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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么?”车帘被條然挑开,楚远漠的湛深双眸冷冷逼。“如果他死在了本王下属的手底下,本王会让人把他尸首拿给你过目。”
“……多谢王爷。”她恭眉顺首。
“……”他气结,甩下布帘。
唉。这声叹,她绵延在腹里。先生,你要快些赶呢,不然咱们的胖小子要到何时才能到?
这些年的相依相伴,两人虽不乏欢好,但为了那份未出口的默契,都有意避开孕妊可能。他是男人,有男人采用的法子。她是医者,调配一些药性温和的避妊药汤自是易事。
他们都想让他们的娃儿在一个安定时刻降临。
她从不认为自己喜欢娃儿,但每每想起先生口中的“胖小子”,都忍不住心尖泛软,彷佛能见一个胖手胖脚的娃儿向自己咿呀爬……
“加快脚程,天黑之前务必赶到前方村镇!”
一声断喝,吓跑了“胖小子”,也令她丕地回神,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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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为什么救我?既然救我,为什么不连我的家人一起救了?”醒多日,除了一语不响的大夫,与又聋又哑的仆妇,眼前总算多了一个能够自如言笑的正常人,劫后
余生者一气喊出心头疑问。
面覆薄沙的者轻笑,“你的父亲看着你死都不救,只管带了他最宠爱的儿子逃命,我一个外人又怎能救得了你的家人。”
这话如把尖刃,直刺到心中最弱处。她痛得脸色一白,“那你为什么又要救我?”
“培养另一个柳夕月。”
“什么意思?”
“你曾算的是金枝玉叶,享受万千宠爱,如今沦落到连根草芥都不如,你可以放得过始作俑者么?”仇和实在是天地间最有养分的东西,可以讲一个普通女儿家养成一干朝堂
巨擘间兴风弄浪的权术高手,何不效而仿之?
“你让我去刺杀皇上?”
“皇上?哪个皇上?不管你想杀谁,我不拦你,但你须知道致你家破人亡的人,不是皇上。”
“……是谁?是谁?是哪一个?”
“柳夕月。”
“柳夕月,她是……”
“这个说话长,我慢慢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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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境在望。北地秋风刮得急骤,一夜间即见枝叶凋零,霜冷露重,举目处广漠空旷,冬意不远了。
车内的樊隐岳衣着单薄,睡中时不时被寒意袭醒,着实苦了两日,第三天头上,她正以车褥将自己包裹得如一只茧蛹,一件貂皮大氅兜头罩下,隐约间还听见了男人低豦声。
嗟来之食固不易食,但念着“胖小子”尚不知在何处招摇的份上,她慨而纳之。
“真的这么冷么?”眼前一暗,男人的气息占踞了整间车厢。
她抬眸,如实点头。
“前两天为什么不向本王求助?”
“……忘了。”
“本王还以为你又会搬出你们汉人圣人的什么大道明言,宁折不弯呢。”他盯着她在貂毛烘围下的清丽秀靥,眸色微暗。“你怕冷,该早些对本王说。除了这件大氅,本王还
有其它法子给你取暖。”
“……呃?”她怔怔望他。
她是佯作未解,殊不知这副罕见的呆呆憨憨的样儿,更能激起蛰伏于男人体内的清火,他探臂将她箍在阔胸之前,头向芳颈间索取温存……
“王爷,好像有人追上了!”
蚀四
两个男人遥相对立。
凝视着眼前的男子,楚远漠很难不去质疑自己当初的判断:如此样的男子,自己怎么轻易被樊隐岳的三言两语便卸了戒心,未将之列为强敌?
关峙拱手,“阁下应该不会放过车中的人罢?”
他追了这许多日,被这人手下百般阻拦,还险被其故布疑阵骗去别的方向,心火已炽。但愈是急,愈是急不得。
楚远漠哂道:“的确不会。”
“那么……”关峙举指,梁上君牵着一匹马行近,乔三娘将绑在马上的人脸抬起。
“……珂莲?”楚远漠两眸微闪。“你要拿她要挟本王?”
“希望贵国公主在阁下眼里,有这个分量。”
“本王以为你是个君子。”
“君子不夺人所爱。”言外意,当阁下不是君子,无权要求别人按君子行事。
“本王若不换,你会在本王眼前杀了珂莲?”
“关某杀了她,阁下便会杀了隐岳么?”
“你认为本王不会?”
“会与不会,是阁下的事。”容不容你杀,是我的事。
楚远漠确信自己能够听到这个男人口外之音,明明两个人并不熟稔彼此。
“据闻珂莲对阁下一往情深,阁下若执意认为本王夺人所爱,本王便索性把我羲国公主许配给阁下。如此,各得其所,各有怀抱,岂不是两全其美?”
难为了南院大王,不止沙场纵骋可耍得恣意猖狂,道起着一厢情愿的“两全其美”时亦理直气壮。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关峙淡舒长眉,道。
“那么,珂莲也只能听凭阁下发落了。”
再说下去,徒废辞藻。两人同生此念。
关峙明白眼下自己处于劣势。他拿下的珂莲,亦未能使势态扭转。无论楚远漠对珂莲所表现的漠不关心是真是假,他都不可能如他那般同等对待月儿。遑论舍不舍得,他一路
马不停蹄的追赶为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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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同一时刻出手。
各自身后的人,真正见识了何谓“对手”。
若不能并驾齐驱,若不能平分秋色,若不能各擅胜场,若不能皆具瞬间夺去天地间所有光芒的力量……都不能称为对手。
这两个人,实在是百年罕遇的对手。
一玄一白,一飒健一飘逸,一势若惊雷,一形若流云,两道身影骤合骤分,骤起骤落,掌风激得四围林叶衰落,尘土飞扬,两丈之内第三者概莫能近。
梁上君、乔三娘趁机抢人,想当然遭遇阻击,遂亦有了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从日头正中战至夕阳西悬,半天功夫條忽即过,却胜负未分,各自力气消耗颇多。
停战歇息时,乔三娘道:“你们尽顾了打,也去看看我那个宝贝徒儿的死活,她这半天尽闷在车里,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毕竟是女人,比他人多了一分细致。
她话落,那边仆妇撩起车帘递茶,“樊姑娘……啊,樊姑娘不见了?!”
樊姑娘不见了,适才大乱的当儿,樊姑娘撇开这厢的芸芸众生,径自走了。
关峙抬袖抹拭额上汗意,唇勾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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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多日的“车上囚”,一旦得了自由,真真儿觉得万分可贵,樊隐岳尽兴施展轻功,足足急行了两个时辰方打住去势,寻个背风处思想去处。
楚远漠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她和先生了罢?纵算他想在此时回到村子里,有南宫玖那条线伏着,村子也再不能成为两人的世外桃源。两人若想安宁,南宫玖阖楚远漠两人
至少有一人不在。
南宫玖是先生的债,楚远漠是她的。谁欠了谁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时归纳不出适宜的法子给予料理结算。
既如此,在此之前,她倒不如和先生分离一阵。
脚步再动时,她已想好了将至之处。
楚远陌,那位久违的“黑虎王”,她这个做姐姐的也该会上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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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楚远漠身上讨的失败,一度让楚远陌陷入颓丧。
当初,姐姐反复向他灌输这个人难以逾越的强大,要他韬光养晦,要他谋定后动,他以为自己做得已然够了。从收纳万和残部,至收编辽远兵士,及远跋赤色为己所用,每一
步,他殚心竭力,却也皆有斩获。于是,尽管心中始终悬记姐姐所告诫过的种种,不可避免的骄躁仍然临,他得意忘形了。若非尚未忘到极致,他的失败不会仅仅是当下局
面。
但他的颓丧,不仅仅自失败。
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是,如果在黑虎王的面具之下,他都不能战胜楚远漠,当有一日真颜相对,他还能有几分寥寥无几的胜算?
“大王,两位夫人又……又打起了!”侍从匆匆报。
他浓眉厌恶蹙拢,“我不是说过?这等事休要烦我!”
“可是,两位夫人都有身孕,这动起手没轻没重的,伤了……”
“当娘的都不操心了,哪里轮得到你聒噪?下去!”
内侍慌慌张张退了,他捏起书案上的一只小毫,“咔嚓”断为两截。
如此恶劣情绪下,万事万物皆披恶烦外衣,就连窗下盛放的灿灿金菊也似俗不可耐……
“大王,有……”
“下去!”
“不是的,大王,是有……”
“滚下去!”
“可……”
“再废话一字,本王拔了你的舌头!”
“黑虎王好大的派头,好盛的去、脾气。”立在侍从背后的人施施然走上前,迈过门槛,笑意吟吟。“不过,功未成,施 暴 政,不是个好兆头呢。”
他條然扬首,俊颜霎那间为狂喜所炽烈,“姐姐?!”
蚀五
像是一个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取讨好大人的小孩,楚远陌领着樊隐岳,踏遍每一分已然属于他的领土,日益深沉的眉目间浮现的是稚童般的欢悦。
“姐姐你看,这篇草原原属康海部落的,康海部落主在三个月前向陌儿递了臣服书,现在已是陌儿的了……”
樊隐岳噙笑觑着这个英武少年,由不得又要五味杂陈。未为人母,竟须感叹“吾家有男初长成”……
“不过,本应该有更大一片土地的,是我得意忘形,让楚远漠又给讨了回去。”话至此,阴翳浮上眉宇。“姐姐很失望罢?”
“怎么会呢?”她伸手去拍少年肩膀。“你初出茅庐,能与有十几年戎旅生涯的楚远漠对垒多场,足以说明你实力不俗。你欠缺的不止是大战的经验,且有心境。这心境之内
,不仅需要无坚不摧、排山倒海般的锋利霸气,还须有操之在我、按部就班的沉着大气。有求胜之心,却不虚妄躁进。有强韧意志,可面对任何结果,无论是胜是败。”
实则,她自认为自己并非疆场霸主,这般话道不免有了几分纸上谈兵的意味,若二师父在此,许就能有一番一语中的的开解了。
殊不知,她的到,即是少年最具效力的定心灵药。
楚远陌暗以热烈目光追随着头前倩影,沉积于胸臆方寸许多时日的烦躁郁卒不知不觉间荡然无存,压在心上的重石负荷化作轻烟飘散开去。“姐姐,你了真好!”
“是么?”她回首,迎见她熠熠亮瞳,嫣然一笑。“我还以为,黑虎王会不乐于见到我。”
“为什么?”他欣欣然将自己与姐姐距离拉近,风拂俊面,神采飞扬。
“你忘了我们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相识的么?一个功成名就的人,不会乐于见面一个见过他最不堪一面的人。”她道。忍术中,有话术,亦有心术,那日在集蕙苑便将话术与
心术相融施展了一回。而心术内,尚有一向剖人心思的功底。梁上君每一回探望过楚远陌回去,总要林林总总剖析半日,曾有类似言语。
楚远陌笑意微敛,道:“姐姐说得对,那的确是陌儿最不堪的一面,陌儿也的确不像别人知道它的存在。但是,若知道它的人是姐姐,陌儿反而高兴。若无那一段不堪,陌儿
如何与姐姐相识?”
她犀弧半露,赞道:“好甜的一张嘴。不过,不够。”
他一怔,“不够?”
“我特意提起你那一段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