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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琴闻言一笑,转身朝外面拍了下手,两名宫人用漆金描银的盘子端着漱口的水和喝的茶走进来,她端过其中一盏喂在主子嘴边,白离用木齿沾了一些盐洗牙,然后含了一口水漱了漱,重复几遍后,丹琴又喂她喝了一些用蜂蜜和姜片煮的清茶,白离下床站起,她张开双臂,丹琴灵巧地替她穿好衣裳,宫人早准备了洗脸的热水,因白离素来极爱干净,便是洗脸也用流动的温水,是故水都是装在暖瓶里高高倒挂着,用细竹片从暖瓶口将水引到面盆里,白离双手接捧着温温的清水洗了脸,丹琴递上细软的巾子,白离擦掉脸上的水渍,人已经被丹琴引到梳妆台前,在宫里时,白离的头发都是翠微在打理,要出宫时,翠微好好教了丹琴一手,丹琴做事认真,学东西也快,将翠微梳头的手艺学了五六分,白离不好打扮,用丹琴目前的手艺也就尽够了。
丹琴的手灵活地翻动,很快梳了个低低的堕马髻,白离不耐烦戴那些沉甸甸的珠翠,她只用了一支墨玉簪子插发髻间,丹琴怕主子饿着,命宫人将吃饭的桌子抬到卧房旁边的抱厦,白离两眼发光的盯着在各式精致点心菜肴中打眼的馄饨,不禁问道:“怎么想起做这个?”
丹琴在主子身边待久了,对她的喜好摸得很透,笑道:“厨房的人也是试着做的,这里头有酸菜馅和香菜牛肉馅的,公主尝尝看,可香了。”
白离点点头,丹琴夹了两个馄饨放在小碗里,双手奉给她,白离用筷子夹着咬了一口,鲜香浓郁,牛肉的辣和香菜独特的口感,白离顿时胃口大开,一连吃了五六个,丹琴哄着她吃了半碗山药粥,白离瞧着水晶蟹包玲珑可爱,也尝了一个,她吃得极慢,用了半个多时辰,肚子终于装不下了,她挥了挥手,丹琴会意的撤掉桌子,扶她去软榻上坐。
“你吃了吗?”白离歪在大迎枕上,神情慵懒的问道。
丹琴应道:“奴婢早就吃了,公主要不要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
白离道:“不用了,我懒得动,今天似乎很安静啊。”她东拉西扯,丹琴不尽明白,回道:“天气开始热了,宫人们怕晒,都不愿意在院子里玩,所以格外安静些。”
白离愣愣盯着外头灰白的磨石地面,明媚的阳光从茂密的树叶间落下来,满地晃动着细碎的光斑,院子里的一串红开得极好,生机勃勃,绚烂至极,白离却忽有些落寞,那种淡淡的心酸划过心头,她眼眶润了润,处境正苦涩,丹琴奉茶给她喝,她难堪的别开脸,道:“我想看经书,要装在檀香盒子里的那几本。”
☆、第一百九十七回
丹琴不觉有异,搁下茶盏,依言将盒子寻出来,从里头拿出经书给她,白离想平复自己的心境,就得找些事情做,心里老想着一件事,迟早会走火入魔,白离慢慢静下心,认真看起经书。
丹琴知道不能打搅,轻手轻脚的在一旁燃了百合香,她拿来自己的绣品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刺绣,屋子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宫人在外面探头,都是蹑手蹑脚,不敢弄出任何声响,一见主子身边没有事情要做,她们也乐得清闲,索性躲在自己屋子里,或说闲话,或耐不住夏乏打盹,也有人多着心眼,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只要正屋一有动静,就可以即时进去伺候,既不误事,也能讨得欢心。
白离看完一本经书,竟有些意犹未尽,她接着看下一本,神色也由之前的恍惚变得淡然,丹琴瞅着时机督促她喝点茶水,或是吃一两块小点心,白离很满意,她做得也很开心。
因白离早膳吃得晚,到了午膳时辰,厨房也没有派人来催,宫人们却是饿了,在正屋门口探望的脑袋越露越频繁,丹琴看着心中好笑,趁着主子不注意,她偷偷走出去,宫人们你推我我推你,兰芝被推在最前头。
“胡闹什么?扰了公主看书,仔细打你们板子。”丹琴笑言。
兰芝知道丹琴脾气好,也不畏惧,伶伶俐俐福了福身子,道:“好姐姐,还烦你去问问公主,什么时候摆膳,厨房都来人看了好几次。”
丹琴想了想,主子早膳吃得多,适才又吃了几块点心,断然是不饿的,午膳晚些吃没关心,她拿眼瞅着这帮丫头,离了宫个个都精神气十足,因着公主喜欢见人欢欢喜喜,所以也没拘着她们,丹琴会心一笑,道:“公主的午膳不急,等饿了再派人去厨房传,你们先去吃,我在这里伺候。”
芝兰几个互相看了一眼,都高兴道:“那姐姐辛苦了,我们吃好了就来换你。”
丹琴笑着点头,眼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内院门口,她一转身,眼角晃过一个修长的黑影,她唬得心头一颤,定眼看去,竟然是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院子里,丹琴面孔煞白,若不是青天白日,她肯定已经失声叫起来。
“丹琴姑娘,贫僧没吓着你吧?”大师一身半旧不新的青衣僧袍,也被他穿出了仙风道骨的韵味。
丹琴抚着胸口,半响才道:“大师,您是怎么进来的?”
大师嘴角含笑,眸光风流婉转道:“恰巧守门的嬷嬷在打瞌睡,贫僧就直接进来了。”
丹琴一脸为难,不晓得该不该进去通报?倘若不报,也没有让人白白站在院子里等的道理,何况这也不是位普通人,丹琴善心发作,硬着头皮进了正屋,主子神情专注的盯着经书,颇有些不问世事的宁静。
“公主。”丹琴小声唤道。
白离抬眸看了她一眼,道:“何事?”
丹琴目光闪烁道:“大师在外面,您看……”
“他来做什么?”白离惊道,那日的事在她心里还有阴影,直觉他来找自己,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丹琴有些尴尬,她早知道主子对这位大师没有好印象,但好歹也殿庙的主持,平时不见也罢,人家找上门来,若是开口赶出去,也不知用什么理由赶啊。
白离微微蹙眉,道:“既然来了,就请进来。”
丹琴神色一松,宽慰道:“是。”
白离起身理了理衣裳,端端正正的坐好,她抬手抚平鬓角,大师正衣袍蹁飞的走进来,他脸上那始终淡淡的,却依旧耀眼的笑容,白离讨厌不起来,也喜欢不起来。
“公主。”大师微微颔首。
“大师请坐,丹琴,上茶。”白离自持着待客之道,脸上的表情不温不火。
大师惬意自在的坐下,丹琴沏了杯龙井泡的新茶,大师抿了一口,细长的凤眼眯了眯,道:“茶是好茶,这水是井水吧,没有露水泡的甘甜。”
丹琴脸色红了红,讷讷道:“奴婢不懂这些……”
白离不乐见自己的人被欺负,她温和道:“你先退下,我与大师有话要讲。”
丹琴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白离盯着他,道:“大师来暮观殿,所为何事?”
大师回盯过去,嘴角浮起一丝洞悉的笑意,道:“贫僧是为公主解惑来了。”
白离不免生气,他本就生得亦正亦邪,先前还做了那么多得罪她的事,为何还敢在她的地方露出一副你有把柄落在我手上的表情,白离无端觉得心烦,耐着性子道:“我不知道大师在说什么,我也没有什么困惑的事情。”
大师的目光从她脸移到放在木几上的经书上,似讽刺道:“这些经书生僻难懂,不知公主可还看得明白?”
白离一怔。
大师慢悠悠喝了几口茶,也不急于说什么,像是等着白离自己开口说话。
一股莫名的难堪和惊慌在白离脸上变换着,的确,她一心以为这些经书是太子送来的,那字条也是太子写的,尽管她不想横在太子和沈明玉之间,明知不该在家国大义面前左右为难,但心底深处,她还是希望能见太子哥哥一面,就当是为了先前的痴念也好,为了结心愿也罢,有些事情开了头,就应该有个结局,何况不久她就要远嫁蜀漠,她不想一辈子带着遗憾生活。
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太子哥哥和他的太子妃在朝奉殿祭祀祈福,为的是以后能夫妻同心,永结百年好合,他怎么还会有时间来理会自己,偏偏她就是想多了,才惹出笑话来,白离两颊燥热,她瞪着面前的人,他一脸如沐春风,令人有种错觉,他什么都看得明白,却故意躲在旁边不说,似乎看着她出丑,是他极乐见的事情。
“公主那日在佛像前所说的人是太子殿下吧。”大师目光轻轻掠过,没有试探,他说得十分肯定。
白离像被人当头狠狠一棒,幡然醒悟,自己不能再走错一步了,若是这样的话被皇上和皇后听去,白离不敢想象,倘若自己失了圣心,爹爹的处境又会如何?
☆、第一百九十八回
“大师,佛曰,不可说,说不得,既是为约束弟子少言,也是为警醒世人,多言会酿成万劫不复的大错。”白离严肃道。
大师似乎愣了一下,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白离,笑道:“既然这个道理公主懂得,那便是贫僧杞人忧天了。”
白离不喜欢他的眼神,那飘渺的光芒令她觉得心虚,她愈发端正身姿,心里想着怎么送客的说辞,与大师在一起待得时间越长,她觉得自己像是透明的一般,任人琢磨,任人剖析。
大师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难得善解人意道:“今儿贫僧来只是为太子殿下传句话,他在苍桐镇等你,你若还愿意见他,就随贫道一同过去,你若是不愿意,贫道也不方便打搅,就告辞了。”
他丢出的这句话就像是炸弹,白离久久怔忡,大师与她对视着,见她不说话,脸上露出了一些失望,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转身就要走。
白离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了,一时情急之下,她扯住他的袖子,道:“太子殿下不是在朝奉殿吗?怎么会去了苍桐镇?”
大师盯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攥得这样紧,也不怕把衣袖给撕破了,大师想到这里,也不敢跟她较真蛮劲,往她身边靠了靠,蹙眉抬眼瞪了一下,道:“祭祀一结束,太子就去了苍桐镇,怎么,你想去?”
白离想了想,点头道:“想去,听闻苍桐镇有漫山遍野的山茶花,我很想看看那样的景致,肯定很美。”
大师不怎么满意她的回答,讽刺道:“相由心生,本大师学过一点面相命理,公主的心思恐怕不在茶花上吧。”
白离气怔,她肯去一半的目的是为了看山茶花,此人故作聪明,满脑子念着红尘俗世,实在对不起他这幅脱俗的容貌,不过,白离深吸了口气,她是小女子,却不能学得心胸狭隘,他既然替太子传话,自然也会带自己去苍桐镇,再与他斗下去,只怕受刺激的人还是自己。
“大师误解了,我能有什么心思,大师是仙人,神机妙算,自然是知道的。”白离面露微笑,对他施了一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的转变让大师露出一些奇怪的表情,不过那只是一瞬间,他用一种温和好商量的语气道:“经书难懂,既然公主向学,那贫道就为公主解说一二,也是为我佛弘扬菩提行善之德。”
白离一愣,立马明白他的意思,外出的事要做得隐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办法甚合白离的心意,她出声唤来丹琴,使了个眼色道:“大师要与我讲经,你就在旁边伺候的,别叫人打搅才好。”
丹琴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白离拉过她的手,凑近到:“别担心,我去苍桐镇见一个人,见完他我就回来,不会有事。”
“公主!”丹琴眼神哀求。
白离慎重其事道:“我不能带你去,你要留在这里帮我看着,不能让人知道我不在殿中,你可以做到吗?”
丹琴思量着里头的重要性,也断了跟去的念头,认真的点头道:“公主放心,奴婢一定做好这件事。”
便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