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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大笑出声,指着他的鼻子问他:“淳于望,你认为,我会有那个兴致,在阿靖的牌位前和司徒凌谈情说爱,求什么花好月圆?北都有多少的高僧,我们会巴巴地跑去宁寿寺去问什么成亲的好日子?”镬
我紧紧地盯着他,他仿佛透不过气,闪烁的目光已不敢和我对视,俊秀的面庞如满是裂纹的琉璃,堪堪欲碎。
他捏紧拳,身体颤抖着,忽仓促地站起,哑着嗓子说道:“我……我会查明……”
他转身,逃跑般奔出了屋子。
往日高挑挺拔的素白身影,看起来竟如此地狼狈仓皇,甚至,浸透了夜色般灰暗的悲伤。
终究让他对那个“出卖”我的“芮国俘虏”起疑了。
他若肯费心好好查下去,必定会发现黎宏、软玉他们背后的人。他那里忙乱,也许一时便顾及不到我……
可这会是我说出这段往事的原因吗?
我无法细细梳理脑中凌乱如麻的想法,只觉倾诉一番丝毫不曾发泄出心头的烦闷,反像是某个旧疮被生生揭开般的揪疼难忍,内力恢复得再快也浑身无力,卧在床第间只是辗转反侧。
我无法制止,那些不堪的回忆,如车辘轱般吱吱嘎嘎地一路呻。吟,在沾灰惹尘中滚滚而过,一遍接一遍地重重辗压着我。
眼前来来去去,都是鲜血,刀光,有放大的惊恐的流泪的面庞,有逼近的狰狞的狂笑的嘴脸,苍白的天空,昏暗的帐篷,没完没了的屈。辱和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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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以后,也许只是一个很短的梦境以后,我似听到了相思细柔的声音。
我蓦地惊醒,遍体冷汗中,只记得梦里的最后一幅景象,是阿靖将一个新编的花环戴到我头上,红着脸向我说道:“明天你就是我的新娘了。晚晚,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你。”
我想,我该告诉他,我也是。
可我正扬唇而笑时,那让内心充盈的满满的梦境在最华美最幸福的一刻嘎然而止。
我猛地坐起身时,额上脸上,尽是涔涔的水滴,再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相思正从淳于望怀里向我伸出手,笑得像朵花儿似的鲜艳美丽。
“娘亲!”
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哆嗦着手指拭去额上的汗,勉强逼自己从昏沉的梦境中振足了精神,说道:“嗯,不早了?你不睡觉到这里来做什么?”
相思便委屈,“我想娘亲了……”
淳于望担忧地望着我,闻言轻声道:“若你累得厉害,我便把她抱回去!”
我心念电转,接过相思抱到自己身畔卧着,说道:“她既喜欢,跟我睡也使得。”
这时相思却揪着我的枕头叫起来:“娘亲,你枕头怎么这么湿湿的?和我一样把茶盏打翻在床上了吗?”
我一怔。
淳于望已探手过来在枕上一摸,深深望我一眼,拿了另一只干净软枕为我换了,低低道:“晚晚,对不起。”
我拥着相思睡下,疲惫道:“你哪里对不起我了?我记不得。”
“你只记得恨我,像恨那些柔然人一样恨我?”
我不语,相思这晚只是微微作烧,虽然眼睛瘦得抠了下去,精神却好,闻言说道:“父王又在胡说了。娘亲对我可好了,又哪里会恨父王?”
最新最快的无错更新尽在:我笑着拍了拍她脑袋,问道:“相思,那天你怎么知道有人想害娘亲?”
相思道:“我不知道啊!我就觉得娘亲突然就不见了,软玉带我找也一定找不到的,就很害怕。娘亲说过,如果你不见了,就是给人沉到池塘里去了。所以我就赶着去看一看了……”
我把她抱紧在怀里,叹道:“这里也只有你待我真心了!”
相思不解我言外之意,闻言已是得意,咯咯笑着往我怀里乱蹭。
淳于望凝望着我,欲言又止,默然退到桌边坐了,端了茶盏慢慢地喝茶。
那茶却是刚送进来的,犹自冒着热气。
我猜着他是不是不放心相思,预备在这里守上一夜,遂叹道:“多个相看两相厌的人在屋子里,叫人怎么静养呢?”
相思奇道:“什么是相看两相厌?”
我道:“嗯,就是多了个相思这样的淘气包在屋里,娘亲睡不着了!”
相思便红着脸辩解:“我不淘气啊!”
话音未落,身后门扇声响,却是淳于望悄悄地走了出去。肋
我摸摸相思的小脑勺,笑道:“嗯,相思不淘气,是娘亲说错了。睡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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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另一边的高山上传来一声两声的鹰唳。
淳于望只留心到和那晚相类的夜鸟鸣啼,却没发现已经连着两夜出现的鹰唳。
这才是司徒永催促我行动的暗号。
他的性情到底急躁了些,如果久久得不到我的消息,总不放心,只怕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我悄悄起身,将头发绾作男子利落的发髻,找出件深青的袍子穿了,把下摆掖到腰间,换上牛皮靴,然后看向相思。
可恨我并没有预备可以让她昏睡的迷药,犹豫良久,小心将她抱起,一掌击在她的后颈,却是用截脉法将她击得晕了过去。
这小娃娃正在睡梦之中,当然不懂得挣扎,脑袋歪下去时居然软软地靠在我胸前。
她睡得双颊红红的,很是安谧,鼻尖却微微冒着汗,想来晚间刚吃了药,还在发汗,并经不起着凉受风。镬
迟疑好半天,我用厚厚的裘衣将她裹了,把她牢牢捆缚于自己怀中,引燃火折子,将帐幔、丝帷等易燃之物一一点燃,跃身在屋顶梁柱间的隐蔽处藏身。
前门后窗,很快传来小戚等人的惊叫,几处门窗一齐破开。
火光燎乱中,小戚等人已扑到床前,将着了火的衾褥只一拖,立时高叫道:“夫人不见人!小郡主……小郡主也不见了!”
我早已看好方向,只在他们惊惶失措的那一刻,将手中引燃的精巧焰火甩出窗外,无声无息落入灌木丛中。
风过树梢般的哨啸声扬起,迅速越拔越高,并在转作尖锐的那一刻迸出一道细细的绿色火焰,经久不息。
淳于望刚刚奔入屋中,又是惊疑,又是慌乱,正抬眼四下打量时,外面已有人惊叫:“那边有动静!”
屋中之人连救火都顾不得,迅速从窗口跃出,急急奔往焰火升起之所。
淳于望却钻入那燃烧的帷幕中,往屋角隐蔽之处寻去,一厢寻找,一厢焦急高唤道:“相思!相思!回答父王!”
若是相思醒着,自然会应他。
可惜她正昏睡在我怀中,人事不知。
火苗燃起他的衣角,映出那张苍白焦灼的面庞。
我忽然便想起,他对相思爱逾性命,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他也难免崩溃,甚至比当年失去盈盈还要绝望伤心得多。
心里便隐隐地难受,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可我为何要同情他?他只是将我当作女俘般强。占甚至一要置于我死地的敌国亲王……
你死我活,分所应当!
我握紧了腰间的承影剑。
火舌吞吐,已将屋中情形映亮得如同白昼;但他似认定了我们还留在屋内,也不顾拍灭衣角的火焰,只管俯下身往床下和箱柜中寻去。
他只知我一身伤病,快要动弹不得,再不曾料到我已经恢复武功,能够飞身藏于屋顶。
“相思!相思!相思!”
“晚晚……”
他的呼唤一声比一声焦灼,间或唤一声我的名字,却被烟火呛住,转作难以忍受的咳嗽。
屋中俱是器物被燃烧的哔剥声,烟气正往上升腾不已,昏睡着的相思开始皱眉。
我慌忙拿丝帕掩住她口鼻,将她的头转到我怀间,不让她去嗅越来越浓的烟气。
好在此时淳于望忽然似听到了什么动静,扬剑劈下他燃烧的衣角,飞快自后面的窗口跃了出去。
我立刻飞身而下,自正门疾步奔出。
有数名不会武功的仆役没参与救人,正惊慌地提了水往这边奔来,我随脚踹翻挡我道的两个,运起轻功,飞快闪入梅林。
那边有人在疾呼:“在这里,在这里!她带了小郡主从这里逃出去了!”
而我也弄清淳于望为何匆匆跃出屋子了。
原来响起鹰唳声的某处,又响起了夜鸟的鸣啼。
这一次,的确是司徒永的暗号。
他是看到了我发出的焰火,知道我已经行动,用暗号通知我奔往东南方的山道。
我一扬手,将另一枚焰火射出。
锐啸声响过,夜鸟的鸣啼嘎然而止。
这枚焰火告诉了司徒永我已接到他的暗号,但也暴露了我的行踪。最新最快的无错更新尽在:
可这深夜的山间,树影将月光都掩住了,等淳于望带人赶过来,我早已走得远了。
纵然淳于望暗中布置上的侍卫再多,也不容易在这样的深山密林中查探到我们行踪。
我运起轻功,径自奔往东南方。
眼见快到山道,身侧树影一动,已有人奔出来喝道:“什么人?站住!”
我毫不犹豫仗剑击去,冷声道:“让道!挡我者死!”
那人不答,一边拦住我,一边嘬口为啸通知同伴。
我不多废话,只捡最狠辣的招式径奔此人要害;
那人却诸多顾忌,屡屡瞥向我怀中的孩子,刀锋所过之处,分明的小心翼翼。
这深山之中,只怕方圆数十里内,能够身裹裘衣的小娃娃大约只有他们家小郡主了。
我深知淳于望顷刻即至,再不肯耽误时间,觑着个破绽将其刺倒,也不管其死活,一脚将他踹到一边,飞快往山道方奔去。
前方又有数道人影飞奔而来,我正要扬剑时,当先那人已惊喜唤道:“晚晚!”
我一听是司徒永的声音,立时收了剑,愠道:“太子殿下,你叫部属过来便是,何苦自己冒险?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司徒永摸摸头,笑着不说话。
他却有他的表兄柳子晖贴身保护,闻言道:“他从小便是这个样子,只要是关系到秦将军的,无一是小事,哪里肯安心在别处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