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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之原本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红绡的出现带来了一些改变,他甚至开始调整自己的步调来配合她。长醉轩里的酒越来越多,发现红绡每次重量不重质,明之就尽量找一些纯度虽高,但比较不伤身的酒,甚至学着自己酿酒。
这一次红绡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明之想着她或许就这两天会过来,刚好是荷花开得最盛的时节,就干脆将桌子搬到了荷花池边,还加了一张贵妃椅。若是太醉在这池边睡一觉,一枝淡贮枕边,人与花心各自香,倒也有味。
夕阳一点一点逝去,光线拉着修长的影从窗边退出。
桌前的人木偶般坐着,剪影似的侧脸没有表情。
桌上的酒菜已经凉了,仍然看得出来烹调的人颇花了一番心思。
山林中的夜是森冷的,热气散尽以后,吹来潮湿的风带着刺骨的寒,能让人汗毛都立起来。这个时候应该关好门窗,点一盏暖暖的灯,喝几口淳淳的酒,然后睡一觉,将夜枭森冷叫声隔绝在梦乡之外。
人还是未动,连心都是静的。
没有灯,只看得见眼偶尔耷拉下来,然后背挺得更直,直到已能看出刻意昭彰的坚强。
浅浅的呼吸,细细的吐纳,红绡怕重了会惊动到自己,惊动到自己凉的心。不记得已经坐了多久,久到连她自己都忘记了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才抬了抬麻痹了的手。一动,碰倒了酒壶,壶盖落在地上,清冽的碎声震动了红绡,她像个痴了的孩子看着酒在桌面上晕化开,也浸到了手臂上,凉丝丝像只蚂蚁,一点一点噬入心中。
她眼睛忽然灼灼发亮得不似正常,可人却维持着娴静的姿态,缓缓地起身,缓缓地掀起门帘,缓缓地走进夜色里。
远远地,明之看见了熟悉地身影。
他微微一笑,看看一池的月色,水淌着荷香,很适合喝酒的夜。
可是很快就发现今晚的红绡有些不一样,还是素色衣裳,还是恬淡微笑,还是一步一步袅袅而来,可他就是觉察出了不一样。
红绡在明之面前坐了下来,闭上眼好似也在品尝沁人地清香:“叶公子好雅兴,这样的夜里往这儿一坐,喝一口你的茶,不是神仙也相去不远了。”
“秦姑娘来得正好,昨儿水如刚给在下送来几坛好酒,今晚可以喝几杯荷叶酒。”
“荷叶酒?”红绡眉轻挑,嘴角含笑,柔柔起身,顺着池中的石墩走入深处。
红绸一扬,卷摘几片荷叶,并捎上一朵荷花。
她回转身,巧笑倩兮,月闭花也羞。
眯眼看着池中玉染的人,明之觉得有些晕眩。
当年的红绸舞让人“画不成”,这一幕“出水芙蓉”就只能让人感叹“画不尽”了,这女子总是在不自知地颠倒众生!
可明明是含笑地眸子,他总觉着之后有挥之不去的忧伤,她没有眼泪笑容愈发安静,他却几乎要替她哭了。红绡呵!那濯如艳阳的女子,那粲似明珠的笑,怎么在这荷塘月色中化为秋水般的伤悲!
荷叶酒,顾名思义,就是荷叶制杯。取大莲叶,作成杯形,满酌密系,把莲叶中心戳穿通到莲茎,人饮莲茎,酒入口中。这种喝法一度风靡,这两人原不是附庸风雅之人,只是气氛刚刚好,何况明之有他的私心。荷杯盛酒,虽染荷叶本色苦味,但也不失为消夏时昧,能去去酒气消暑,不那么伤身。
红绡喝酒是不看人的,喝得又快又急,总是喝着喝着就忘了身边所有的人,自己都忘了,独剩杯中酒。今夜的红绡喝酒却一点都不急,斜斜倚在池边,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慵散的眼,微启的唇,浅浅的尝。她居然还会回敬,弄得明之手忙脚乱不觉也喝了许多,人晕眩起来。
红绡的酒比平日喝得少,也喝得慢,最后却失态了。
平日里的红绡也是要喝醉了才止,但她有极好的酒品,醉了也一样安静,最多不过借个铺睡到天亮。
但今夜红绡却失了自制,醺醺然卧在池塘边,在明之担心她落入水中想扶,却担心与礼不合之时,她竟脱下了鞋袜。白莲般的脚孩子气地拍打水面,藕臂一掬,自顾自将水淋在脸上,眼闭着,看似颇为享受这番清凉。
她回首,俏生生侧着头,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明之招招手。
女子的足是禁忌,见不得,何况还是喝醉了酒的红绡。明之自小便被教导得守信知礼,虽不至古板迂腐,但也进退得体,从未有过出格之事。
红绡手这么一招,他几乎不知如何自处,
见他踌躇不前,红绡干脆站了起来,将他硬拉至池边,还顺手捞了一壶酒。
温香软玉在怀,明之僵硬得像石头。
但不敢稍离。
因为怀中的人那紧紧拽住衣角的手,因为挨着他笑得快要滴出泪来的眼。
两人静静地挨着,红绡仍旧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奇迹的是她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了,却可以滴酒不洒,且喝得平稳优雅。
酒终于还是喝光了,酒壶一抛,溅起一片水花。明之下意识地顺着抛出去的壶看去,落点居然在红绡的脚边,明晃晃地月光照着,水面飘着几丝红。明之一惊,顾不上礼数,急忙把红绡的脚自水里拉出,脚板上全是细碎的伤口。
红绡有喝完酒就扔壶的习惯,只怕是刚才过去拉他的时候踩到碎片了。
不算美丽的脚,由于自幼练舞,有些变形,也没有缠足,按当前的审美观是不怎么中看的。但是凉如水的月光下,这足置于掌中却烫到了心中。
自己的足被男子掌着,看着,红绡也不回避,丝丝浅笑还挂着,醉意俨然,一直等到明之自己如梦初醒。
明之小心地将红绡的足放到了荷叶上,从屋里取来药箱,还在为刚才的失礼羞愧。再次将足置于掌中,一点点杂念也无,明之小心地将碎片取出,再抹上药,动作虽是轻柔但是有些碎片扎得太深,未免大力些。
红绡也不动,仿佛那伤口不是在自己身上,一双异常闪亮的眼直勾勾看着明之。
“叶明之,七年前的我美吗?”
明之一愣,点头,手没有停顿,处理着她的伤口。
“那现在的我美吗?”
仍是点头。
“叶明之,我喜欢长醉轩。”
“我喜欢你的酒。”
“我喜欢你的茶。”
见她醉了,明之干脆不答腔,由得她自言自语。
“叶明之,我喜欢这里。”
“……”
“叶明之,你娶我好不好?
妻子?
这个名词从来没有出现在明之的生活中。因为父母早逝,成年后又在外漂泊数年,原该操心人生大事的时节并没有人来关心。
况且明之自知是个淡情的人,他待人人都好,但未曾有女子让他能生出朝夕相伴的心,时间长了,一个人反而自在,也就这么年复一年地耽搁了。
此刻,抱在怀中的女子尚且睁着一双闪亮的眼在凝视着自己,明之苦笑。大约也是喝多了,他竟然在心中算着自己的年纪,然后觉得自己似乎也该要有个妻子了。
“秦姑娘……”他拉下了缠在颈上的手,要自己保持清醒。
“你不愿意娶我?又或是我配不上?今天我定是要将自己嫁了出去;你若是不愿意,我自去找别人,也自然是有人愿意娶我的。”
微烫的臂又缠了上来,呵气如兰,拂过颈边带来一阵酥麻,但是那双氤氲的眼没有半分玩笑的成分在,明之能看出她是认真的。
“秦姑娘,醉酒之言在下若是贸然答应,姑娘明天酒醒之后若是后悔,也是尴尬的。”
“我若是要醉,一杯也是醉的,若是不愿意醉,你就是将这长醉轩的酒都搬了出来,我也能饮得下。我只问一句,你到底娶不娶?”红绡自他怀中站了起来,低头望着他。
背光之下,看不见她的面目,可是那样笔直的身形,刻意地挺拔,无不昭显着她的脆弱。
明之长叹,也站了起来,违礼握住了红绡的手:“我只是觉得在这样的酒后不适宜谈人生大事,若姑娘觉得喝好了,先休息一下,明日醒来心意还是不变的话,那自然就是我的荣幸。”
红绡感觉着暖意从掌中传来,明之平和的声音慰烫着她的心,他的语气那样真诚,让她找不出什么字眼来回答,最后只是嫣然一笑,点头。
第 3 章
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红绡眨眨眼,用力敲了发痛的头两下,下了床。
山里的清晨是尤其舒服的,推开窗看地面;似乎昨夜还下了点小雨,格外清新的空气中漂浮着隐隐茶香。只见叶明之还是昨晚那身衣裳,坐在院中竹下,小炉子正煮茶,清俊的身影在这样的环境中似是有仙风道骨。
听见声响,明之回头,像是忘记了夜晚的事,从容一笑:“秦姑娘,早呀。”
红绡开门,门前已放好了洗漱的用具,清洗了一番,也在炉前坐了下来。
明之将茶斟好,几近透明的绿,如游丝般的浅香。
抿一口,只觉苦,入喉方觉一缕缕的甘,止不住多饮上几口,清清淡淡的香便萦绕唇齿之间,沁人心脾。
红绡笑道:“叶公子果是高人,这样的茶,神仙也喝得。”
“姑娘可知是什么茶?”
“酒我倒是略知一二,这茶,就恕我口拙。”红绡摇头,望望身后郁郁的竹:“或是这竹长得太好,我闻来闻去都是这竹香。”
“这茶正是竹叶所泡。”明之笑,将壶揭开,果然是细细尖尖的竹叶在水中飘舞。
“这煮茶的水不会又是什么隔年的雪水?”红绡对茶并无喜好,只在书中是常看这样的说法,但是真要自己来做就嫌麻烦好笑,也显得矫情。
“那倒不是,昨晚一直睡不好,雨后干脆起身采了点荷叶上的雨水,竹叶上又有晨露,这茶就格外清新些。”
此言一出,两人静了。
红绡仔细一看,叶明之的确有些疲倦的痕迹,眼下也青青的。
他自知为何而无眠,她也明了所为何事。
“秦姑娘,在下——”
“你说过,若是今日我心意不变,你会娶我。”红绡的眸子变得深远,远到没有了焦点,怔怔地,茫茫地。
明之心紧了紧,昨晚他一直无法入眠,却是什么也没想。他毕竟不是太过自扰的人,既然不知如何是好,那么干脆顺其自然,只看红绡如何就好。可是对着这样的红绡,语气那样坚定,却脆弱如斯,他的心再次纷乱。
“你说过的。”红绡从自己的思绪中回来,目光凝聚,灼热地看着他再次强调。
见明之沉默良久,红绡起了身,姿容已是娴雅:“红绡失礼,为难公子了。”
她略一欠身,向门外走去。
转身的那一瞬间,明之分明看见她的脸上露出的是笑容,比流泪还要伤心的笑。他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决绝的女子,有过那样浓烈的人生,却拥有了如此寂寥的背影。
恍惚间浮现出她昨夜的话“今天我定是要将自己嫁了出去;你若是不愿意,我自去找别人,也自然是有人愿意娶我的”,明之一动,发觉她走的果真不知往日回家的那条路,来不及多想就急忙追了上去。
手被人拖住了,红绡转身,看见明之红着脸却紧紧拽着自己。
她拂袖,垂下眼:“叶公子,这与礼不和,请自重。”
“明之一生从不失信与人,何况姑娘你。”
“我从不强求人。”
“明之虽不才,也有几分傲骨,若非情愿也无人可以勉强我做任何事。”明之拉住了红绡的手,轻轻地,如抱孩子般将她拥如怀中:“红绡,做我的妻子,让我好好待你。”
红绡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比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