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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响动,有几个下人探头探脑地从门外看过来,待看清了屋内情形,一时面如土色,齐齐往后缩。不多时,一名锦衣大汉小跑而来停在门口行了个半跪礼,“属下参见公子。”
赵明韬没事一样从袖子里取出一方雪白柔软的丝帕,擦了擦手指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头也不抬,温和地说:“李钺,你来啦?你看看你这好弟弟,做不好事情,还居然敢和我顶嘴呢。你,你平时是怎么教他做事的?看来爷平时对你兄弟二人还是不够好啊。”
被唤作李钺的锦衣大汉正是在桃花林中一直陪伴在赵明韬身旁,与他讨论夏瑞熙的锦衣大汉。他一直以来都深得赵明韬信任重用,此时却因为自家弟弟的失误而被骂,又见弟弟被打成这个样子,脸色颇有些难看不安。一声不吭走上前去,对着赵明韬使劲磕了三个响头:“爷,都是属下的错,属下管教无方,请爷责罚。只求爷看在他对爷忠心的份上,免了他的差事,饶他一命。”
赵明韬点点头:“爷向来赏罚分明,你平时做事还不错,看在你的面子,姑且饶了他这一次。这个差事他不合适再干了,就让他回去守庄子吧。”
李钺低低应了一声,磕头谢恩之后才敢让人来把自家弟弟抬下去治伤。弟弟昏迷不醒,他心急如焚却不敢跟了去,只小心翼翼跟在赵明韬身后着意伺候。
赵明韬慢条斯理地喝了一钟热茶,和颜悦色地道:“方才我还忘了问李锦,夏树淮带两个女儿进京,真的如他所说,是他妹子思念侄女,带女儿去瞧姑妈的吗?”
李钺脸白了白,底气有些不足,到底不敢说假话:“夏家对外是这样说的。”
“那欧家为何上门提亲,最后这事儿为何没有结尾,你又知道多少?”
李钺的额头渗出汗来,结结巴巴地说:“好像是欧二夫人觉得夏二小姐率性天真,有文采,本性好。她在宣家的寿宴上就是这么说的。”
赵明韬阴沉沉地瞪着李钺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咬牙切齿地说:“她率性天真倒不假,可是有文采这话不是睁着眼睛骗人的吗?你倒信了?他家对外是这样说的?好像是?原来你弟弟就是和你学的,真真是一对好兄弟。”听说欧家上门去提亲,夏瑞熙又彻底忘了他,赵明韬今日心情特别糟糕,就连平时的温润平和也维持不下去了。
李钺吓得不轻,忙又跪了下去,“爷,属下这就去查,请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赵明韬闭上眼:“李钺,你跟着我已是十多年了。你要明白,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三的脾气你最清楚,他恨你入骨,爷要真是倒了霉,你的下场只会比爷还惨。”
李钺敛容屏气,打起十二分精神,郑重其事地说:“爷,属下知道了。一定不会再让爷失望。”
赵明韬这才微微露出点笑容来:“先前我下手重了些,但愿莫要把李锦伤得太重才好。去领二十两银子给他治伤吧,就让他留在此地疗伤,等伤好些了,再回西京。”
李钺感激地谢恩,自去安排人手重新调查夏家的事情,务必要把夏家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都翻个底朝天。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声惊雷,几缕凉风过后,春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泥土的清新味弥漫了整间屋子。赵明韬躺在躺椅上,半闭着眼睛,贪婪地嗅着这清新的味道,脑海深处浮现出一张清新灿烂,不含任何杂质的笑容来。
门口传来一声轻响,穿着华丽长裙的侍女半蹲行礼:“爷,奴婢点灯传膳?”赵明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出去。”侍女应了一声,又不放心地问:“爷,下雨了,风凉,奴婢关上窗子?”
“出去。”赵明韬看着廊前随着夜风飘摇不定的灯笼,思绪飘到了远处。
他的父亲寿王本是今上的同母兄弟,自小深得宠爱,虽未继承大统,却得到了在西京这个富庶之地开府的殊荣。圣眷最隆,他却很低调,做人做事循规蹈矩,务求无功无过。
他的母亲是寿王已故的结发妻子,他是嫡长子,按理继承爵位的人应该是他。可是母亲死得那么早,那个女人年轻貌美,手段老到,从进门那日起就夺走了父亲对他的关注,她生出的儿子——他的三弟赵明怀更是夺走了属于他的全部光芒。这对母子夺走了他的父亲不说,还妄想夺走原本属于他的一切,他怎么能答应?
幸好,要承爵,并不是父亲一个人说了算。还需要京里的贵人点头才算数,可是要讨贵人的好,太不容易了,他要钱,还需要人。要是有了夏树淮的钱和宣家鸿麓书院的人脉,他还有什么不能做到的?钱,他不要太多,只要夏家的一半就够了,如果夏树淮不讨厌他,那该有多好?赵明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活下去,还要活好了,可真难啊。
第十一章 模仿者
经过长途跋涉,夏家父女终于到了京城附近的一个小镇,这里离京城不过半天路程,可现在已是下午,就算是一路飞奔,也无法在关闭城门前赶到。站所以夏老爷打算在这里休整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再赶往京城。
镇子挤满了各地前来上香的香客,夏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小客栈,出了高价才把一群人安置下来。夏老爷看着这熙熙攘攘的香客,略略有些不安,转念一想,自己已是做了准备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才是,也就安心下来。
刚上饭桌一会儿,夏瑞熙面前的菜碟子已被各种各样的菜肴填得冒尖,夏瑞蓓还在殷勤地往里面夹菜,劝她多吃点。从巧遇赵明韬的那个午后开始,一觉醒来,好像是在突然之间,夏瑞蓓就戏剧化地改变了对她的态度,殷勤亲热,嘘寒问暖,正是一个好妹妹的模样。
夏瑞熙虽不知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也不会辜负她的殷勤,反过来对她更关心,照顾得更细致周到。毕竟自己占用的这个身体和夏瑞蓓血肉相连,不管夏瑞蓓如何可恶,自己都不可能用对付外人的方法去对付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她处理好关系,和平共处,就算是不能和平共处,打破平衡的那个人也不应该是自己。
既然夏瑞蓓现在对她献殷勤,她就应该坦然处之,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机会合适的时候,再适当地劝慰一下,教夏瑞蓓一些待人处事的法子,尽量不招惹夏瑞蓓。
一个有心要讨好,另一个有心配合,这使得二人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好了许多。夏老爷也对夏瑞蓓的表现很是满意,由不住地夸奖她。
夏瑞蓓显得很谦虚,亲热地抱住夏瑞熙的胳膊,甜甜的笑:“这段时间二姐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我才发现自己从前有多不懂事,今后我要让父母和姐姐都不再为我操心。”夏瑞熙咧咧嘴角,配合地假笑了一下。
晚饭后,夏瑞熙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衣服,坐在椅子上让纯儿给她擦头发,婉儿则收了她的衣服去洗。婉儿这段时间变化极大,自被降级以来,她再不敢对纯儿颐指气使,反而抢着去做以前她最不屑做的粗笨活儿,把近身服侍夏瑞熙的机会都留给了纯儿。
这让纯儿很不适应,夏瑞熙却是明白婉儿的小算盘。这丫头其实还是精明的,她知道自己如今到了什么地步,人见人嫌,鬼见鬼厌。她见夏瑞熙对纯儿越来越好,知道自己是无法抵挡纯儿的上升之势的,还不如趁早讨好纯儿,以便为自己的将来多谋求一点好处。
见婉儿出去洗衣服,纯儿取了扇子给夏瑞熙扇头发,轻声道:“小姐,奴婢有一句话憋了很久,不知当不当讲。”
夏瑞熙手里握着一卷描述东京风土人情的书正看得入迷,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纯儿道:“奴婢觉着三小姐这段时间有些古怪。她总是趁小姐不注意的时候盯着您看,有天早上,我还看见她偷偷学您来着。”纯儿发现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为了确保自己向夏瑞熙说出来的话绝对真实准确,她默默地观察了夏瑞蓓很久,直到确定了,才来和夏瑞熙说。
“什么?”夏瑞熙猛地回头,夏瑞蓓不挑衅寻事,她还可以看做是不敢招惹夏老爷,盯着她看,讨好她,她都可以看做是心血来潮。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夏瑞蓓会在背后偷偷学她,模仿她,这丫头是要干什么?
“奴婢说,三小姐偷偷学您。那表情动作,语气,说话,都与您一模一样,当时吓死奴婢了。她还对芳儿说,她知道为什么老爷和夫人都喜欢您了,今后她要让全家人都像喜欢您一样的喜欢她。这是芳儿亲口跟奴婢说的,奴婢虽然觉得有点那个,不过这样也不错,最起码,她没再找事和您吵闹。”
要让全家人都喜欢她?夏瑞蓓的这个志向不错,应该支持。不过她的方式有点让夏瑞熙受不了,难不成夏瑞蓓认为学会了她的一举一动,就可以得到全家人的喜爱?夏瑞熙摇摇头,“嗯,我知道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
“提什么事情?”夏瑞蓓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就推门而入。没经过人的允许就冒然闯进来,这个习惯可不好,夏瑞熙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要讨人喜欢,首先就要改了这个坏习惯。
“哦,纯儿劝我多吃一些鱼,说那东西好,可我不喜欢。”夏瑞熙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她。
“我也恨吃鱼,只是娘总逼着吃。”夏瑞蓓走到夏瑞熙身边,很自觉地凑过去看她手里的书,“咦,东京志异?原来二姐喜欢看这类志异体的书?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看诗词古文类的。”
夏瑞熙笑笑,她总不能告诉夏瑞蓓,她其实是因为听了宣五对东京这个繁华的沿海城市的讲述,才生出了对东京风土人情的好奇吧?那个沿海城市的那一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会不会也有黄头发蓝眼睛白皮肤的人?是不是也说着ABC字母组成的语言?
夏瑞蓓坐下来就不走,缠着夏瑞熙东拉西扯。眼看时间晚了,纯儿把床铺好,夏瑞熙连打了几个呵欠,心想夏瑞蓓总该有点眼色告辞了吧?
“二姐,你要睡了?”夏瑞蓓终于站起身来。
瑞熙抱歉地揉揉脖子,“天天这样赶路,好累,骨头都好像散了架。”
夏瑞蓓的手伸到了她的肩膀上,开始给她按摩,这样的殊荣吓得夏瑞熙全身僵硬,起了一层鸡皮。“蓓蓓,你这是干什么?咱们是姐妹,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好了。”
夏瑞蓓停下了手:“二姐,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嗯?”
夏瑞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上次,我不该那样说你,我当时只是太过伤心。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这句话了,可一直都抹不下面子。”
瑞熙觉得自己今晚除了只会“嗯哦”,其他的话都不会说了。
“二姐,你原谅妹妹了吗?”夏瑞蓓诚挚地看着夏瑞熙,等她回答。
“原谅,原谅,我从来就没真的生你的气。”夏瑞熙被她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吓过度,话都说不利索。
“二姐,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好吗?”夏瑞蓓得寸进尺。
“嗯,我太累了,这床也不大,改天吧。”夏瑞熙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夏瑞蓓平时再怎么模仿她都没关系,但不能再深入侵略到她睡觉的地盘来。因为,她害怕她会说梦话,泄露她的秘密,可以想象,如果夏瑞蓓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夏瑞蓓失望无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走到门口,她回头低声说:“二姐,明天就到京城了,再过几天,就是四月初八,你觉得,你能烧到头炷香吗?”
“嗯?”夏瑞熙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