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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你。”
海枭獍的眼光往外衣底下星靥那两条修长的腿上扫过,轻笑着看向她的脸:“高明的赌徒往往擅长演戏,想要赢,先要骗过对手。”
“要怎么骗?”
海枭獍把阴檀木牌收回靴掖子里,意味深长地扬起浓眉:“这个,你就听我的安排吧。”
浮生千万绪
第七十三章
西南大山云绕雾嶂的险竣崖顶站着几个身穿黑色服饰的人,其中一名女子身姿妖娆,行动间黑色长裙款摆,宽大的裙褶里却是血红颜色。她从腰间取下一只细长的陶筒,拔去封塞,小心地烧起一撮香烟丢进筒中,不多会儿功夫,一团灰色的暗云从崖底下升起,陆续飞进陶筒中。塞回封塞,女子回身对另一名黑衣人说道:“他们就在崖下。”
领头的黑衣人点点头,可是雾霭太浓密,看不清这深崖底下到底有多深,他试着丢块石头下去,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声响。
来的时候就已经备好了绳索,将几个人分别背着的长索结在一起,一端系在体重最轻的那名女子腰间,缓缓向崖下放去,足足放下去有百丈才算是到了崖底。又有数名黑衣人顺着长索溜下去,一共七个人,小心翼翼地在天坑里四处打量着,开始寻找目标。
百丈方圆的天坑,寻找也要费一些时间,过了有大半个时辰,黑衣人们才找到那只小岩洞,洞口一人面朝下趴着,姿势十分僵硬扭曲,为首的黑衣人让一名手下走近些仔细观察,从破烂的服饰上看,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海枭獍。
黑衣人疑心很重,先是用石块和树枝远远掷过去,海枭獍没什么反应,他们便又取出暗器,接连往他身上发射了七八枚,见海枭獍始终趴着一动不动,才大着胆子凑近。裙装女子从腰间抽出盘着的长鞭,用力向海枭獍抽了十几鞭,鞭痕在背上交错成网。她收回长鞭,冷哼一声说道:“血还没有凝固,怎么可能死得这么巧,一定有诈!”
听见她的话,靠近的黑衣人同时又停住脚步,为首那人沉声说道:“用你的金蚕再咬他几口,过一会儿再去给皇上收尸。”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女子依言拿出陶筒,先隔着一段距离向海枭獍身上扔了一把诱香,再放出金蚕。灰色暗云从陶筒里飞出来,盘旋了一小圈,向着诱香最浓的地方飞去。
说时迟这时快,地下那具血迹斑斑的身体猛然跃起,海枭獍手臂疾挥,握在手心里的一把粉末四散开来,落在了每一名黑衣人的身上。那只扔掉的香囊又被海枭獍找了回来,里头原本装着的香草被他研成粉,只等着这个时机挥洒出去。
黑衣人们不知道金蚕为什么不去叮海枭獍,而是遁着他洒出的粉末,全数返扑了回来。霎时之间哀号声响成一片,除了那名裙装女子是金蚕的蛊主没有受害,别人都被咬得躺倒在地,翻滚哭叫。海枭獍身形快如闪电,一息之间便已经纵跃过去,金匕首锋利的刀刃狠狠挥割,裙装女子躲闪不及,双眼上猛然一凉世界紧接着黑暗一片,大量液体从眼中涌出,她捂着脸凄声尖叫,也跟着瘫倒。
海枭獍马不停蹄,接连杀死地下的所有七名黑衣人,这才吃力地站定,喘了两口气,把裙装女子身上的衣服剥下来,拿着走到岩洞旁边一棵浓密的桫椤树下。
星靥躺在紧靠在树根的一个土坑里,脸上覆着片大叶子,嘴里叼根空心芦管,从头到脚都被一层薄土盖着。海枭獍把赤身裸体的她刨出来,再把衣服丢给她:“快换上,我们赶紧离开。”
星靥穿好衣服,看着地下血腥的七具尸体,胸前紧缩着喉间泛酸,她咬牙忍住,又穿上那名女子的鞋,跟着海枭獍大步向他们下崖来的方向跑过去。
留守在崖顶的黑衣人突然听见绳索下头有人向上爬动的声音,赶紧伏身在崖边喊道:“是谁?找到人了么?”
一个女人的声音沙哑地咳了两声:“我,咳咳,伤了……”随着她的话音,她穿着宽大百褶裙的身影在云雾里出现,女子又咳两声,“咳咳,拉,接我,咳咳,一把……”
黑衣人不疑有他,立刻抛下一根软索,女子握住软索,在他的拉动下迅速上升。将及攀上崖头的时候,女子被风吹得鼓圆的裙子穿收紧,一个高大的身影鬼魅般翻跃出来,金光一闪便割断了这名黑衣人的喉咙。海枭獍一击即中,回头立刻把星靥拉了上来,她本来手无缚鸡之力,虽然有他一路托举,但爬上这百丈高崖仍然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两只手掌掌心的皮全都磨破,疼得连连抖动。
此地不宜久留,海枭獍从黑衣人身上搜出一些散碎银两,再把他的尸体踢下崖去,背着星靥迅速离开山崖,向着出山的方向奔去。
两个人都不知身在何处,在大山里绕了又有两天,这才算是走进一个小小的集镇里。海枭獍买了两套最朴素的衣服分别换上,再买了点伤药,一头扎进集镇的小客栈。
海枭獍的伤本来就没有好透,身上又被黑衣人扎了七八个窟窿,还抽了十几鞭,两天下来,好几个地方都已经溃烂脓肿,星靥帮着上药的时候都有些不忍心,咬着牙才能下手把伤处割开,挤出烂脓。海枭獍也确实累坏了,在床上整整睡了一天两夜,浑浑噩噩地发起高烧,星靥眼睛一闭都不敢闭,坐在床边随时替换他额上的湿手巾,再向店家买了些粗劣的烧酒擦洗他的伤口和身体。
这间客房的窗台上,不知是哪位客人丢了一只缺了齿的篦子,星靥取半盆水,解开海枭獍的发髻,轻轻帮他梳理一下头发。海枭獍的头发和海青狼的很象,又粗又硬,都说这样的男人心冷如铁,根本不会心疼人。可好象头发粗硬的男人也不全是这样,星靥拈起一绺海枭獍的头发,借着窗外的阳光,看见里头夹着的几根白发。
再仔细端详,他的眼角和唇角,已经有了藏也藏不住的细纹。再怎么叱咤一时的英雄豪杰,也抵挡不住时间的侵袭,自古美人如美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也许就象她的父亲战神星渊将军或者是海青狼那样,在最灿烂最夺目的时刻陨谢,才是最好的结果。
沉睡着的海枭獍轻轻合着双眼,睫毛又长又密,鼻梁高挺嘴唇薄抿,星靥不由得扬起眉,明明已经是这么熟悉这么亲近了,可是视线还是舍不得离开他俊美的脸庞。那个乌兰……他那么温柔低唤过的乌兰……她见过正当最美好年华的海枭獍,那时候的他骑着骏马奔驰在草原上,不知道会是怎样地让她心驰魂迷。
星靥情不自禁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海枭獍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却一直不杀她,就是因为她长得象那个乌兰……可是世界上真的会有两个如此相象的人么?
她低叹一声抛开脑中的胡思乱想,轻柔地用篦子沾点清水,梳理海枭獍的头发,全部梳理过一遍以后再整齐地扎束起来。那块救了他们命的阴檀木牌此刻就小心地收在星靥腰间的荷包里,她喝了点水,取出木牌站在窗边看着上头刻着的那个谱字,看了很久,始终想不透其中的含义,她两只手情不自禁跟着做了个拨弦的动作。
星靥一下子顿住,接连又做了两遍拨弦的动作,脑子里嗡地一声响,突然明白了过来。
床上响起低低的哼声,星靥走过去,海枭獍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关切的人,又放心地合起眼,轻弯起唇角笑道:“没事就好,就好……”
又休养了三五天,银子快要花光的时候,海枭獍总算是恢复了部分体力,可以继续启程了。星靥这几天也有些心力交瘁,再加上肩伤疼痛,人活活地瘦了一圈,看起来形销骨立,只有两只眼睛格外大,向下微陷。
海枭獍的药都是劳烦客栈的厨房代煎,星靥打开屋门去取药的时候,隐隐就听见外头有人在低声议论,海枭獍也听见了,好笑地走到她身边,把门合起来一些,小心地偷听。
“这里头住着的也不知是什么人,说是两口子吧,年龄差得也大了点。”
“估计不是两口子,你没听那女的一口一个老爷,要是两口子那不得叫夫君么!”
“差不多!”
听声音也是住店的两个女人,海枭獍深深看一眼星靥,推开屋门走出去,两个女人看见他脸上都是一红。他则回头看看同样脸红的星靥:“夫人,我陪你去端药。”
星靥一呃,差点咳出来。海枭獍站着等她,颇有些不耐地勾勾手指:“快着点儿!”
那两个女人见海枭獍俊美伟岸,脸上的笑意里都透着些暧昧,海枭獍淡定地对着她们微笑道:“我们是两口子,她是填房,所以年龄差得大了些。”
两个女人羞得只恨地上没有洞可以钻过去,哎呀一声全都跑开了,北遥国君站在粗陋客栈狭小的走廊里,笑得不可开交。
星靥看着他,头低低地垂下,也跟着笑出了声来。
惆怅盈怀抱
第七十四章
喝完药,收拾一下简单的行装,星靥看了看坐在床边苦得直咧嘴的海枭獍:“我打听过了,从这里走到羌州州郡资中还有三天的路程,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海枭獍笑笑:“以前比这更远的路我都走过。”
“你的伤……”
“没事儿的,都是皮肉伤,不重。”
星靥捏捏腰间挂着的荷包:“回头一结完账,就剩不下什么钱了,这一路上,我们怎么办?”
“没钱了?”
“是啊!”两人身无长物,星靥原本头上还有两根簪子,又是坠崖又是掉河的全丢了,现在除了手里的匕首,什么东西也没剩下。
匕首!
星靥赶紧把包袱打开取出小匕首,刀鞘和刀把全都是金质的,她一看顿时两眼放光。海枭獍摇头笑道:“你的运气真不错,什么都丢了,就把金子留了下来。”
小镇上有当铺,匕首上的金子约摸有七八两重的样子,最后一共当了十两金子,全部兑成银子放进包袱里,星靥这才放下心来,商议着去找了一辆马车,坐车去资中又快又舒服。
坐进车厢没多会儿功夫,海枭獍就蜷起腿躺了下来,身下垫了刚买的一床被褥,他一伸胳臂把星靥拉过来,头枕上了她的腿。小集镇上找到的马车当然不能跟宫里的比,不仅低矮,里头还有一股陈旧的味道,星靥靠着车壁坐着,只觉得这车比以前坐的马车要颠了很多。虽然颠得有点难受,不过海枭獍病着的这几天她也累得不轻,不多会儿功夫迷迷瞪瞪地合起了眼。
星靥对方向和距离一向都有些糊涂,睡一会儿醒一会儿,这一整天马车都没停,傍晚时分到一个市镇上投宿,第二天继续走。一直走到第四天早上,她才醒觉过来,站在客栈门口看一看东方的太阳,再看一看马车准备出发的方向,吃惊地对准备上车的海枭獍说:“我们这是去哪儿?这不是往资中的方向!”
海枭獍笑着把包袱放进车里:“我们不去资中了。”
“那我们去什么地方?”
“回京城。”
“回京城?”星靥愣住,“可……可资中那边不定怎么着急呢,一定都在找我们!”
“找不着,自然就不找了。”海枭獍牵住星靥的手,让她先上车,“在找出给你香囊的那个人之前,我不能再拿自己的安全冒险,相较之下,京城还是更安全一点。”
“那只香囊是……”星靥闭住嘴,把丰博尔这三个字咽回了肚里,海枭獍根本也没指望着听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