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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椅上上了晚霞妆的听了这个消息,整了整身上的凤火蝶衣,面无表情地平视着前方,再无任何瘦弱之感,只留一殿威严。最后,她平静地卸了妆,去休息了。
三日后,唐惠斋潜入皇宫,被等待多时的侍卫捉住,带进了天堑宫。
娓娓的脑袋枕着龙椅左扶手上的软垫,脚搭在龙椅的右扶手上,正拿着银锉将指甲修得细长,妆容精致得看不出脸色,可身上的凤火蝶衣散发着残酷的气息。
唐惠斋愣了一下,但想到来意和面前这个女子的手段,跪了下去。
娓娓向近侍使了个眼色,近侍便与殿中的侍从一起退下了。
“堂堂络绎国公主怎么行如此大礼,我可受不起啊。天下谁人不知,当年三国鼎立之时,世上二位公主性格奇特,络绎国惠斋公主跋扈,天姿国娓娓公主阴毒,尤其是安宁城一战,天下尽知惠斋公主有勇有谋,遇人绝不手软,今日,是怎么了?”娓娓端详着刚修好的食指,又开始修中指。
唐惠斋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跪着。
“想当日你父母被杀,你都不曾这般卑贱,今日是谁,能让你如此?”娓娓问,却不给她回答的机会,“是陆凛风吧,想我聂娓娓聪明一世,怎么连这个都没想到呢?”娓娓笑道,却没有抬头。
“求你,救救凛风。”唐惠斋没有抬头,却是一字一句地说出这段话。
娓娓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揣测唐惠斋话中的每一个字,“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救他?”娓娓修完了左手,又改成右手。
“因为他爱你,你也爱过他,而且,只要你能救他,那络绎国所有的人,任你处置。”
娓娓显然是听到了唐惠斋口中的“所有人”,但似乎又琢磨了一番,“我要你那些残兵败将做什么?”
“好,只要你能救凛风,那我任凭你处置!”唐惠斋终于抬起了头。
“哈!”娓娓这一声笑得很响亮,“唐惠斋啊唐惠斋,让你说出这番话来着实不易啊,我有千百次机会可以折磨你的肉身,可都比不过今日践踏你的尊严来得痛快!”
“聂娓娓!”唐惠斋吼道,“你……”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娓娓打断了她。
唐惠斋的表情突然凝固了,将跳起的念头生生逼回去。
娓娓不理会她,兀自修好了所有的指甲,才坐了起来,“听说你把月影的尸身带来了?”
“有事相求,自然要面面俱到。”唐惠斋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清嘉还真是会教你。”娓娓将银锉丢到一边,“你带了月影来,这是我能让你安然跪在这里的原因。”娓娓走到唐惠斋身前,蹲下,玩味地看着她,“关于陆凛风,我们一命换一命,不过分吧?”娓娓将一枚褐色的丹药递到唐惠斋面前。
“我如何信你?”
“哈哈!”娓娓笑得花枝乱颤,珠滴敲打在她的肩膀和脖颈上,竟醉了人,“唐惠斋啊唐惠斋都到现在了你怎么还有这么大的戾气。你一时半会且死不了,想来陆凛风看破并已修改了花开花榭外的阵法了吧,我还需要你领我进去呢。你今夜且留在皇宫里,我们明日动身。”
待唐惠斋被侍卫带下去后,近侍向娓娓点了点头。
“聂娓娓!”花开花榭中的人一看到娓娓,都亮出了武器,只有清嘉上前为娓娓引路。
“收起来。”唐惠斋命令道。
“将军在寝殿。”清嘉守在了殿门口。
“多谢。”娓娓反身关上殿门。
先是珠帘,樟木架子,景泰蓝花瓶,羊脂玉酒壶,雕花楼金小香炉……每件东西娓娓都用手一一抚过。然后,又浏览一遍墙上的画,都是同一个女子的背影,或着白裙,或着蓝衣,只有一幅,娓娓认得里面的桃树,是玖沥城天牢里莫名生出的一株桃树,也只有这一幅,绘出了娓娓的容貌。
银丝飞舞,满壁的花卷成了碎纸。
娓娓浅笑一声,铺开宣纸,敛了广袖,提笔落墨。
卧榻右边,是一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子,着凤火蝶衣,伸着流血的右手,一个人占了近六成的卧榻;卧榻中央,是一个看似粗犷不羁的男子却正在小心翼翼地为女子的右手上药,眼中满是心疼;卧榻最左边的妖冶男子,不得不将左腿半跪在榻上,另一条腿只撑着身子,艰难地为中间男子右脸上的一道伤口上药,眼中的心疼不少于中间的男子。看似无理的一幅画,但画中的三个人,明明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
丹青毕,娓娓似乎才发现了榻上的人,便走过去坐在榻边,“这里不是你们最喜欢的行宫吗,以后,你们就不需要我了。”
话音刚落,便有三条饭匙倩从她裙底游弋而去。
娓娓将手指搭在凛风脉上,又笑出了声。月影给凛风下的毒真是够狠的,只是,这并不是最毒的,因为月影用来制毒的,是他的血,而天下最毒的毒药,是娓娓的血,也只有娓娓的血,才能压制月影的血。只是用娓娓的血换了凛风的血后,娓娓将不再是个毒物,会中毒而死。
辽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娓娓,以自己的命还她的命,又为了让她活下去,把江山托付于她;虽然辽略死前一句话都不曾留给月影,但月影明白,辽略这样做是为了让自己死心,不要报仇,而是平安终老;虽然月影一直不明白娓娓的想法,甚至曾经互相防备与猜忌,但情谊不易,月影始终是无法下手杀娓娓,也不能眼看着娓娓去死:所以月影选择自己去杀凛风报仇。这边是月影的一箭三雕之计。
娓娓拔下发钗,划破了凛风的左手,以及,自己的右手,将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月影的一箭三雕之计用得好,娓娓的又何尝不妙呢?她如此做,成全了月影,成全了自己,甚至
连江山,她都一并做了打算。所以,她不需要再生华发。
凛风的脸渐渐有了血色,娓娓的脸依旧是不染世俗的皎洁,只是她的脊背不再挺拔,并将左手撑在了榻上。
“娓娓,娓娓?”凛风的意识复苏,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个苦苦支撑的人儿。
门外的唐惠斋听到凛风的声音想推开门进去,却被清嘉拦下了。
“何必,你何必呢?”凛风抬起他们相握的右手。
“因为我有事,要求你帮我。”娓娓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并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凛风的手,使他不能分开,“你其实,不是什么陆家独子,你是零丁国先帝辽罔的次子,辽略的弟弟,辽决。”
凛风惊愕地望着瞪着娓娓。
“你与略的后背,都有一个极小的虎样纹身,这是当年辽罔为自己的儿子做的记号,想来是师父见你没有炼毒的天赋,便弃了你,你阴差阳错成了络绎国将军。我之所以一直问你是否有心为帝,就是想求你接过这天下,让我和略有机会厮守。我怕你与略会从敌对变成仇恨,就留了唐铭和刘莞尔的性命,但我又怕你顾及他们对你的情谊,所以未曾告诉你。还有,唐惠斋不会死的,她只是同我一样,不能生育了而已,免得,你让她入住中宫。”娓娓的视线已有些模糊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如今都晚了。”凛风现在只能抱住这个撑不住的人了。
“不晚,我立了圣旨,侯岳会助你登基,请你,帮我兑现与羌管的诺言,好好照顾菱歌。侯岳知道,该怎样安置我的尸体。”
“娓娓……”
“月影,我总是对你撒谎,我说自己喝了酒,会误把你当做知己,其实,我早就把你当做知己了啊,你说以我的毒辣更适合用苗刀,于是我就用了啊……”娓娓盯着一个固定的地方,眼睛渐湿,放开了凛风的左手,将自己的右手举起,“略,你别怨我啊,你也不会怨我的是不是?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你最爱我。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愿君……”
除了右手落在榻上,凛风再也听不到娓娓的声音,只有怀里那残存的笑容还能证明,世间曾有这样一朵美丽的白色曼陀罗花存在过。
白色曼陀罗花,有麻痹之效,有毒,但因为甚美,会使人产生幻觉,故,有人称之为,情花。
作者有话要说:
☆、忆非昨,泪婆娑
出毒谷那日,月影醉的一塌糊涂,辽略和娓娓还清醒着。
“略,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那我问你,你有多爱我?”
“我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你。”
“那我死了,你将如何?”
“统一天下,好好治理国家,待国泰民安了,我去找你,任这个国家自生自灭。那如果我死了,你将如何?”
“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我便再无可依赖的人了,我想,我很难独活。”
“唐铭无法再醒来,娓娓要我待你登基后再告诉你。”侯岳随向着那名黄跪着,但用“你”称呼他,因为他的心中,只有辽略一位皇帝,而那位皇帝一定会拥有的唯一一位皇后,是聂娓娓。
辽决叹了口气,“将军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想就此归隐,因内人血热,所以想去雨住风亭。”
“若将军喜欢宫里的什么东西,尽可拿去。”辽决背过身,无人看得到他的表情。
于是侯岳,带走了一套白螺酒杯。
……
那日娓娓支开菱歌,与侯岳同坐在案边,取出一幅鹿皮地图。那地图看样子已放了几年了,但很明显的,娓娓不仅好好保存着,还时常会擦拭灰尘,所以边角处都有些卷了。
一杯金棉酒下肚,娓娓还带着微笑,缓缓展开地图,“这是我们离开毒谷那年,我央着辽略帮我绘的,我还制了个难看的荷包跟他换。”
娓娓用手指点着地图上绘的山山水水,“在这里,略与月影悔情蛊第一次发作,当时吓坏我了,那时他们求我一剑杀了他们,可我怎么会呢,你说是不是?”娓娓又饮下了一杯酒,“待我死后,你就把我的棺椁丢进这条河里,最后,我就会与略和月影一样停在毒谷里,知道吗?”
侯岳咬着嘴唇,假装没有看到,鹿皮地图上落下的滴滴泪珠。
侯岳走出天堑宫,走下丹陛,回望这大殿。若是夜幕降临,这景象还像极了唐惠斋闯宫那晚,当时,他也是那般望着天堑宫,曾有一个女子,笑靥如花。
……
“谢谢你,侯岳。”娓娓面对着一句棺椁,笑容清澈。
侯岳却说不出话来。
娓娓让侯岳背过身去,自己为月影拭净身子,换了身洁净的白衣,“月影啊,最爱干净了,可不能让他这般脏兮兮的。”
侯岳这才转过身来,偷偷榨干眼中的酸涩。
娓娓用青雀头黛熟练地为月影描着眉,又在他右眉的眉梢处勾勒出火焰的形状,让这个妖冶的男子,纵使闭着双眼也能使冥水与雪山共存。
“你看他多美啊,那年我初识他,他也这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