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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几何自觉失言,赶忙解释开来,“我不是叫你依附阉党啊,只是说这事儿不能让顾家知道实情的,要不然,你就彻底得罪东林党人了。”
“不劳您惦记了,您还是好好应付自己的事吧。”戴龙城干笑一声,“如今泥菩萨过河,还操心起别人了?”
“四哥……”几何厚了厚脸皮,又笑着凑上身去,“咱俩一起逃好不好?你会武功,我懂火器,咱俩行走江湖,那叫一个相得益彰!”
“你不找你娘了?”戴龙城鄙视地翻了个白眼。
“你正好带我去上海县找啊!对!我们先到上海去!哈哈!”她欢呼雀跃开来。
“不和你闹了。”戴龙城正经肃了神色,将兴奋的几何推开,“我刚接了个差事,要马上出发。”
“真的假的?”几何斜着嘴角乐开了,“你这招数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这借口能躲一时,能躲的了一世吗?你一走了之简单,让家里怎么替你解释?”
“就这样解释。”戴龙城胸有成竹地冷笑,“我不信那顾卿怜肯屈尊等我的消息,顾府听到这个,自会主动甩掉我的。”
“若家里先替你答应了呢?”几何还是心里没底。
“这字据得我签,”戴龙城挑眉,“家父不在,家母的字据是不顶用的。”
几何沉默思索片刻,复又讪笑开来,“那四哥,你住哪儿啊?也没个人照应,多不好啊,带上我吧!”
“我带着柱子走,”戴龙城飞快地截住了她的话,“一切都安排好了。到是你,得多小心些,皇上年青,心慈耳软,所以宫内豺狼横行,你日后务必万事小心,切记祸从口出,不可率性而为。什么话,三思后再出口。”
几何虽不甘心,也听明白了。这是不伤和气最佳的解决办法,顾府不是傻子,戴龙城用这种一查就能露馅的理由一个人走,无非就是不能接受苛刻条件,他们另寻佳婿就是;若是带上了她……那性质就不同了,这才使东林党人颜面无存!别说,戴龙城这说辞还真真好呢。“那还不如说,让东厂的人把你抓去了呢,这样的理由才没有破绽。”几何心头不舍,嘴里只能愤愤而语。
“你自便,我收拾东西了。”戴龙城笑着拍了拍她,转身继续打点行囊。
几何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又是开心,又是难过。她开心这男子终于不用和别的女人成亲了,又难过自己再不容易见到他了。心底翻江倒海的,五味俱杂。越看心跳越快,越看越心神不宁,她不敢再待下去了,“走了。”不等戴龙城回头,她便扭身,跑掉了。
翌日清晨,几何一直睡到日上高杆。睁开眼,怅然若失。这个家没有戴龙城了。她的喜怒哀乐,没人可以牵动了。她没有人拌嘴,没有人斗气,她若再受了伤,也无处可去了。
“小姐,小姐您起身了吗?”门外突然传来木香惊慌的呼唤声。
“什么事啊?”几何在枕上懒懒转头。
“柱子在外急等着见您,说有天大的事!祸事!”
“起了!叫他进厅等着。”几何心颤,一下弹了起来,赤足下地套上衣服,简单挽了下头发就冲了出去。戴龙城一早就差遣柱子来,难道是改了主意带她一起走?不,明明说的是“祸事”二字呢?
几何心头突突,快步走入厅房,让木香到外面把风。
“表小姐!”柱子一见她竟就跪下了,“不好了,四爷被东厂的人捉去了!求求您,救救他吧!”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噗嗤,”几何心气一松,差点笑喷了,“快收了,快收了,”她赶紧拽起了柱子,“别在我这儿装了,你到别处演戏去,我和你家四爷是一伙的!这主意还是我出的……”
“真的!”柱子急的都快锤地了,“真的真的!刚刚!就在刚刚!若是有半句诳语,天打五雷轰!”
几何一愣,呆住了。
“昨晚,四爷带着我到房公子的外宅住下,忙活到凌晨才睡下,谁想一早就有人敲门,说逃犯丢了,没官府的信儿竟就要搜家!这又不是咱的地方,四爷就和人理论了两句,谁知那些人是东厂的番子,一来二去的,将四爷给抓走了……”
“哪个房公子?房士尨?”几何一怔,心想她怎么这么笨,戴龙城能将她安排过去,自然也能弄来做自己的藏身之所!“四爷和东厂人动手了?!他脑壳瘪了不成!”
柱子点头如捣蒜,“谁让他们一开始也没说明身份,也没亮腰牌……我刚才去求老夫人,可老夫人说,也该让四爷吃点苦头了,不能每次都出钱去赎他了;这也怪四爷,动不动就弄个景来,府里都习以为常了。可是表小姐,这次不一样啊!这次四爷是带着刑具走的!我说破嘴皮子老夫人也不相信!现在只有您能救四爷了!东厂人下手狠啊,多待一天,四爷在里面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啊!您不是和奉圣……”
话还没说完,几何就不见了。
几何心急如焚,从戴府叫了辆车就上路了。如今她的身份是在府候旨,这些车夫也不敢怠慢,当下快马加鞭,直奔奉圣夫人府而去。
奉圣夫人早就回宫了,几何只有央求那面熟的薛管家赶紧救人了。“薛管家,求您了,帮我想个办法!”几何膝盖一软,差点没给他跪下了,“误会啊!我表哥被东厂的人抓走了,生死未卜啊!”
“郑小姐别急啊,”薛管家哪敢受她的拜啊,当下搀扶住又是安抚又是劝慰着,“侯爷和小侯爷如今都不在府,您坐下等等?”
“我求您了!帮我想个办法!我一刻也等不得啊!您的大恩大德日后一定报答!”几何的腿又软了。
“好好……”薛管家扶的是满头大汗,“老头儿只能说试试……”
虽说薛任是奉圣夫人府的大管家,但也没本事直接去东厂捞人。他寻思了半天,这与他平时交往最熟的,能说的上话的大人物,也就是太监中的子建加潘安,御马监掌印大总管——涂文辅了。可这样的大人物都是行踪不定、可遇不可求的,于是薛任带着几何坐上大轿,匆匆地又往涂大总管宫外府邸行去。
“这涂总管原来做过侯府的西席,教过小侯爷,皇上登基后他才进的宫,只用了四年就做上了总管大太监的位置。”薛任边走边和几何小声解释着,“他若是此时在府上,您这事儿就有希望了。”
几何一路虔诚的祈祷终于得到了回报。在涂府显赫的“户工总部”匾额下,她欣喜地听到门童说出那天籁般的“涂总管在”这四个字来。
几何激动地随着薛任步入涂府院落,远远就看到一气度不凡的紫服太监候立厅前。其远望身姿伟岸,明朗笔挺,近观剑眉凤目,高鼻宽肩,尤其是那下巴的曲线,还带着心形起伏的弧度,若不是一身宦官服饰,真堪称是一芝兰玉树的俊俏男子!几何暗暗感慨,看来这盛名之下,所言非虚。
“涂总管,怎劳您大驾相迎!”薛任远远地就躬了身,快步趋前施礼。
“薛兄,咱们之间还讲究什么啊,”涂文辅一笑,更显得唇红齿白,英姿勃发。“这么急的赶来,一定是有大事吧?”他举手投足之间,完全没有宦官的扭捏做作。
几何面色一惭,赶紧施礼万福。
“这是……”涂文辅眉峰微微一蹙。
“这是郑几何小姐,夫人如今最当意的人儿了,马上就送到宫里去了。”薛任低声一笑,“就是王总管说的那个——”
“哦!”涂文辅闻言一悟,立即上下打量了几何一番,“那郑小姐,薛兄,堂上叙话吧。”
几何没想到,外界传闻中不可一世的御马监大总管竟这般平易近人,在她跨过花厅门槛之时,还出手来示意搀扶!几何惊呆了!当即头脑一片空白,她伸手也不是,缩手也不是——终还是涂文辅自然地换了姿势,虚虚一扶,一下带过。
几何坐在涂府黄花梨木透雕靠背玫瑰椅上,感觉自己的冷汗都能湿透了棉衣。那涂文辅一边听薛任说着事情来龙去脉,一边温文尔雅地朝几何笑着。几何被这莫名其妙的笑容吓坏了,想又想不到缘由,愈加毛骨悚然……她只能不停地低头垂目,揉绕自己的裙边的璎珞。
“这东厂的事儿,咱家不该插手的。”涂文辅优雅地翻着茶碗盖儿,“毕竟非吾所辖。”
几何心头一紧,蓦然抬眼盯住了他。
涂文辅眼风一瞄她,又扯出了个极真诚的笑容来,“但既然几何小姐玉驾亲临,”他的眉稍一挑,整张脸都正对了过来,“咱家就算是赴汤蹈火,再难为、再违制,也得将此事给办了。”
几何的脸腾的红了!她什么时候面子这么大?!这堂堂御马监大总管,管兵马的外相,还兼着工部户部总管,口口声声说尊她的心意!几何顿时如坐针毡,像大热天烤了一个灶台……
“哎呦!我就说了,只要能找到涂总管,天大的事情也不在话下!”薛任哈哈大笑。
“那劳烦薛兄带着人去东厂走一趟,跟管事的说一声,郑小姐那表哥是咱家的贵人,请放人吧。”涂文辅一招手,后面立即小跑上一位满脸带笑的小太监。
几何也要起身,却被涂文辅给示意坐下了,“东厂那地方,几何小姐这样的千金之躯还是不要去了。”他仿佛能读懂人的心思,“咱家的面子,东厂还是能给的。小姐就放心的在这儿敬候佳音吧。”
几何干笑一声,真的很想对他说——这位爷,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她无缘无故受此礼遇,实在是不踏实!
薛任走后,场面上就剩下涂文辅和几何两人。涂文辅客套地问了她家中事情,又对她的品貌才能做了高度褒奖。
“涂总管您真说笑了。”几何实在是坐不住了,“小女出身寒微,只懂点手艺活儿,承蒙奉圣夫人和王总管的青睐入宫伺候,实在是诚惶诚恐,日后还要多仰仗涂总管照拂。”她红脸离座施了个万福。
“几何小姐若有差遣,咱家定是义不容辞,”涂文辅笑着,竟离座走了过来,“来日方长嘛,这往后,宫里有什么事儿,小姐尽管派人叫咱家。”
几何着实不想和这样一个人物离的太近,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哆嗦着,“涂总管今日之恩,小女来日定当报答。”她后退半步,就要下拜。
“哎,咱家可不要小姐的报恩,”涂文辅出手搀住,他微微倾身,轻轻开口,那言语细腻地似二月春风一般,“只要小姐心里记得咱家的好,就行了。”
几何一哆嗦,鸡皮蓦然掉了一地。她嘴上咧着笑,心里却翻江倒海、惊涛骇浪的反起胃来。虽说这涂文辅长的帅极了,可他毕竟是个太监!这样暧昧的话从一个太监口中冒出来,怎么听怎么恐怖!她不招男人喜欢,难道招太监的青睐??这太可怕了!“谢……涂总管。”几何目光闪躲,冷汗直流。
“几何小姐,”涂文辅负手踱步,那笑眯眯的样子儒雅极了,“可曾,许了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1、涂文辅,北直隶保定府安肃县人。这家伙“姿容修雅”(《酌中志》),是个大帅哥。其人通晓文理,富于心计,又喜欢弹琴射箭,与魏忠贤有同样业余爱好。他的渊源是来自客氏。客氏入宫当了奶妈后,儿子侯兴国尚且年幼,便请了涂文辅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