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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逸闻言,面色果然微微一赧。虽然昨夜他同杜惜二人的确是多喝了几杯,事情也的确是朝着他喜闻乐见的方向发展,但……但这岂能让段云亭抓住了把柄?!
苏逸虽偶尔化身傻子,却也仅限于事关杜惜,若单论口舌,他未必会败给段云亭。暗自想想也到了该反击的时候了,他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问道:“臣听闻,近日史大人赵大人何大人崔大人朱大人刘大人林大人李大人又联名上书,促陛下成亲了吧?”
段云亭一怔,分明是噎了一下,才佯怒道:“哈,好你个苏逸,天子私事也敢妄论?”
“陛下此言差矣。”苏逸微笑道,“陛下娶亲一事,往小了说虽是家事,然而若往大处着眼却也是国事。陛下无后宫,则无子嗣,则朝廷不安,则基业不稳,则民生不坚,则天下不定……说来臣正打算联合杜相,明日上朝也递一封劝陛下娶亲的奏折,以表对江山社稷的无限挂怀……”
“罢罢罢,朕不说你便是。”段云亭被戳中的软肋,无奈打断他,不悦道,“朕自即位以来如此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哪个皇帝能像朕这样?你们何苦三天两头张罗着要给朕弄些妃嫔,莫非要逼朕淫|乱一下给你们瞧瞧?”
苏逸未料到段云亭这么快便缴械投降,暗暗一笑,心想:以后翻身做主,可就指望这招了!
不过想归想,面上可还是要做出温良恭谦的样子,故他闻言立刻笑道:“在下岂敢?臣方才不过说笑而已,陛下切莫往心里去才是。”
段云亭撩起袍子,转身走回御案边坐下,怀疑地看着他。
这些时日里,他光是应付朝中那些劝他娶亲的一群什么大人,就已经足够麻烦了,如若左右二相当真再联名提起这茬,此事可就不能轻易按压下去了,倒时自己免不了又惹上一头包。
故他伸手点了苏逸一通,又出言“威胁”道:“你若真敢……朕、朕当真让你替了沈丘,朕说到做到!朝中谁再提娶亲一事,就让谁来给朕做御前侍卫长!”
苏逸听了心中得意,但面上仍是跟乖孙子似的应承下来。不过转念一想,便是以他个人眼光来看,段云亭身为一国之君,后宫无人也确是有些不合常理。
不过段云亭此人,倒是本身就不合常理……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问道:“说来陛下如今也已大权在手,不必担心旁人制肘,却究竟为何……不愿娶个女子放在后宫?天下之大,貌美如花或者知书达理的女子比比皆是,莫非便没有陛下看得上的?”
段云亭随手挑了一本奏折打开,头也不抬,只口中道:“若是朕随意找个女子赐婚给你,保管她貌美如花,知书达理,你可愿意?”
苏逸咳了咳,道:“臣已有了意中人,自然……是不愿的。”
“那不就得了?”段云亭若无其事地提起笔,在砚台上蘸了蘸。
苏逸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段云亭的言外之意。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无法确定,便只是皱着眉,怀疑地盯着段云亭看。
“爱卿看着朕做什么?”段云亭面不改色,一边在奏折上批着字一边道,“朕又不是惜丫头,有什么好看的?”
苏逸被他噎了一下,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却仍是执着不懈地试探道::“陛下方才的意思,莫非是……已有了意中人?”
“哦?”段云亭的笔尖蓦然顿住,抬头看向他,过了一会儿慢慢笑道,“爱卿不妨说说看,朕的意中人乃是何人啊?”
苏逸被他笑得一阵毛骨悚然,还好摸得准他的性子,心知自己要是接了口没准会死无葬身之地。故他赶紧笑笑,装傻道:“臣方才是问,陛下特意将臣留下,不知所为何事?”
“哦对,”段云亭微微颔首,似是才想起什么来。他将手中的笔搁在砚台边,将身子靠坐在椅背上,道,“朕此番留下爱卿,是有意同爱卿商量商量,让沈爱卿做禁卫军教头一事的。”
“禁卫军教头?”突然听到这么一茬,苏逸禁不住愣了愣。
“沈爱卿的身手,苏爱卿那日不是同朕一道看过了么?总体而言,嗯……尚可。”段云亭老神在在地下了如此定论,随即挑眉道,“朕怕他久不动手容易生疏,若不找机会练练,万一同朕一道遇上什么不测,莫非还教朕护着他不成?”
苏逸心想人家身手再不济,也不至于需要你护着吧。他闻言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终究还是痛苦地忍住了一连串的腹诽,问道:“只是倘若沈大人坐了那禁卫军教头,却不知陛下|身边的事务……”
“无妨无妨,”段云亭摆摆手,大言不惭道,“朕有意让他每月初一、十五两日去带带禁卫军,其余时候仍是留在朕这里,该做什么做什么,故而分毫不碍事。朕这想法,不知苏爱卿以为如何?”
苏逸见他都想得如此周全了,还能说什么?便只能讪讪道:“只要沈大人无异议,臣以为陛下此举甚好,甚好。”
“知朕者,苏逸也。”段云亭眯起眼笑了笑,道,“嗯,朕除此之外也别无什么事了,爱卿且去吧。”
苏逸见他突然下了逐客令,只得拱手告退。出门之后突然发现,自己除了附和恭维以外明明什么主意也没有出上,段云亭将他留下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到了这月的十五,也就是沈秋第一次带禁卫军操练的日子,段云亭一早便让人传了苏逸过去,美其名曰同他一道“巡查禁卫军操练情况”。
苏逸对此全无兴趣,又无法推拒,只得搁下手中事务,愁眉苦脸地跟在他身后。心想此番又得忍住腹诽,附和段云亭口中极不靠谱的点评了。
远远地,便听闻练武场内传来齐齐的呼喝声。
段云亭立刻挑了挑眉,负手朝内走去。门口的守卫一眼见了他,便赶紧来拜。段玉亭摆摆手,只道自己是“微服私访”,便带着苏逸寻隔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
场子内,沈秋一身干练的段打,正穿梭于正在打拳的阵列之中。时不时地用手中的杨柳枝敲敲这个戳戳那个的,似是示意他们动作有所差池。随是第一次上手,但那架势,却也有模有样的。
段云亭看着看着,不光挑眉,连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苏逸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觉得那眼神实在很像看到羔羊的饿狼,不禁一阵恶寒。
而场中的沈秋似乎并未觉察到自己“羔羊”的身份,倒是颇为专注地纠正着禁卫军们的错误。
实则初听段云亭提及让她带禁卫军操练一事时,她还有些不敢相信会有这等好事,以为是段云亭又有什么阴谋。然而当任命的旨意当真到了她手中的时候,她才发现段云亭竟是真的有心如此。
她平素里言语不多,喜怒爱憎亦不明显,唯在兵家事上兴趣十足。来到东齐这么些时日,一来为了藏拙,二来也是当真没有机会,眼看着身手几乎要生疏下来。故而段云亭这道旨意,可谓是下到了她心里。
念及此,心中竟隐约有些感激之意。
然而每每回想起那个黑暗的夜里,段云亭低沉沙哑的气息,强势却带着蛊惑的话语,还有肢体想贴的每一分触感……面上便不由得一阵发热。思绪一旦触及,心内便腾起一股不知来由的热流,肆意流窜,顷刻便足以让人心乱如麻。甚至已无心去追究,段云亭这反常的反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感觉是她过去从未有过的。她暗暗疑惑捉摸了许久,却仍是只觉得难以说清道明……
耳畔忽然而来的呼喝声让沈秋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是走神了。
抬眼朝别处望望,意欲定神,却忽地触到那正主的目光。
段云亭一身明黄的便袍,正立角落里的一棵树下,而身旁那身着官服的人,便是苏逸。见沈秋望向这边,段云亭冲她摇摇头,意思是让她不必中断操练过来请安。
沈秋只得颔首,在他的目光之下,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原地。谁知段云亭变本加厉,紧接着竟是扬了扬眉,冲她抛了个媚眼过去,吓得沈秋面色一赧,赶紧挪开了视线。
一旁的苏逸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低声咳了咳。而段云亭闻声看向他,面不改色地笑道:“苏爱卿这是怎么了?莫非身体哪里不适?”
“没事,没事。”苏逸继续咳嗽。
而正此时,他一抬眼,却见一大臣模样的人,同场边的侍卫说了些什么,便匆匆朝这边走过来。及至走得近了,才看出此人乃是礼部尚书。
心知若无十万火急之事,那礼部尚书断不至于找到此处。苏逸见状回头看向段云亭,发现对方早已和他望向同一处,面色隐隐沉了几分。
大抵……是和自己想到了同一处。
“臣见过陛下。”很快,那礼部尚书走至近前,拱手一拜。
段云亭看着他,没有什么寒暄,只问道:“爱卿这急匆匆的,却是为了何事?”
礼部尚书似是未曾见过他这般直入主题,愣了一愣,才道:“回陛下,方才西秦遣使而来,只道因了些许缘由,二皇子来此之期兴许要提前几分,特此请陛下首肯。”
“哦?”段云亭闻言似是并不讶异,只问道,“那他将何时前来?”
那礼部尚书回道:“便只在……三日后。”
段云亭闻言微一沉吟,朝场中极快瞟了一眼,随即笑道:“无妨,三日后也罢。朕届时定当亲自出城十里,恭迎西秦二皇子大驾!”
*****
冀禅背身立于二楼客房的窗畔,垂眼看着洛阳城最繁华的街道上,那车水马龙的情形。听闻身后下人奏报,他沉默了许久,才回过身道:“既然这段云亭答应得如此爽利,那我等也不可在此久留。吩咐下去,所有人即刻收拾整顿,两日后同城郊的大部人马先行会合。”
“是。”下人闻言拱手,正待告退,却忽然被冀禅再度叫住,只得重新回过身来。
冀禅看着他,慢慢问道:“那画中之人的踪迹,时至如今还不曾有下落么?”
“是,”下人面露无奈地回道,“这些时日,一路经过的大小城镇,在下都派人探查询问古噢,只是……并无人见过画中的女子。”
冀禅闻言面色立刻沉了几分,目光中的阴沉凛冽让下人看了不禁微微一抖。
“找不到么?”半晌之后他才幽幽开口道,“那便继续找,若是一点消息也探不出,那你们此番也不需跟本王回去了,便留在这西秦吧。”
他话中语气虽淡,然而却透着一股阴冷的威迫。那下人不敢忤逆,忙拱手应下,只道这便多派些人手去探听。
冀禅慢慢颔首,看着那下人的背影,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当那人即将出门的时候,他眸光忽然一亮,扬声道:“慢着!”
被第二次叫住的下人只得停下步子,再一次回到房中。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