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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圣垂眸望着他:“你,这是何意?”
凤玄这才开口:“小民参见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刘圣一听,眼睛眯起:“你这是……回答了朕方才的问话吗?”
凤玄不回答,刘圣静静地望着他:“你向来睿智聪明,冷静自持,处事极有分寸,怎么,如今竟似换了个人。”
凤玄依然沉默,刘圣又道:“顾卿不解,朕也不解,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模样,为什么说走就走的无影无踪,甚至还联合外人来行这偷梁换柱之事,你以为做下如此匪夷所思的荒唐事,就真的能瞒天过海无人察觉吗?”
凤玄这才开口说道:“小民不敢,如果陛下的意思是同顾大人一样,那么小民只能说,陛下是认错人了,何况真正的王爷不是好端端地在吗,陛下何苦横生枝节……”
凤玄还未说完,忽地“啪”地一声,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痛,原来竟是刘圣抬手,狠狠地掴了一掌过来。
凤玄被打的脸往旁边一歪,却又慢慢地转过来,他的眼睛一眨,继而又重新望着地面,静默忍耐。
刘圣望着凤玄,手指着他,怒道:“你是鬼迷心窍了还是如何!你当朕跟那些无知之徒一样,是眼瞎心也瞎的人,连谁是自己的血亲弟兄都不认得?事到临头,你不向朕解释求饶,还垂死挣扎百般抵赖,你当朕真的会信你一片鬼话……或者纵容你跳脱于王法之外?要知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是什么使你如此大胆妄为不顾一切!”
凤玄神情平静:“陛下,您说的对,陛下明鉴万里,当然不会有丝毫看错……当初王爷班师回朝的时候如此,现在也应该是如此,又何必做无谓的质疑。”
刘圣一听,他显然是在暗讽当初神武王班师回朝的时候他并没有认出那人是假的,此刻却又来说,岂非是自打耳光?
他对旁人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然而面对这个唯一的弟弟,却着实是怒意难以遏制。
瞬间刚刚打过的那手心滚滚发热,脸色都有些不好。
大殿内响起天子因为暴怒而难以自制的粗浅呼吸声,刘圣眼睁睁地望着凤玄,半晌才重又镇定下来:“朕不同你计较这个……只说紧要的,你当初要走,可是因为虎牢的人暗中刺杀你?”
凤玄跪地垂首,不言不语。
刘圣又问:“你以为是朕想要杀你,故而一气之下才离开的?”
凤玄仍旧不语,刘圣俯身,一把握住凤玄的肩膀:“莫非你心中真的以为,我会派人杀你?”
凤玄被他一推,身子便晃了晃,却也抬起头来又望向他。
他的目光闪烁,刘圣近距离望着凤玄,一眼不眨地望着,凤玄道:“没有这回事,天子怎么会刺杀自己的胞弟呢,陛下何必说这些奇怪的事。”
刘圣倒吸一口冷气,霍然松手,惊怒交加地望着凤玄:“你当真……面对朕也不肯认?”
凤玄道:“陛下见谅,小民只是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一些朝堂的事,太复杂了,不懂也不愿意去懂,请陛下开恩,放小民同我娘子回去。”
刘圣听到这里,蓦地转过身去,微微抬头连吸几口气,轻声道:“好……刘凤玄,你是打定主意要绝情绝义啊……”
凤玄听他似笑了声,心头一沉,刘圣道:“不过也好,若不是这般,朕真的想不到,我这兄长,人君,在你的眼里心里,竟然是如此可有可无,随时都能舍弃的。”
凤玄双眸一闭:“陛下……如果小民有错,请陛下责罚。”
刘圣听了这话,更似火上浇油,面上却不怒反笑,哈哈笑了数声,才说道:“你有什么错?你不过是乐阳县连家村的连世珏,参加过长陵之战的兵士,立下功绩的捕头……会有什么错?对吗?”
凤玄道:“既然如此,还请陛下放小民同我娘子回去。”
刘圣道:“你娘子……”转头看向凤玄。
凤玄跪在地上,听了这轻飘飘一声,忍不住就想抬头,竭尽全力才忍住了未动。
刘圣看他,脸上的笑意越显得高深莫测:“你很想见你娘子……听闻,你很疼爱她?”
凤玄心头一阵阵地发寒,咬着唇不发一声。
刘圣看他沉默不语,又轻问:“你若是疼爱她,会为她做到什么地步呢?听说……你好像是因为她才上京的。”
凤玄身子微微发抖,终于道:“陛下,我娘子……不过是个寻常的乡野妇人,她什么也不懂。”
“是啊,所以朕越发好奇,”刘圣的声音很轻,但低下却是暗流汹涌,重若千钧,“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会让你如此记挂惦念,当初你可是连京师第一美人都不屑一顾的,不是吗?”
刘圣笑说着,忽然间又沉吟:“……对了,你心甘情愿留在乡间那么久,如今又铜牙铁齿不认朕所说的,莫非……就是为了她?”
刘圣说着,转头斜睨向凤玄,凤玄低着头,指甲狠狠地抵着手心:“草民只是……只是想安稳过日子而已。”
刘圣眼中深藏恨恼,语气里却是波澜不惊:“哦……话说回来了,你还未曾回答朕的问话,你会为了她做到什么地步呢?……你可以不顾一切抛下所有,为什么没有不顾一切抛下她?”
凤玄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来,刘圣正直直地盯着他,乍然间四目相对,刘圣道:“怎么,你想说什么?”
凤玄身子绷紧,几乎忍到了极限,无限的话憋在心里,涌到喉头,却又乍然忍回去,忍得太狠,齿间似乎能感觉到血的咸腥味道。
他望着眼前的人,这人是他的君父,是他的兄长,本该是这世上最让他敬畏也是他最亲近的人,可是如今却仿佛成了他的死敌跟最可怕的对手。
有那么一瞬间,刘圣仿佛看到凤玄眼中闪过一道刀光,这种错觉让他脊背上也陡然掠过一缕寒意。
然后,刘圣就看到从凤玄唇边上沁出的血,鲜红的血液,极缓慢地流出来。
可是凤玄仍旧未曾开口。
刘圣眼睁睁地看着,望着他坚毅隐忍的神情,望着他那双他最熟悉不过的眼睛,先头那股戒备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心头上一缕同样极缓慢爬过的隐痛,这感觉转换如此之快,却又如此自然。
刘圣眼睛望着凤玄,脚下后退一步,忽地高声道:“来人!”
几道影子从远处的粗大柱子下闪身出来,极快靠近,刘圣道:“把这人……押下。”
凤玄忽地道:“我想见她。”
刘圣以为自己听错了,便看向凤玄,凤玄望着他:“不管怎么都好,让我见她一面。”
刘圣心中错愕,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凤玄指的是谁,他看着凤玄的脸,打量他嘴角的那缕血痕,按捺着怒气说道:“你会见到她的,明天,朕就会让你见她。”
两个虎牢的人上前,凤玄抬手擦擦嘴角的血:“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刘圣眼神一动,虎牢之人果真未曾动手,只是陪着凤玄退了下去。
次日,宝嫃早早地便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物,便把苗碧叫来:“我来的时候那身衣裳呢,我要穿那个。”
苗碧道:“娘子,这一身比那一身好看。”那粗布衣裳,穿了平添几分土气,苗碧想不通为何宝嫃偏要那个,她差一点儿就吩咐底下人扔了。
宝嫃却说:“再好看,也不是我的呀,那身是我自己的,你给我拿来吧。”
苗碧这些日子伺候她,也摸清了她的性子,看来虽然柔弱,但却是倔起来却是谁也不买账的,无奈,只好下去替她取来。
宝嫃高高兴兴地把那身锦绣衣裳换下来,穿上粗布衣裳,对着镜子把头发整理了一下:“这样顺眼多啦,快去跟大人说说吧,我准备好了,要去见我夫君。”
苗碧哭笑不得:“娘子,这还早着呢,大人这功夫大概刚起……还要吃饭才能出门。”
“我等不及了,”宝嫃急着出门,“我去催他吃的快一点。”
苗碧急忙拦下:“娘子,我们大人不是住在这儿的,你不知道路,找也是白搭。”
宝嫃惊问:“这不是他的房子吗?”
苗碧道:“是大人的,不过是偏院,大人平日里不常来这边的……娘子你耐心些,先用些早饭,吃过了大人估计就也来了。”
宝嫃摸摸胸口:“我吃不下……等见了我夫君,跟他一块儿吃。”说到这里,就又道,“先前夫君回家后,都是我做东西给他吃的,这么多天不见,不知道他吃的怎么样,习惯不习惯,会不会瘦了……”
苗碧看着她的担忧神色,一笑道:“娘子,你总担心你夫君,那你自己呢?”
宝嫃道:“我好好地啊,再说我不打紧的,我夫君才要紧。”
苗碧就笑说:“当娘子你的夫君,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让你这么惦记。”
宝嫃认真道:“才不是呢,我夫君可好了,你见了他就知道。”
苗碧见她一说起“夫君”来更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跟先前郁郁思念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笑得如此单纯开怀,让旁边看着的人也忍不住感染到几分喜悦似的,然而转念想想,心头却又暗暗叹了声。
宝嫃同苗碧说了这几句,心思逐渐放宽了些,果真也乖乖地去吃了些东西,吃完后又催苗碧去找顾东篱,如此折腾了一番,在日头刚出的时候,顾东篱果真来了。
宝嫃兴高采烈,不等他进门就跑出去:“大人,你可来了,今天说好了的,真能让我见夫君了吧?”
顾东篱袖着手:“嗯,自是真的。”打量她又换了旧衣裳,便道,“怎么……”
苗碧在后解释道:“娘子执意如此,说……说那身衣裳不是她的,她不要穿。”
宝嫃就点头:“我自己的衣裳穿惯了的,穿那个总觉得不自在。”说着,就又不好意思般地冲顾东篱笑了笑,梨涡轻漩,迎着刚出来的暖黄色日光,显得格外明媚。
顾东篱同宝嫃上了车,一路往前而行,宝嫃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也不肯再掀车帘子往外看,顾东篱见她安静异常,忍不住问:“宝嫃娘子,你怎么了?”
宝嫃捂着胸口,道:“不知道怎么了,我的心跳的好厉害,好像要跳出来似的……”从方才上了车开始,心就不由自主地狂跳,跳的有些异样,先前从未如此。
顾东篱默默地就看她,宝嫃抚了两下心窝:“大概是要见到夫君太高兴了吧……顾大人,昨天圣上说要嘉奖我夫君,那也是真的了?”
顾东篱“唔”了声,宝嫃自言自语道:“其实县太爷送了我们好些年货……本来可以过年后才来的,都是那个坏人忽然出现……不过幸好没有别的事。”
顾东篱冷眼旁观,见她碎碎念念,神色不定,这幅模样,倒不像是十足十的欢喜,而是带着一份难以掩饰的忐忑。
如此大概是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顾东篱先下了车,宝嫃坐在车内,不知为何竟有些头晕,身子也似千钧重,几乎无法移动。
顾东篱见车内没有动静,便略掀起帘子往里看:“宝嫃娘子?”
宝嫃勉强冲他一笑,手握着车窗边,往外挪去,终于到了马车边上,迈步往下,一脚落地,轻飘飘地,整个身子便要晃倒。
顾东篱眼疾手快,用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