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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你备的药膏呢?”
她接过自制的药膏均匀的涂上一层,稍微干些,又厚厚的抹上一层,还好,去王府的路穿过小半个上京,有足够的时间让药透彻的沁入手背。
闭上眼,亦琛的音容笑貌就在脑海盘旋,古铜色的肌肤,飞扬的剑眉,挺拔的鼻梁,弧度优美的唇,最是那深邃的褐色眸子。三位皇子三个母亲,她倒想见识一下轩亦璃——她未来的夫君,夫君,好生疏的名词,当然附带着一妻两妾在前,呵呵,很热闹的新家。他当真如传闻般与世无争、怯懦于妻妾的滢威?还有那些看似捕风捉影却很有逻辑的传言,三皇子轩亦璃就是当年流连花街柳巷,与青楼女子畅谈风月的三少。
婚姻是什么,家是何物?家是房子下面养着猪,一个妻子是宝,妻妾多了不就是猪?
收拾心情,博取一个生存的空间,在沦为猪之前逃离。
范宗沛《苍白的倩影》
新人
《易》无妄——初九:无妄,往吉。
南炎慎远四十年,皇三子豫章王轩亦璃纳右相沈儒信女为侧妃。上京城民众为睹沈氏仪容,数万人拥堵相府外,大皇子齐穆王调动太仆寺步军以策万全,方未致踏挤事端。
洛妍失望了,这是如闹剧一般的婚嫁,那一天,所有女人都会期待的一天,她甚至不曾看见夫君的容颜。好些事或许会随着时光淡却,然,女人都会牢记新婚之日,也就轻而易举记得那一日的所有细节。
未曾掀盖头,洛妍就被安排在王府正厅为王爷、王妃奉茶。
为了表示对前来观礼的两位兄长的谢意,新人先奉茶给轩亦珩、轩亦琛两夫妇,大王妃严氏很热络的接过茶,道:“沈妹妹今后可别见外,都是一家人了。有谁欺负你,只管告诉大嫂!”
这盖头没揭,新娘是不能说话的,洛妍只屈身以谢。
二王妃宁氏的话语辨不出端倪,声线淡淡:“沈妹妹才貌过人,名动上京,可要多教教嫂嫂这个蠢人。”话里的味道,似乎有醋意,又似乎是肺腑之言,她难道知晓?才貌岂是可传授的?
夫君的代码是一双略显苍白、纤细的手,保养得很好,修剪得纤尘不染的指甲,缓缓伸出,接过茶,几乎未触及她的手。没有言语,轻轻一扬手指,喜娘已扶起洛妍,复又跪到王妃面前。
第一杯茶举到洛妍双手几近发颤,王妃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勉强接过去,不满的说:“茶凉了,换一杯!”自有王妃的丫鬟端来滚烫的茶杯,洛妍恭敬的再次奉上,如她预料的,茶杯一不留神在接过的一瞬泼洒在手上。
洛妍顺势将茶杯跌落地上,故作惊恐的娇啼一声,趁机缩手袖中捏碎蜡丸,让预备好的钠粒落在水中。她带着笑意,看着刚丢下的颗粒与茶水剧烈反应,浮在水面上颗粒迅速熔化为小球旋动,伴随轻微的“嘶嘶”声,冒出阵阵白雾,离着王妃的裙摆是那样的近。
洛妍无心女人的尖叫,只沿着喜帕的下沿紧盯着那双白皙的手,一边假装哭泣,一边瞧着那双镇静得离奇的手,这样的变故中,竟不曾发颤,一如既往的手腕搭在桌案,优雅的舒展玉葱一般的纤指。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对自己竟不好奇么?不会!他一定也在暗中打量她,只是他太沉得住气,太过稳健。难怪,难怪轩亦琛以他为目标,而不是皇上赏识的大皇子轩亦珩。
待到王妃惊魂初定,盛怒之下却无法对她撒气,毕竟错不在洛妍,那妖气的异象是现成的借口。
“王爷久病初愈,受不得惊吓。来人啊,扶王爷去内房休息!传太医来请脉。”王妃也不是小女人,在府里有相当的权威,发号施令、处置决断毫不含糊,“扶新人入偏院歇息。”
虽然没能让他为自己的容貌惊艳,是小小的遗憾。不过,这样的开场已经足以令他挥之不去了。洛妍并不急,这是一场缠绵悱恻的角力,如今,不过是序曲。
掀了盖头,准确的一掷,恰好遮住菱花镜。世人都赞她的容颜,洛妍却最恨这张脸,最烦照镜子。她麻利的摘下沉重的凤冠,和那大大小小的头饰,这样的独守空房正是她期待的。这原本就是一桩与她不相干的婚姻,她放松的平躺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上。
“瑑儿!”她们主仆多年,一个眼神便能传递一切,只是洛妍的心思太过细密,让瑑儿不解。而瑑儿之能事,又是洛妍无法练就的。
洛妍从容的剥掉手上封好的蜡,露出毫发无损的玉手,先用胭脂点出几片红,再涂上褐色的烫伤药,看起来倒是触目惊心。“细枝末节亦牵一发动全局。”她总是耐心的教她一切,瑑儿的精益也日渐成熟,只是偶尔流露孩子气的心性。“让慧慧进来吧!”
慧慧是从街市上买来的小丫头,只有十三岁,唧唧喳喳最爱说话:“小姐,奴婢瞧见几位王妃了!奴婢觉着都不及小姐漂亮!府里的庶妃也没小姐好看!”
“关着门也不能说这些!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洛妍在心里说,却不提醒慧慧,听任她唠叨。这王府里怕是每个院子都有王妃的耳目吧,只是,如此逾矩的话要飘多久才会传过去呢?
瞧一眼瑑儿,用甚为疑惑的目光的提醒洛妍。是啊,她们两个都不说是非,偏偏选个八卦的慧慧随嫁。
“小姐,咱们院子好偏啊!离着正房和厨房老远!”还没人来招呼她们主仆三人。慧慧只知道老爷是当朝右相,小姐在家从来说一不二,被老爷捧在手心上,如今居然如此冷遇,她先不平起来:“小姐,奴婢回去告诉老爷,让老爷给小姐做主!”
洛妍假寐不理睬,反而是瑑儿开口训斥道:“小姐才进王府,你就撺掇着小姐回去给老爷添乱,你是主子还是奴才?”
话音刚落,就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洛妍立刻翻身起来,劈头盖脸的对瑑儿吼道:“你不过仗着在我身边多伺候了几年,就愈发猖狂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跪下!”
那边厢院门已被推开,她却不去看,只继续用严厉的语气教训丫头,“在家时,是我放纵了你。可如今这是王府,是堂堂皇子的府第,礼法规矩都得依着宫里来。尊卑有序,你懂不懂?即便你是先来的,年岁大些,我也略宠你些,可你难道忘了?慧慧是父亲赏给我的,原就比你尊贵,再者,我这正经主子都没过问半句,你有什么脸来管教她?”
“小姐,奴婢不服!”瑑儿暗自瞧清来人,更加来劲儿。
“不服?那就回相府去!”洛妍一跺脚出了房门,站在屋檐下直视着进来的一群人。
一群仆妇手拎琉璃灯簇拥着一个明艳少妇,不用说,洛妍也知她是林彤霏,云麾将军的独女、轩亦璃跟前最得宠的庶妃林彤霏,果然是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虽然待字闺中的时候,林彤霏号称南炎国第一美女,却被这后来居上的沈洛妍抢了头彩,自然心中不服气。二人的父亲在朝堂上又是各为其政,时常为着外交政策的软硬度界定于何处而大动干戈。她此刻也在打量着洛妍,未褪下的大红喜褂映衬着那如雪肌肤,亮如星辰的眼睛是那张脸的魂魄所在,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彤霏迷惘得不知来意,那样的美,那眼波流转的一刹那,呼吸亦被凝固。
忽然一个好似来自天外的盈盈浅笑,让林彤霏忍不住后退一步,踏到自己的群褂,还好有仆妇扶稳身形。可她立刻回味出沈洛妍的指桑骂槐,那苛责丫鬟的每一句都是指向她的,先来、年长、得宠都拗不过一个尊卑,她是庶妃,沈洛妍却是皇帝钦赐的侧妃,由不得她不屈膝见礼。
这样的气势,来自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林彤霏咬牙良久,才不得不在乳母的劝说下行礼。下马威,原来是留给自己的。
林海《暗香》
姐妹
《易》需——上六: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
封建大家庭的好处便是人口众多,你绝不会寂寞。至少洛妍得面对的是没有血缘却被同一个男人扯到一起的另外三个女人。
“彤霏妹妹来得不巧了,我这儿正升堂问罪呢!实在没个妥当的地方招待妹妹!”沈洛妍柔柔的笑着,话语婉转。
妹妹?她竟无语反驳,原想着带人来先赏个下马威,却着实自取其辱。更深的恐惧笼罩着她,只怕王爷见了这新人,旧时的恩宠难固啊!王妃,王妃不会听任她在府里放肆的!
看着林彤霏怨毒离去的背影,洛妍暗自发笑,这样急不可耐寻衅滋事,倒是真体贴她这孤清无聊的洞房花烛夜,如此的嚣张跋扈,王妃居然容得下,奇哉,妙哉!
没等到三朝回门,慧慧就被家法打得不能动弹,乖乖躺在屋子里。
昨日短兵相接,林彤霏没寻到沈洛妍的错处,可今日在厨房,却逮住了慧慧的小辫子。
彤霏的陪嫁丫头采菊和慧慧争一个熬粥的小炉子,两个小丫头都口出狂言。
采菊说的是事实:“我家小姐最得王爷宠爱,即便是王妃也要礼让三分!”
慧慧说的也不是假话:“那是因为王爷还没见过我家小姐,上京城谁不知道,南炎国论才貌,就得数我家小姐拔头筹!”
临到末了,厮打起来,慧慧虽势单力孤,却也没吃大亏,她一个街面上长大的孩子哪里就怕了只做贴身细活儿的采菊,可却为着脸上伤痕没采菊明显,被王妃赏了一顿板子,采菊只被林彤霏领回去训诫。
“王妃显然是个厉害的主儿,竟也让着林氏,看来是当真得宠!”瑑儿陪着洛妍流连于这个王府一隅的小花园,“咱们最该提防的怕就是这个林彤霏!”
她淡淡的看着那嶙峋的假山被空荡荡的置于园中水池,连株搭配的植物也没有,而植于四周的古树、花卉显然是他乡移植来的名株。那个弱不禁风的王爷怕是无心打理这些,费心营造这个家园的女主人真的会纵容一个得宠的妾室么?
轩亦璃大婚四年,三房妻妾皆无所出,是非被掩盖在平静祥和之下。只怕洛妍的到来要掀起事端了。
“不设法见到王爷么?”瑑儿倒比她更心急。不见面就意味着没有恩宠,也就失去出嫁的意义。难道是小姐有意让慧慧闹事试图引来王爷?
王妃的娘家卓家在绵长海岸线上控制着整个国家的食盐,经济民生的命脉竟为外姓所控,当今圣上未免显得窝囊。可据说,当初慎远帝冲龄继位,正是卓家已故去的老爷子倾万贯家财为他打点一些有异心的朝臣。
园中有一面墙是用大小均一的纯色贝壳砌成,很是雅致。可惜,这园子里件件上品,却不搭调的组合在一起。暴富的痕迹如此明显,那个世家出身的皇子居然能容忍,雅量啊!
“要不去拜见一下王妃?”
洛妍淡淡看她一眼,并不多言,眼光逡巡,提醒她园外的耳目。
瑑儿扮个鬼脸。她们之间一个眼神便可胜过无数言语。
沈洛妍踏遍园中每个角落,这里的每一堵墙皆非王府外墙,四下里都是其他院落,有一个空置的书斋,有一个栽种梨树的院落,一面通向王府中轴线——正院。唯一的邻居是三房妻妾中最不起眼的秦惜柔,据闻是王爷幼时在宫中的玩伴,如今却缠绵病榻,足不出户。
影舞婆娑细沙响,养病的人对着满院绿竹怕是不宜吧?可秦惜柔却偏偏置身竹海深处,意境悠远啊!实在想见上一面,可这王府竟废了偏房给正房请安的规矩,只令洛妍无人传唤,不得擅自出门。软禁?都知道她是被大王妃一手撮合的,怕是被视为齐穆王的耳目了吧。这样也好,省得让她与亦琛的事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