瑞熙低了头不再搭理她,意思是她该退下了。她眼见屋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夏瑞熙和良儿二人,正是说事的好时候。也顾不得其他,猛地跪倒在地,眼里噙满了泪:“三爷不要奴婢伺候了,还请四夫人给奴婢一碗饭吃。若是夫人不管奴婢,奴婢只有,只有死路一条了!”
夏瑞熙皱眉:“紫缎!你跟着老夫人多年,一直规矩懂礼,怎的今日说话这般不知进退!”再看良儿,也是一脸诧异的样子,可见她也不知道昨夜菊英院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紫缎哽咽道:“奴婢无路可走了。三爷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