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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昊之怒道:“老三,你今个儿休拦着我,打死这畜生也落个干净!”
杨晟之乐得孙志浩挨打,说两句不过假意劝阻,上前拦阻也不过装装样子,但面上却一派焦急慌张,口中劝个不住。杨景之素是个没主意的,见此情景更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拉杨昊之,一时又去拉孙志浩,急得团团转。
柯颖思见一屋子站的皆是男人,更有一众下人在场,想到这床幔帐虽放下了,但自己的身子上上下下早已被所有人看了个精光,直觉天塌地陷,想欲寻死,但双手被绑,浑身无法动弹,只能悲泣不止。
屋中闹得没开交,只有一人静静站在一旁连连皱眉。那人五十岁上下,身量高瘦,面含威仪,五官虽平庸,但一双眼目湛湛有神,气势极为压人,与梅莲英容貌甚为相像,正是梅家的老爷梅海泉。
梅海泉今日下午接了小儿子一封书信,信上说梅莲英是被人所害而亡,请他一更一刻来杨府看自己捉拿真凶。梅海泉知小儿子虽喜淘气捣蛋,但行事却有分寸,万不会胡闹,故而晚上便坐着轿子急急的来了,又按梅书达所言,从西边的门房入内。刚到门口便瞧见杨家三兄弟并梅书达早已在门口候着,待进杨府,梅书达便连连像他打眼色,说他气色不佳,身体不适,硬要找个地方歇息,挑中了角门外头的小院,谁知一进来便将一对男女捉奸在床。他见了此情此景刚欲开口呵斥,袖子却被梅书达一拉,一愣神的功夫便听梅书达对一众仆役喝道:“都看什么看?你,赶紧将柯府的太太和柳府的太太唤来!你,快些将杨老爷请来!观棋,快些出去找个大夫过来!还有你们几个还不快拦住你家大爷,这般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没眼色的东西,一个个就知道傻站着装聋!”下人们听了,唬得如潮水一般退下,请人的请人,送信的送信,拉架的拉架,登时忙成一团。
梅书达呼喝完毕,便退到梅海泉身边,低声道:“爹爹,您只需在这里装装样子管上一管,待会子我让人给您端一碗上好的六安茶,您等着看戏便是。”
梅海泉看了梅书达一眼,低声道:“你若胡闹,给我捅了天,回去自有家法伺候!”说罢扭过头沉声喝道:“统统给我住手!”梅海泉手握一地重权,宦海沉浮早已养出一身官威,这一喝虽声音不大,但极有震慑,杨昊之呆了一呆,立时便住了手。梅海泉又道:“还不快将这淫贼拿下!”话音刚落,立刻冲出几名仆役早将孙志浩按到在地。
正在此时,门“咣当”一声被撞开,坠儿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冯夫人和孙夫人各自扶着个丫鬟紧随其后。坠儿一撩开床幔,登时眼前一黑,哭道:“奶奶!奶奶你怎的这般命苦哇——”说着嚎啕痛哭。一面哭一面爬上床给柯颖思盖上薄被,掏出她口中的枕巾,又解开她双手。柯颖思一旦能动,立时直起身子便要寻死,坠儿吓得赶紧将她抱住,哭道:“奶奶,你可万万不要想不开啊!”柯颖思边哭边寻死觅活,一时间气短神虚,浑身瘫软,头一歪便昏了过去。坠儿见了更是放声痛哭。冯夫人已是呆了,慌忙使人往柯府里头送信,一想到柯家颜面荡然无存,亦禁不住大哭起来。孙夫人早已吓得手足冰冷六神无主,一面使人回去给柳寿峰和自己娘家哥哥送信,一面跟着痛哭落泪。
杨昊之垂头丧气,心中又怒又悲又惊。怒的是孙志浩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奸污自己的情妹妹,他简直恨不得将孙志浩碎尸万段;悲的是经此大闹,柯颖思必名誉受损,再想入杨家与自己厮守简直难如登天,即便是嫁进来,柯颖思已被辱失节,浑身上下已被人看个精光,自己娶这样的女子岂不是帽子发绿毫无颜面可言了;惊的是不解柯颖思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处,若是扯出两人往日奸情,自己便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一思及此,心里头七上八下,愈发不是滋味。
梅海泉见屋中一团乱,冯夫人和孙夫人又进来了,忙率众人押着孙志浩从屋中出来。梅书达推开隔壁房门道:“爹,此处有间空屋,不如入内等杨家伯父来了再做定夺。”梅海泉点了点头。杨晟之忙举着灯笼抢先一步进了房门,亲手点燃蜡烛,刚想给梅海泉让座椅,却忽见个婆子被封了嘴,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登时便是一愣。这人正是王婆。原来梅书达命小厮观棋回去将长随郑祥找来,郑祥本是个练家子,颇会几分拳脚功夫,趁着晚饭时分依着梅书达所示到了这小院中,问清了此人是守小院的婆子便一把扭住王婆胳膊,又再她嘴里塞上破布,五花大绑扔在屋里,方才悄悄的走了。
小厮上前将那婆子口中塞的破布取出来,王婆立时嚎哭道:“杀人了!府中进了歹人了!”正闹得没开交处,却听门口传来一声道:“什么杀人?什么歹人?快给我拖出去!”话音未落,杨峥便急匆匆的冲进来,一见梅海泉立即拱手抱拳,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笑道:“梅兄,你来了……唉,这……这让你看了笑话了……”原来杨峥在路上便听小厮说了此处情形,心里又羞又怒,见到梅海泉更添了两分尴尬之意。
梅海泉拱手道:“杨兄客气,只不过恰好碰见这桩事罢了。”
梅书达见杨峥来了,忙凑上前指着孙志浩煽风点火道:“伯父,正是这淫贼为非作歹,玷污府上清誉,我看应该把他移交官府处置!”
孙志浩本跪在地上,听要将他送去见官,吓得浑身筛糠,大喊道:“我冤枉!冤枉啊!我是来见柳家的婉……”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杨晟之便伸已伸手狠狠在孙志浩脸上打了一拳,口中骂道:“畜生!还敢乱攀咬人!”杨晟之本就高大魁梧,这一拳货打得孙志浩满眼金星,耳中轰鸣,嘴角崩裂,瞬间眼泪便顺着脸颊双双掉落。孙志浩回过神扯着脖子喊道:“柳家的五姑娘约我在申时三刻见的面,让我在此处等她!我与她的婚事是柳家的太太点了头的!我以为是她才……不信的话拿她过来对质!”
话音还未落,便听杨晟之大声道:“申时三刻?那时候我正跟婉妹妹在园子里头说话儿,后来她便往老太太房里去了,怎可能跟你见面?当时前方还打发个小厮来请我去前头吃酒,不信可以去问上一问的。至于内院,你根本进不去,外院婉妹妹也出不来,你们又如何相见?满口的胡言乱语!”
梅书达亦跟着冷笑道:“婚约?未曾下文书小聘就算有了婚约,这叫什么道理!再者说,即便是有了婚约,难不成就可以坏人女孩子清白了?来人呐,快将这畜生的嘴给我堵住,别让他到处喷粪!”梅书达说完,旁边立刻有小厮抓了塞王婆嘴的破布将孙志浩的嘴堵了个严实。
杨晟之看了梅书达一眼,面上不动声色,转回头看着孙志浩冷笑道:“龌龊下流的东西,淫心不死,还敢出言玷污官宦人家小姐清誉!你的事情我清楚得紧,不如现在我便公之于众,让大家也评评道理!”说罢便将最初在柳家撞见孙志浩对婉玉动手调戏,到后来私赠首饰绸缎,又到后来送兰花被他撞见之事一一说了。最后道:“婉妹妹因这盆兰花心里头急慌慌的,又听说孙志浩今日也来给老太太贺寿,这才申时三刻去找我,想求我将这兰花送还给他。这花此刻还在含兰轩里摆着,各位不信可命人抱来便是。”
孙志浩听杨晟之嘴唇一张一合,顷刻间便颠倒黑白,不由气得浑身打颤,但偏生嘴被破布塞了,只能呜呜哼叫不能出言反驳,他几次想跳起来冲上去,但身子被仆役死死按住,更是挣扎不得。众人听了均暗自点头,心道:“这孙家的少爷就是个淫贼!打的均是正经人家小姐的主意,原先觉得柳家姑娘貌美便上前戏弄,保不齐这次见了柯家的女孩儿有几分姿色便在此处强奸!这婉姑娘显是极厌恶孙志浩的,又怎会跟他做出腌臜事来?”
杨峥沉吟了片刻道:“梅兄,按说出了这等事,是应移交官府处置,但这厮到底是柳家太太的侄儿,所以有些不太好说了。况且若是这般闹得大了,也未免不能顾及柯家的颜面。我看不如等这两家来了,让他们自行商量便是。”
梅海泉道:“此言有理……”话未说完,便觉梅书达轻轻一拽他的袖子,而后梅书达紧接着道:“眼下着紧的应是柯家姐姐的情况,刚小厮跟我说大夫来已经给柯家姐姐号过脉象了,只怕其中有很大的凶险,万一在杨府里闹出人命可就不好了。”
杨峥一听唬得险些跳起来,一叠声道:“快将大夫请来!”
立时有小厮从隔壁将大夫请了过来,梅书达见了心中暗笑,暗道:“这大夫是我早就命观棋备好了的,一直等在府外头的马车里,否则一时之间怎可能十万火急的变出个大夫出来?观棋这回的事情办得极好,待回过头我需得好好赏他才是。”
只听那大夫道:“病人如今并无性命大碍,但气血两亏,忧思郁结于胸,一时急火攻心因痰迷了心窍,这才晕厥过去。但因其不久前才小产过,此时连番受了惊吓,又行了房事,所以□见红,有些凶险了。我已开了方子,吃下去调和静养,不可再动气动躁。”
这一番话说完,满屋皆静,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均道:“一个孀居两年的寡妇怎可能小产?”杨昊之只觉心怦怦直跳,汗珠子顺着额头滑了下来。片刻,梅书达似不可置信道:“小产?大夫,你定是诊错了!”
大夫捻了捻胡子道:“老朽行医四十余载,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这是万万不会诊错的。”
待将大夫送走,梅书达忽然间冷下脸道:“这便是我说的凶险!姐夫,我刚刚看柯家姐姐头上戴着一支金绞丝镶翡翠灯笼钗,耳上也戴的同套的耳环,这首饰是我姐姐生前最喜之物,亦是陪嫁,此时怎戴在柯家姐姐头上了?我派人回去问了我姐姐生前的贴身大丫鬟侍书,她说这套首饰为姐姐挚爱,并未拿出去送人,她本想拿去做姐姐陪葬,但后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这一句问得杨昊之心肝都是一颤,见众人均看向他,登时叫屈道:“梅兄弟,你这般说是什么意思?妇人家戴的钗环重样儿的何其多,你这般问我,倒叫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杨峥亦不悦道:“书达,你怎能这般说话,你的意思是你姐夫跟柯家你真是冤枉了你姐夫了!”
梅书达冷笑道:“是不是冤枉他取钗环一验便知。那套首饰是我姐姐及笄时娘特地请巧匠打造而成,其间嵌的翡翠均刻有我爹书写的一个‘梅’字,天下独一无二,只将取来让我爹辨认,一见字体便知真伪。”
梅海泉听到此处,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他只觉怒意上涌,额角的青筋都微微跳动起来,但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如电直看向杨昊之,口中道:“若是如此便取来看看罢。”说罢走到太师椅前一撩衣衫坐了下来,吩咐道:“去给我倒杯六安茶。”
杨昊之本就做贼心虚,此刻见梅海泉面沉如水,气势摄人,更震得心中发憷,腿已软了两分,但打定主意,只咬紧牙关,死活不承认便是。杨峥见杨昊之面色阴晴不定,知此事八成不是梅书达捕风捉影,心里头也不由起急,偏生无计可施。杨晟之静静站一旁,仍是一副呆愚之态,适才激昂痛斥孙志浩的气势风度竟丝毫都不见了。
不多时有小厮进屋奉茶,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