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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兽,南炎人竟如此轻贱。火狐命丧他乡,他的命呢?何况这火狐几乎是用她的性命召唤而来的。
他告诉自己,与六哥互换身份来南炎那一天起,昔日的姬鲲鹏便死了——就算这轩亦璃摔死,又与己何干?
废旧的木门下爬进一个瘦削的身子,压低嗓子呼喊:“三殿下!三殿下——蜜白——蜜白!”
“柔姐姐,我在这里!”
“三殿下!天啊!那么高的地方,你怎么上去的?三殿下,千万别动!奴婢去传侍卫!”
“柔姐姐,别急!哥哥会来救我的!哥哥每次都能接住我!你去叫哥哥,哥哥在昭阳殿——你去啊,快去——母后也会来看我的!”
泠然本无意管闲事,却被那句“哥哥”滞顿了脚步。少女在解释无法出得了清露台,也不许传话去昭阳殿。总算安静,想来是搬救兵了。他提盏灯走到树下,树上的人止了哭泣,犹带沙哑的嗓子:“你是那个吃了败仗的东赤人!”
他静静的仰视,冷清的笑容与悠闲的踱步使得气势上不逊于高高在上却显困顿的亦璃。
“你个子虽然比我哥哥高,不过力气一定没有我哥哥大!好比我从树上跳下来,你一定接不住的!”口气依旧很大。
冷宫虽清冷,却断不了外边的消息,何况,母后,那个他必须称呼为母后的人,曾经声色俱厉的说:“本宫对你母妃已算客气了!那南炎,宠妃的儿子尚未断奶,就被皇后毒死!”他有些怜悯他。
“怎么样?不行吧?”他徐徐而言,“要不试试?”
他一跃上枝头,立在一臂之外:“欲速则不达!激将法不是如此用的。你先得明白,对方是否虚荣好斗,意欲争胜。”再跃下,灯笼中烛火未灭,他却吹熄了,隐没于黑暗中。他心知,必有人来救下轩亦璃,却不知,从此,他身后多了一条尾巴。
然而,十二载——折了岛上新发的柳枝编成花冠,置在惜柔的坟头。男人主宰着世界,主宰着女人的命运。却是一个女人拼死救下两个男人——于亦璃,她是责任与亲情,于他呢?她陪着亦璃跪在他门前,求他传授武艺;她感激他对亦璃的好;她为他,至死守口如瓶,对骊姬的造访只字未向亦璃提及。
清明时,亦璃也会记得惜柔,记得惜柔的好,会念叨清露台苦中作乐的日子。
林彤霏的死讯传来,泠然的悲切更甚亦璃。同样是曾经鲜活靓丽的女子,那个亦步亦趋跟到竹园外撒娇的女子:“亦璃——我——”虽隔墙,他也能猜到亦璃的冷眼,“王爷,臣妾回娘家学做糕饼,明晨给王爷和秦姐姐送来,可好?”名动上京的女子,她曾是亦璃的枕边人,腹中孕育着他的子嗣,生命的消逝竟换不来一滴怜惜之泪。
“泠然,父皇肯定会寻个外臣来彻查此事!只是,这人选么?林家既抖出先前滑胎之事,我是脱不了干系的;斗鸡乃是二嫂献的,轩亦琛也受牵连;老太妃的本家侄子起初在轩亦珩手下做事。”亦璃将棋子摆成鼎立三足,沉思片刻,“轩亦琛,他不会如此急进;轩亦珩,想重回三分之势!你说呢?”
静默,他轻推一下:“泠然,你说呢?”
抛开杂思:“你就留在岛上致哀,以静制动!”权术中,必定要死人的,男人、女人——他还是无力去相信透过竹影见到的俏丽身姿会与那样的惨状对等。
亦璃忽然感叹:“大骊宫的新鲜花样真是层出不穷!弄死个女人,竟有如此的奇思妙想!”
“亦璃!”
“嗯?对了,适才你有话要讲的!宫里来人之前,你让我提防什么?你说沈儒信——”
“沈儒信——”他乏力的坐下,目光从亦璃兴奋的眼移向棋盘,“沈儒信与三位皇子的关系千丝万缕、错综复杂。不失为一个好人选!又是当朝宰相,门生众多,能够震慑住林家——”
“有理!泠然,你看事的确比我透!再有,得去信稳住林虎!在天堑关几月,我觉着林虎不是寻常贪慕权势之辈。”亦璃猛然一拍棋盘,诡异的笑起来。
泠然长叹口气,林彤霏看来是真的没入亦璃的心。这使得他愈发好奇那个沈洛妍,如何能左右亦璃的情绪。
“我想着那姬鲲鹏还没过关吧?也不知他进出两次遇见林虎做何感想?”
“该做何想?胜败乃兵家常事!”泠然说不出的滋味。亦璃如此肆无忌惮的重提旧年战事,丝毫不觉着他会做何感受。或者他该庆幸,真只有推心置腹到极致,才至如斯不避讳的地步。
“可林虎在羊肠坳伏击姜尚飞,亲斩姜尚飞于马下!那可是姬鲲鹏的嫡亲舅舅!”亦璃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历战场。
泠然笑得更加苦涩:“姜尚飞斩杀的不能以百计,若家家户户来寻仇,天下不复有姜姓!”
孤舟,很有伤悲的气氛,只是那笛曲,有愁绪,却无深情。官船由对岸而来,若派来问话的钦差是个通晓音律的,亦璃,当泄露心机。泠然苦心传授笛曲,亦璃,唯那《溱洧》最动情。那一年,他回东赤,不曾见着被亦璃说得神乎其神的白衣女子,好在,曲更传神,笛曲中对曼妙女子的痴情爱恋跃然林间。即便是在最苦的三年,亦璃不能运气吹奏,手指不时抚弄玉笛,还是那曲《溱洧》。
轻舟驶向离岛,官船随后。泠然步入深林房舍,取了泉水烹茶。
淡雅的茶涤不净心底的尘埃,亦璃听的兴致盎然的样子浮现眼前,难道,整个局是亦璃自说自话?
盘膝坐到榻上,取出贴身的荷包,干枯的莲花花瓣依旧泛着香气。熟悉的香气令人静谧,逐渐趋于安宁。
亦璃一日不饮水,人显得格外憔悴。弱不禁风的跪下聆听圣谕,再被内侍搀扶着,摇晃着站
起,虚弱的抬起右臂,指着张奎,让他代为接过圣旨。他不胜悲戚的微微啜泣一声,才偏过头去瞧宣旨内侍旁的钦差。按朝中私底下的规矩,行了国礼,对方该给他这王爷见礼才是。
眼眶内的液体行将化两行清泪,紧接着再悲泣哽咽一番,便可声情并茂了。泠然教他的,说是姬鲲鹏调教手下女子时说的。泪是涌了出来,哭声却卡在喉咙,眼前人竟是三日不见的沈洛妍。他装腔作势的热情顿时化为乌有,怔在原地,微张着口,却喊不出冤。再细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不是洛妍是谁!才倒退一步,就被内侍扶稳,亦璃摔开手,张口欲言,嗓子沙哑,却是真的说不出一字。
洛妍近前几步,抬起手臂,单指轻轻拂去还不及润湿肌肤的泪。自从那日岛上,他迫她欢好,她从未主动碰他丝毫。可此刻的主动却是如此得令他心生烦闷。她的眼分明带着嘲讽的笑,含着居高临下的悲悯。
不过,人前的一出戏,既开场,总要演足。他忽然想起在宫中第一次于门外听见她与轩亦琛的那些暧昧不明的话,那一天,他们不就是一起演了出好戏。
“王爷节哀!”她入戏也快,捕捉到他眼底瞬间的光亮。
“洛儿!孤王实在不忍去见彤霏啊!你告诉王妃,就说是孤王的意思!一定要厚葬彤霏!”他扑到她怀里,号啕痛哭。
洛妍拍着他的背安抚,一边又挥手屏退左右。“王爷是想让人知道,王爷最钟爱的不是林氏。不如下一个对准沈洛妍,更伤王爷元气!”她声音柔媚,附在他耳边。
抽泣的背脊不时耸动,重拍几下才稍事平静。周遭的人都不曾走远,无论看天看地,皆用余光瞄着中间二人。亦璃声音低沉:“洛儿,一定请岳父秉公直断,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洛妍环视一周,人已退远,刻意大声道:“王爷困居离岛,如何得知宫中的消息?想不到有人比父皇的旨意走得还快!”推开他,悻然的拿绢帕欲擦拭衣襟,“为着林妹妹的丧仪,新做的素服。只道是要被泪痕所污,怎还是干的?”
“物伤其类?”他扯过她的手摊开,“她有脸死不瞑目?”
可见他知道细节。“若我明日也这样死了,还请王爷挖了我的眼珠子!反正生来也无用,看得见人面,看不见兽心!”
“是她自作孽,撞上了!与孤王何干?有我在一日,你绝不会那样!”他说得稀松平常,可手却握得紧些。
她没来由的心头一热,可还是竭力要缩回手,却被他钳制住。“即便你不是操刀之人,你也是知道的。怎么忍心?”
“我是知道!那孩子不是孤王的!”他承认得坦然,牵着她往寝宫走。
“不会的!”
亦璃冷哼一声:“难道你要我入地府去与林彤霏对质?”
“那是谁?轩亦珩?卓丽姿?”
他眼中又生了寒意,不过稍纵即逝。
“轩亦琛?”洛妍又问。
“你希望是谁?”他反问道。
“这案子太棘手,我只希望我父亲莫要被牵连其中!”她定定的看着他,还是在心底问,当真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偶旧历生日,多写点点庆祝一下!
一诺
《易》升——九二:孚乃利用禴,无咎。
(内心恭敬虔诚,即使微薄的禴祭也可以感动神灵,免除灾祸。)
依旧是那间屋子,那张床榻,待她沐浴更衣后,他才推门而入。那日的不安气息似乎还在梁间徘徊,洛妍眼中的恨意他还记得,只是,不记得自己曾说过什么。
洛妍背对着亦璃站在床前,一身素衣,长发齐腰。他莫名的彷徨,忧心她心底的委屈。毕竟,那日用强,他深知,身体的伤痛或许已逝去,可她分明在排斥他一切亲密举动。就算而后夜夜睡在一起,她于睡梦中也在抗拒他的搂抱。行使夫权,他从来觉得是天经地义,可这次——
“洛儿!”他走得近些,伸出手,颤抖几下,却不敢触碰她。一直期待独对时向她倾诉,可现在宁愿是在人前,哪怕是在演戏,但他有足够的勇气靠在她肩头,环住她的腰肢。泠然说得对,他这一次遇见的是宁可舍了性命也不会屈服的鱼儿。洛妍是爱他的,她对二哥,不过是先入为主。亦璃笃信一点,洛妍与他不是泛泛的发肤之亲,早在那一年,借着笛曲神交的一年,他们是了解彼此的情愫的。
洛妍想转身,却有温暖的胸膛贴在后背,双臂将她牢牢圈住:“洛儿!”她只觉得周身的肌肤在瞬间冰凉,克制对这缠绵的厌恶,也克制内心要问的话。泠然,姬泠然在哪里。
其实他是真的害怕,害怕遭逢不幸的是洛妍。该庆幸,沈儒信未明的立场,让任何人不敢轻易动洛妍。“洛儿!别离开我!”面对情感,他一如既往的怯懦。“洛儿,我不能失去你!”
“沈洛妍若有负轩亦璃,当灰飞烟灭!”
一句誓言被她说得轻飘飘的,毫无诚意。亦璃歪歪嘴角,忍了怒火:“别去管旁人的事!只有我和你,就像当年,隔着湖水,借着笛曲传递心意,只有你和我!”
当年,她是从笛曲中听出了惆怅与寂寥,未施展的报复,还有,她不愿承认的柔情。可那时,笛曲入耳不入心,就像,就像那首《阿里郎》,亦璃从未听进心里。“亦璃,在天堑关那夜,你明知我屋子里有人,为何不进屋?”
他无言以对。为何不?是不敢!怕撞见什么,无计挽回。这哪里是一个动了真情的丈夫该有的作为。
“亦璃!那歌也是唱给你听的。”
“他翻山越岭来看你——”
“我的郎君,请你留下你的诺言,我好等待!一个诺言,你给得起,却不愿给的!”早在那时就看清了他,为何还是糊涂的作茧自缚,与他纠缠不清。好比亦琛,他对姬鲲鹏表明身份的那一