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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见已经没有新的客人来,便把灶下的火掩了,直起身子锤了锤后腰,忽然一拍手道:“这几日天儿热还没有雨水,我早起还说得把后院儿的葱蒜浇浇水的,瞧现在这脑子,当真是年纪大不好使了,竟是忘了个干干净净。”
荷花正在灶下帮忙,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知道方氏对这铺子是真心实意地倾注了感情,虽说又忙又累却也做得开心,原本打算晚上要说的话,在心里盘旋着圈子,却觉得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扭头看看这铺子,原本刚盘下来的时候,门矮窗小,墙壁灰突突的,院子里也是乱七八糟,如今门窗都是祝永鑫整拾过的,如今绷着半透明的纱布,墙壁也都重新刮了糊得亮堂,院儿里贴着院墙和墙根儿都种着花草,草帘棚子搭得结实,桌椅板凳每日都抹得干净、摆得整整齐齐。灶间的锅碗瓢盆、坛坛罐罐都洗得锃亮,后院儿的葱蒜芫荽、一沟一垄都是方氏趁着做饭的间隙亲手种的,后院墙处搭了架条,如今郁郁葱葱地爬着一排角瓜藤,婴儿手臂粗细的角瓜掩映在瓜叶的后头,像是一个个顽皮的孩子在玩儿捉迷藏……
荷花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楚,忙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抹布,快步走到方氏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木桶,拿着木勺子道:“娘,你歇会儿,我来浇水好了。”
方氏直起身子,帮荷花拎着灯照亮,又有些心疼地说:“你也累了一整天,随便浇浇就好了,黑更半夜的也瞧不清楚。”
荷花低着头浇水,半晌忽然道:“娘,我寻思着,咱……咱这边不做了,以后自己开铺子好不好?”
方氏闻言一愣,灯光下本就瞧不清楚,荷花还偏生低着头,也看不出她的神色,不知她是随口一说还是认真想过了,皱皱眉头道:“能自家开铺子固然是好,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啊……你别看着咱家现在生意还算红火,也一直顺顺当当的,那可都是因着孙家是背后东家的缘故,不然就凭着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哪里有这么顺风顺水的。”
“嗯,我知道……”荷花闷闷地应了一声,“算了,先不说这事儿了。”
方氏极少见荷花这么吞吞吐吐的模样,上前拉住她道:“先别浇地了,荷花,你今个儿是咋了,有啥话跟娘还不能直说的?这可不像你。”
荷花把手里的木勺子丢回桶中,听着一声打水的声儿,叹气轻声道:“今个儿孙家的二夫人,也就是建羽哥的娘来找我,她以为建羽哥瞧上我,还说以后允我过门做小,所以我……”
“……”方氏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握着荷花胳膊的手顿时一紧,随即坚决地说,“咱不做了,等这回闹事的事儿过了,咱就收拾东西回村里去,正好把城里的院子卖给你良子哥,娘这半年虽说赚了些钱,可也累得够呛,你两个弟弟丢在村里我也不放心,还是回去的好,咱家本来就是庄户人家,过不惯这城里的日子。”
荷花今个儿一直担心,方氏不管怎么说也是古代人,说不定也会跟孙夫人是一个想法,觉得自己去给孙建羽做小根本就是高攀,是个极好的去处,所以说的时候提心吊胆,生怕方氏说出什么让自己伤心的话,这会儿见方氏态度坚决,连一点儿停顿都没有就说要回家,顿时觉得心里如释重负,鼻子一酸就扑到方氏的怀里哭了起来。
方氏被闺女哭得心里酸酸的,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傻丫头,这有啥值得哭的,娘只求着全家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别的说啥都是空的。什么高枝儿大院儿,不是咱能消受得起的,咱回家守着地和热炕头过咱的小日子去。”
荷花埋首在方氏的怀里,闻着她身上略带了些油烟的熟悉味道,心里只觉得格外踏实,抽噎着连连点头。
“看你哭了个花猫脸儿。”方氏伸手舀了半瓢水,沾湿了帕子给荷花擦脸,“擦擦脸出去拾掇铺子,关了门早些回家,若是你觉得心里头别扭,就先回村儿里去,这边的事儿还有娘和你大哥呢”
“没事。”荷花就着沁凉的井水扑了几把脸,甩着手上的水珠儿,扬起头抿嘴露出笑容,她在乎的只有家人,外头的人是什么态度还是说法,她才不会搁在心里。
母女俩说了会儿悄悄话,这才拎了水桶往前面去,荷花一推后院门就差点儿跟博凯撞了个满怀,吓了一跳地拍拍心口道:“博凯哥,你走路也没个声响的,可吓死我了。”
“哦,我、我见你们老半天都没出去,我寻思着过来看看呢”博凯略磕绊了几下说。
方氏从后面伸手在荷花头上抚弄了几下:“摸摸毛,吓不着。”
博凯咳了一声道:“荷花都这么大了,二婶还当她是孩子呢”
“我不管多大都是娘的孩子。”荷花伸手挽住方氏的胳膊,见博凯的神色有些奇怪,以为是自己跟方氏亲昵让他想起死去的娘亲,便忙转移了 话题道,“前头都收拾好了吗?”
“嗯,都收拾干净了,就差上门板了,所以我才到后头来寻你们呢”博凯转身往前面店里走去,“今个儿时候不早了,赶紧都洗洗歇下罢,我跟巧然先回去了。”
方氏跟荷花到前面见帮工的两个媳妇都已经离开了,巧然站在门口拎着个小包袱等着博凯,见她们出来,乖巧地道:“二婶儿,荷花,让博凯帮你们把门板上了我们再走。”
博凯过去搬着门板往上安,嘴上道:“你就是个会说嘴的,活儿都是我做了,还显得你乖巧。”
巧然被他说得臊了个大红脸,急急地想要解释,扭头见方氏跟荷花都抬手掩着嘴笑,这才知道是拿自己取笑,抿嘴嗔怪地瞪了博凯一眼:“都要跟你这样,不说话则以,一说话就能噎死个人的才好?”
荷花搂着方氏的胳膊,探头出去道:“博凯哥,你跟嫂子还是回去再打情骂俏罢,莫要当着我跟娘的面儿了,你瞧嫂子的脸红得,跟那染坊挂出来的红布似的呢”
巧然最近跟荷花是混熟了的,听了这话上前作势要掐荷花的腮帮子,“你这小妮子嘴上最坏,每每的就喜欢取笑人,小小年纪就这样,以后看谁敢娶你呦”
荷花缩身躲到方氏身后,躲开了巧然的手吐吐舌头道:“嫂子别来掐我,仔细掐得手疼,回家就没劲儿掐博凯哥了。”
“可真是……”巧然羞臊得跺着脚道,“二婶儿也不管管荷花,就会欺负我老实嘴笨。”
博凯似乎揣着什么事儿,心不在焉地说:“你瞧荷花那嘴皮子多薄,你能说得过她?时候不早咱赶紧回吧”
说罢两个人跟方氏和荷花告别,看着方氏安好最后一块门板,巧然还很细心地伸手推了推,见关得严实了这才跟着博凯往家走。
一路上博凯都闷声没说话,走了大半段路,巧然见左右也无人,便少了些羞意地说:“你今个儿咋了,以往回家的路上话多着咧,今个儿咋成锯口葫芦了?”
“我今个儿去后院,听见荷花跟二婶儿说话,我没听得清楚,但似乎是说城里的铺子不想做了,想要回村里去。”博凯左右看看没人在附近,这才沉声说道。
巧然听了这话啊了一声,有些发急地问:“咋做得好好的突然说不做了?店里生意什么都好,难道是这回有人闹事让二婶儿吓着了?可不是还有孙家撑着嘛,又不会有事的”她是真心地发愁,如今博凯跟她两个人都在铺子里做事,每天三顿都在店里跟着吃,结婚时候置办的衣料布匹都还有很多,所以拿的工钱基本能都攒下,这几个月也添了不少钱儿,而且店里的活计还不算太累,又都是自家亲戚,她做得很是开心也很满足,如今突然听说荷花家不想做了,那以后自己跟博凯到哪里去找这么好有钱多的活计,急得几乎要跺脚。
博凯想的跟巧然显然不一样,而是摸着下巴道:“我寻思着,如果二婶她们不做了,咱找孙公子商量一下,咱们顶过来做如何?”
“咱们?”巧然吃了一惊地说,“可……可咱们哪里有钱顶铺子啊……”
“我听二叔说过,这铺子跟孙家是五五分账的,其实二叔家也没投什么本钱,桌椅板凳,门扇窗扇什么的,也都是上山砍了树二叔自己打的,就算是折成钱也没几个,你觉得咋样?”
巧然还是不太放心地犹豫道:“可是……我觉得二婶儿很喜欢这个铺子,她若是不做了,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咱们顶过来会不会……”
博凯却是在心里盘算了个通透,信心十足地说:“只要这铺子还是孙建羽的,有孙家撑腰就绝对不会有事。”
手打txt 第二百九十三章 胡搅蛮缠的小娘子
第二百九十三章 胡搅蛮缠的小娘子
关了门之后店里顿时就清静了下来,偶尔能听到院子里的草虫叫声,荷花烧了水跟方氏二人洗漱过睡下,外头的月光挺亮,透过纱窗照进屋里,荷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扭头见方氏也是睁着眼盯着棚顶不知道在想什么,便翻身过去凑到她身边问:“娘,想什么呢?”
“我寻思着,这个时候山上的托盘儿应该都熟了,圆枣子也差不多是时候下来了,博宁和栓子两个就爱吃那个,每年都吃得拉肚子,怎么说都不听,让我心里总惦记着。”方氏翻身对着荷花,“也难怪你爹在城里呆不住,若不是有个事儿忙和着,城里可真不如咱乡下,闲下来能闷死个人,出门买个啥都恁贵的。”
荷花偎到方氏怀里说:“娘,其实你舍不得铺子是不是?”
“有啥舍不得,天天累死累活的,回去在家多轻省,还有你大姑,四婶儿,枝儿一起说个话做个活计的,在城里忙得我都好久没摸针线了,怕是都要手生了。”方氏把荷花搂在怀里道,“你小时候就喜欢往山上跑,平时去跟齐公子学本事,山上一下来什么你都去弄,什么小根菜、蕨菜、薇菜、燕儿以,刺嫩芽什么的,那时候你领着博宁,两个小不点比筐高不了多少的小人儿,给家里可贴补了不少。”
“那都啥时候的事儿了,娘咋还记得。”荷花被方氏说得,也有些怀念总上山去的日子,虽说有些累,但是天天都干劲儿十足的。
“那时候咱日子过得多舒坦,你爹天天下地干活,我在家洗洗涮涮、缝缝补补,你兄弟去念书,你跟茉莉在家帮我干活儿,可是不管怎么忙,一道吃饭都是全家人满当当地围一桌子,说说笑笑得吃什么都觉得香。”方氏抚摸着荷花的长发,“我当真是想回家了。”
荷花心里明白,方氏这是为了让自己心里不难受,所以就也顺着她说以前小时候的开心事儿,娘俩儿竟是一直说到了大半夜,才都各自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铺子刚开门还没几个人儿上座呢,金巡捕就进来道:“荷花娘,你记得跟荷花说,她托我的事儿我可是办妥了,今个儿下晌儿去,我来吃过晌午饭就领她过去。”
方氏忙问:“金差爷,荷花托你办事儿?啥事儿啊?”
金巡捕原本以为方氏是知道的,见她这么问反倒是奇了,朝店里看看没见荷花的影子,便挠挠后脑勺道:“她说想去大狱里看看那天押回去的几个闹事的人,我还当二嫂子你知道呢”
“这孩子,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去什么大狱里,真是胡闹”方氏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